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
一隊曹軍兵卒,正沿著道路往前。
曹軍兵卒並沒有遮掩行蹤,隻是將斥候放出了二三十裡,似乎倒也是中規中矩的往前而行。
軍中打出的將領旗號,是『劉』氏。
這個劉氏的將領姓氏旗幟,配合著一旁代表大漢的戰旗一起,倒也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猗縣,已經是臨近安邑,是屬於運城盆地的核心地區了,若是過了安邑再往北,就是臨汾盆地,也就是屬於斐潛控製的平陽範圍了。
從猗縣本身來看,其城小,地形差,並不是一個尋常意義上的戰略要地,但是當下無形當中卻成為了雙方爭奪的焦點……
曹操原本的左右引誘,調動驃騎的策略完全失敗了。
斐潛在平陽穩坐釣魚台,不在乎小魚小蝦的亂蹦,曹操自然就隻能另外想辦法。
猗縣,如今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似乎越發的重要起來。
猗縣一帶,四周都較為廣闊。
雖然說運城盆地四周都有山,可是人的視線畢竟是狹窄的,遠山就像是在天邊的背景一般,而眼前的土地,卻似乎是被放大了,成為了曹軍兵卒最大的困難。
前幾天下的雪,大多數融化了,使得除了官道之外,其餘的地方都是泥濘不堪。
倒春寒的天氣,不僅是冷,還很潮濕。
曹軍兵卒身穿鐵甲,手持長矛,步伐沉重。
起初,隊伍沉默的向前緩緩而行。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沉默也被打破了……
對於大多數的曹軍兵卒來說,他們並不清楚周邊的地形地貌,也不知道戰略布局,他們隻是知道走和停,生和死。隻不過還是有些小道消息在隊列之中傳遞著,然後成為了眾所周知的秘密。
曹洪從蒲阪縣撤退,但是孤軍深入,哪有那麼容易,說撤就撤的?
司馬懿狡猾如狐,幾乎將弓騎兵的長處發揮到了極致。反正就是近戰肉搏一點都彆想,放風箏射擊戰術,有便宜就占,有難度就觀望。
弓騎兵對於步卒的壓製力是非常強的,尤其是在曹洪失去了大部分的輜重糧草,包括箭矢弩矢的情況下。當然,即便是有箭矢和弩矢,步卒想要防禦弓騎兵戰術,也同樣不容易,在大多數時候,隻能是被動反擊,而無法主動出擊。
可是如果結陣進行防禦,失去了糧草輜重的曹洪顯然又拖不起。
因此到了最後,曹洪撤回來的兵卒之中,很多都負傷,即便是身上沒有傷,精神上也被折磨得夠嗆,畢竟不是誰都有一顆大心臟,可以承受驃騎人馬無微不至的『親切關懷』的……
雖然說曹軍之中,嚴格限製不許兵卒議論這些,可是無法控製在私下裡麵的小道消息的蔓延,而且還有人傳言說,就在前幾日,猗縣周邊的曹軍營地就被驃騎軍給揚了……
這又是死了不少的人。
而現在,他們就是要前往交戰之地猗縣。
在他們麵前,究竟會遇到什麼,真遇到了驃騎軍又要如何處理,誰都不清楚。
隻有一個簡單的命令,『出發』。
山東慣例麼,有些事情,上頭知道,但是絕對不會讓下層的人同樣也知道的。
最開始的時候,曹軍兵卒還不清楚自己要去哪裡,可是走了一段之後,多多少少也有人猜測了出來目的地,頓時就有些情緒滋生出來,開始嘰嘰歪歪了。
這種情況也很正常。
就算是訓練好的狗,都會有時候鬨脾氣,更何況這些普通的曹軍兵卒?
誰都不喜歡被欺瞞。
雖然有時候他們的確對於這種欺瞞無可奈何,但不代表著他們就會沒情緒。
有情緒了怎麼辦?
普通的曹軍兵卒都是直腸子,於是就難免開始三三兩兩的嘀咕開了。
在曹軍兵卒私底下,真是說什麼的都有,但是大多數時間這些曹軍兵卒也就隻是在私底下嘀咕而已,真要是說讓他們跳起來造反,亦或是違抗軍令,他們絕大多數都不敢。
除了在情緒上的不穩定之外,還有身體上的疲憊。
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的行程非常的趕……
就像是趕著去投胎一樣,完全得不到什麼休息。
走了大半天下來,所有人都是又累又冷,筋疲力儘。
乍暖還寒的倒春寒天氣,顯然不是這些山東兵卒能夠一下子就適應的。
精神和肉體上的雙重疲憊,也就使得原來隊伍裡頭隻是傳來小聲發牢騷的聲音,現在也變得越來越多,到了最後,乾脆嗡嗡的響成一片。
聽到這些曹軍兵卒在底下抱怨,一些什長隊率也多數都是充耳不聞,有時候還會嗯嗯哈哈的附和兩聲。
這年頭,當兵不就是為了混口飯吃麼?
他們作為軍校最底層的士官,甚少有往上晉升的空間,那麼這些大頭兵就更加沒有了,混個幾年溫飽,或死在戰場上,或是帶著一身傷殘回家熬幾年再死,至於什麼當將軍……
嗬嗬。
在大漢當下的封建王朝之中,又有幾個真是從小兵底層提拔起來的將軍?
晉升無望,兵卒也就自然變成了老油子。
統領這一支軍伍的是劉柱。
一個和劉備一樣的姓氏,卻不敢宣稱自己是中山靖王之後的劉氏子。
原因就是劉柱沒劉備那麼厚的臉皮,於是他隻是一個部將。
部將,就是將軍行列之中的大何誰。
有事的時候部將先上,有坑的時候部將先填,但是論功行賞的時候,部將永遠都站在主將後麵。
劉柱擔任部將已經很長時間了,他擔任過曹洪的部將,曹仁的部將,夏侯的部將,現在他是曹操的部將。到了他這個份上,算是部將之中的戰鬥雞,在外人看起來已經很了不起了,但是他自己清楚,他依舊是部將。
作為部將劉柱的部將的,是一個典型的老兵油子,扈質。憑著當年最早跟著曹操的功勳,也算是從小兵嘍,變成了當下的都尉,現在擔任督軍之職。
曹操對他還算是重用,所以才會派他作為督軍。
不過,老兵油子麼,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若是在曹操控製的範圍之內,自然曹操的名頭十分好用,周邊不管是大頭將軍還是小頭校尉,都會給他這個督軍幾分麵子,勉勉強強聽他使喚,可一旦是離開了曹操大營,那麼他這個督軍還是少招人嫌比較好一些。一路行來,他不發軍令,甚至話都少說,隻是從眾而行,不起眼得仿佛是個最底層的小卒一般。
看到劉柱隻是沉默的騎著馬,走在中陣,大半天了都沒有要歇息紮營的意思,前方的兵卒還算好,但是後陣的那些負責要推車,押送輜重的兵卒可就累壞了,罵聲嗡嗡的響著。過了片刻見沒人理會,便是越發的放開了嗓門,指桑罵槐的圖個嘴痛快。
扈質的一個心腹,跟著他一起投軍的,便是湊到了扈質身邊,『督軍,是不是和劉將軍說說,乾脆就地歇息罷?』
心腹指了指後方的輜重,『那些家夥都有些熬不住了……這雖說大家夥兒都是做牛做馬慣了,可不能真就是牛馬了……這是拿人當牲口使喚啊……俺瞧著這劉將軍也不見得懂怎麼帶得好兵,不知道這丘八們的心思……這要是任憑這些大爺們嘰歪下去,軍心不穩是小事,萬一晚上……不如勸說劉將軍休息一下如何?再怎樣,都是要吃口熱湯飯,喘一口氣才是……』
扈質瞪了自己心腹一眼,『你也知道,俺這督軍是加銜,其實不過就是個都尉……再說了,督軍就是個眼睛耳朵,沒張嘴的!明白麼?老老實實走這一趟,平安就是福分,劉將軍說啥,老實做就是了……你他娘的亂出主意,這要是出了岔子,算誰的頭上?氣力就是賊,養養就回來了,還能死得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