要說其中有沒有亂寫的地方,這種大事件一般不會有太大的出入,就算有些問題,也最多是記述者所站的角度的問題。
陳壽的三國誌在這一方麵還算可以,雖說黑蜀漢的地方看起來不少,但當時的大環境必須要打壓蜀漢,維護魏晉正統,但實際上三國誌這本書叫三國誌,其實就已經承認了一個事實,蜀吳並非是所謂的地方分裂勢力,而是標準的國家。
隻是礙於需要維護晉國正統,必須要以禪位的方式方式讓魏國的正統,進而以相同的方式維護屬晉國的地位,以至於蜀漢的記載就明顯就有些邊緣化的意思。
簡單來講,不是關羽不厲害,而純粹是陳壽不能像太史公學習,將敵方當boss來寫,否則,反過來思考樊襄之戰,以及之後關羽威震華夏,再之後敗走麥城,那妥妥就是項王的翻版。
真要換司馬遷寫項羽的畫風來寫關羽,失荊州那就是十麵埋伏,四麵楚歌,孤身突圍,力戰被俘,最後慷慨赴死。
敵方陣容豪華的都無法直視了,而己方還被友軍給背刺了,在這種情況下,關羽還有餘力回轉救援,最後要不是呂蒙陸遜等給搞的荊襄家書,將關羽麾下的士卒分而化之,魏國和吳國聯手,近乎傾巢而出的大手筆,在背刺之後都要被關羽殺穿了。
三國誌要這麼寫,關二爺的評價立馬再飆升三個層次,要說上述說的是不是真的,還真是,要問曆史記錄的是不是真的,也是的,隻是站的立場不一樣,角度不一樣,宣傳手法也不太一樣。
陳曦偶爾尋思著太史公寫項羽,用boss模版寫的原因恐怕就是因為氣不過劉徹,所以將原本的角度換了一下,以至於項羽的風範硬生生被寫出來了,畢竟不爽,所以寫的時候帶著火氣在寫。
至於記述大體不會有太多摻假,最多是寫的方式有些問題,站的立場有些問題,其他總體問題應該不會很大。
陳曦估摸著自己應該也能有這麼一個對待,史書從不溫柔,史官下筆也頗為狠辣,但是在對待一些事情的時候,他們不同的記敘方式會對於後人造成很大的影響。
因為後世之人翻閱史冊,真正研究的並不多,多是翻看一二,史官記述的角度會造成非常大的影響,至於說這種記述方式對於真正看史書的人有沒有影響,完全沒有。
真正看這些玩意兒的,要麼是研究的,要麼就是有著和史冊之中同樣經曆之人,李靖推崇諸葛亮至極,有人言及三國誌說諸葛亮無能,李靖隻回了一句刀筆吏所做,豈能明白其中之理。
這個說法並非是李靖說是三國誌是偽書,而是他很清楚陳壽那些雜魚根本沒有辦法用幾頁書文記錄下諸葛亮的恢弘一生,很多戰術,很多戰略,說的過分一些,陳壽的記錄隻是流於表麵,根本不懂得其中內在,而李靖懂,知兵者,善用兵。
正因為懂,所以才能從那些寥寥數語之中感受到諸葛亮的恐怖,這也是史官記錄的時候不掩蓋事實的重要原因,因為有些東西普通看書的人看不出來,真正懂得人能看出來是真是假。
古代著書立說,史官是最容易的,作為交換史官也最容易成為靶子,彆的學說記錯了都不是問題,史官一旦記錯了被挑出來,而且實錘是曲筆,那他所有記錄的東西都會被懷疑,進而連人品道德都會受到懷疑,之後就被釘在恥辱柱上。
所以曲筆亂寫這種事情,沒有理由史官是不會乾的,為尊者隱那是潛規則,大家都知道,因而絕大多數史官都會在某一件事上為某一個身份尊貴的人曲筆隱匿一下,當然該記敘還是會記敘,隻是不至於讓這件事這麼難看而已。
同理,同時代必然會有史官完全不曲筆,照實了寫,這個也是規則,為的也是讓後人看到真相,不過這種優良傳統沒了。
陳曦很清楚世民那個坑,所謂始作俑者,其無後乎,世民倒黴就倒黴在這一點,他連起居注都沒看全,房玄齡明擺著是安撫這家夥,給塞了一版糊弄鬼的,就後世對照同時期的曆史記載而言,包括所謂的稗官野史在內,基本是完全一致的。
甚至史冊直接記載了李二對於玄武門事變一事的後續描述——削去浮,要求直書其事!
從這一點說,世民確實是一個變態,這也是為什麼史書上其他人搞這種都比較隱晦,甚至需要對照大量史書才能確定,唯有李二這個鬨得特彆大,因為這玩意兒是李二自己下話表示要照實了記載。
正因為有這句話,李二吹自己心寬體胖,和前朝那些狹隘之輩完全不同是有道理的,做了就不怕人說這一點確實很厲害,但是李二正因為是自己心寬體胖,完全沒想過自己這麼乾給後麵挖了多大的坑。
可能在李二看來,自己搞了那麼大的樂子,殺哥宰弟,囚父淫嫂,都十惡不赦了,自己都沒讓史官曲筆,再加上自己功績橫推前朝,後壓五百年,這麼拽的自己都要求史官照實了寫,後麵的誰敢改?
然而人心這種東西,後麵有混蛋隻看李二能看這國史,自己為什麼不能看,他是皇帝,我就不是皇帝了?完全沒想過李二到底是什麼魄力,什麼功業,自己是什麼魄力,什麼功業。
自然李二因為這件事被釘在恥辱柱上了……
陳曦尋思著我就算是作,也不至於作到李二那種程度,不看,你們愛怎麼記述怎麼記述去吧,這可是個大坑,堅決不跳。
“對了,玄德公,你也彆打國史的注意。”陳曦看著劉備說道,“這種東西不能碰,讓國史的記錄者照實了寫。”
“呃,我又不傻。”劉備悶聲說道,“不過你真不刷個臉,不用說什麼的,他們應該也能理解。”
“刷臉能搞定的,我不去也能搞定,刷臉搞不定的,我去了也搞不定,總不能胡來吧,讓他們寫就是了。”陳曦擺了擺手,半是應付的說道,一群史官而已,寫吧,反正我又看不到。
實際上在陳曦糾結這件事的時候,史官已經分成好多個批次開始了記錄,其他人在這件事基本上順手都換了一個角度,甚至隻是順手一提,將這件事概括成一句話,或者曲筆隱晦的寫了兩句。
唯有荀悅因為和陳曦太過熟悉,實在不能曲筆,隻能站在史官立場上照實了寫,有啥寫啥。
“這怎麼寫?”荀悅看著自己的記事本,頭大不已,他倒是想要曲筆,但是他知道真相,而知道真相不記錄他這個記錄者的身份還是交給其他人算了,可讓他就這麼記錄了,好歹需要考慮一下陳曦千古以後的聲名了,畢竟這一朝大概陳曦在國史之中需要單列一傳了。
“罷了,罷了,分開寫吧。”荀悅甚至無奈的自語道,最後隻能選擇三國誌那種記錄方式,講一件大事的主要參與人員分不同的傳記寫下來,而不是以某一場戰役,或者某一件事為中心。
很快荀悅就分列兩段記述,單一一條拿出來看的話,基本已經沒有任何的問題,最多也就是私德的問題,不過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有點瑕疵也好,荀悅仔細的看了看之後,將之收了起來,就這麼記述吧,到時候單揚將所有的記錄歸傳的時候,應該就掩蓋在了塵埃之下了。
就如陳曦所預料的那樣,自己現在的狀態,史官就算是記述也會在一些可能影響到倫理和法理的地方進行一定的掩蓋,畢竟這些史官就算在怎麼正直,終歸也是受到當前社會整體的影響。
因而不大可能會跳出來添堵,雖說一些稗官野史上可能會有更為詳細的記載,不過這種東西,千古之後,大概已經徹底消散在曆史之中,再要麼就劃歸為了如同宮闈小說一樣的東西了。
“聽說快要生了?”劉備突然換了一個話題,陳曦聞言點了點頭,姬湘之前已經看過了,陳曦本來是打算找華佗的,但是後來才知道蔡琰已經找過姬湘了,再怎麼說姬湘的醫術也確實是相當靠譜的。
“大概什麼時候?”劉備好奇的詢問道。
“您不關心前方的戰事,關心這些乾什麼?”陳曦沒好氣地說道,“看,文儒滅了一個三四百萬人口的王國,準備給貴霜帝國樹一個靶子,還有這個,內部情報,拉胡爾可能要先下手為強了。”
“呃……”劉備聞言訕笑了兩下,不過隨後就反應了過來,“拉胡爾要先下手為強了?不對吧,奉孝當初說好的能爭取一年的時間啊,現在應該還沒有一年吧。”
“這個隻是情報,等到真下手的時候恐怕得等到九月份,也就是說奉孝應該爭取了十個月到十一個月的時間,沒能到一年是我們的疏忽,竺赫來那一手超乎了我們的估計。”陳曦歎了口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