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紛紛而下,隨著寒風在天地間飛舞飄落。
張繡眺望著遠方,不多時便是感覺到了有些刺眼,然後連忙將細絹蒙在了眼前。
飛雪在地麵層層堆積後,將山川一切都變成了一幅白色的畫卷。
美自然是極美,但是除了美麗之外,便是危機四伏。
這種天氣,暴露在外的手指頭和腳指頭,如果稍微保暖不當,便是會發生凍僵凍壞的現象,即便是人搶救回來,手指腳趾往往也會少那麼幾個。
在張繡的身後不遠,就是白波穀。
白波穀如今已經不是當年黃巾賊匪屯紮之所,已經變成了一個彙集軍事和民生用途的巨大軍寨。在外圍的有兩道壕溝,穀口之處的大門也被加固了一番,在穀內的空地上如今也是布滿了帳篷,從陰山而來的騎兵,便是駐紮在白波穀內。
從平陽方向來的官道在白波穀蜿蜒而過。
周圍的平野都是一片雪白,唯有那些灌木、樹林和山丘在一片白色當中堅持著自己的輪廓。
白波穀除了有一麵是不算太高的丘陵山地之外,其餘三麵都是相對來說較為平坦原野。
當年白波軍橫行的時候,這裡就是一片荒蕪之地,長滿了荒草和灌木,現在卻已經有許多地方變成了耕地。農夫自行搭建的小棚子,東一處西一處的點綴其中。
張繡正在等待。
他在等待對手的來臨。
白波穀有一個好處,就是穀口小,肚子大,這就使得穀內可以避風,在風雪之下可以有一個比較舒適的環境來讓兵卒人馬休息備戰。
『曹氏上下都是瘋子……』
張繡哼哼的嘀咕著。
張濟負傷的消息,也傳遞到了河東,張繡自然也就知道了。
沙場之中,或傷或死,都是很正常的事情,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是聽聞作為親人的張濟負傷了,張繡心中終究很是不爽。
老張頭太不小心了。
不過,這仇,就我來替他報罷!
倒不是說張繡是龍傲天,隻能是彆人有取死之道,然後他自己以殺證道,而是因為這些年來,西涼的老夥計不多了。
西涼的底蘊差,人才積累自行消耗,導致如今在驃騎之下的西涼人,也就剩下大貓小貓三兩隻,而且張繡還不是那大隻的,隻能算是小隻的貓。
誰是大隻貓?
那當然是賈詡啊。
真正混到了驃騎之下,高層決策圈子裡麵的西涼人,也就隻有賈詡一個了。
張繡往西麵眺望了一眼,故鄉的印象都有些模糊了。
當年張繡遇到斐潛的時候,就對此人頗為佩服。那個時候斐潛說放下內部相互爭端,說帶他殺胡人,開拓邊疆收複陰山。張繡一開始以為斐潛隻是說說而已,當個好聽的名頭而已,然後殺幾個落單的胡人就充數了,結果沒想到斐潛是來真的……
張繡的臉上露出了些笑容。
轉眼之間,歲月流逝,當年不過是軍中小頭目的張繡,如今也成為了督領一支的軍中大將……
隆隆的馬蹄聲,將張繡從回憶之中拉了回來。
遠處一隊騎兵,拖拽著滑板輜重雪橇,正在進行在雪地之中快速行進的試驗。
自從前兩天下雪開始,張繡就開始不斷的試驗一些雪地之中常用的雪橇和雪車……
張繡仰頭望天,看起來這雪似乎一點都沒有要停的跡象,斷斷續續的下著,也不知道這天上哪裡來了這麼多的雪。
曹軍突進河東,從某些方麵來說,確實是一個好主意。下雪天會導致驃騎軍的很多遠程半遠程的武器無法使用,同時也基本上失去了最為犀利的火藥武器。
張繡試驗過,即便是有油紙密封,但是破開之後點燃手雷拋出,依舊會有五成甚至更多幾率導致手雷啞火,根本不會爆炸,同時落在雪地裡麵的手雷即便是爆炸了,其威力也會減少很多。所以這一次的作戰,不能依靠火藥了。
隻不過,山東那些家夥似乎忘記了一件事情……
當年驃騎將軍還不是驃騎的時候,打下這麼一塊地盤,依靠的並不是火藥啊!
戰爭持續到現在這個狀況,雙方幾乎都算是底牌儘出。
剩下的,便是看誰的手中還能扣著幾張牌麵,誰到了最後還能施展出來的手段罷了……
……
……
斐潛已經回到了平陽。
如今的平陽城已經變成了一個軍事大本營。
軍營不僅是占據了平陽城外的校場,甚至還占據了平陽西麵塬頭鋪山地的一大塊區域。
這一塊區域因為靠近山地,水源缺乏,所以一直以來都是作為工業或是商業轉運的倉廩使用,現在正好作為軍隊集結的地點,修建了大量的棚屋駐紮兵馬。
遊牧民族的蒙古包,或者現在應該叫做匈奴包或是鮮卑包,非常適合在這種天氣之下避寒。厚厚的氈毯避風隔寒,鋪上一層皮毛,再鋪上一層油紙,然後最外層蓋上茅草,基本上就不用擔心雪水的問題了。
圓形的物體,遊牧民族在自然生活當中發現的,最為適合抵禦寒風的形態。
圓型的這種氈包,對寒風的承受力和抵禦能力要比其他任何形狀都優越。氈毯牆圍成圓形,而包頂也同樣是半圓形。當風雪來臨時,包頂不會有積雪,就算是夏季的大雨衝刷,這種包頂同樣也不會存積水。就算是暴風雪,也很難吹翻圓形的氈包,因為風在吹過氈包的時候,反而會在氈包周邊形成一個低壓區,會將氈包向下壓而不是向上掀,所以比帶有屋簷的華夏房屋更抗風。
斐潛沒有拒絕皮毛的溫暖,也同樣不會拒絕氈包的使用。所以在平陽左近的軍營之中,基本上都是這種氈包,而類似於山東的那種三角形,或是四邊形的帳篷,就相對較少了。
斐潛將騎兵的主力都留在了關中,一方麵是減少陸地運輸糧草的困難,另外一方麵也是為了預防關中有什麼突發的事件。
如果說斐潛將主力挪動到了河東,除了會給河東帶來巨大的糧草補給的壓力,像是當下平陽左近的這些氈包也是需要大量的物資進行建造的,以及每日消耗的糧草炭火,都是需要通盤考量的。
戰爭,永遠都是需要統籌安排的,不管是什麼時候,隻會allin,並不是一個好的策略。
曹軍以為斐潛會半渡而擊,但是實際上斐潛根本就沒想過要依靠大河來作為防禦屏障。
因為大河就像是埃及的尼羅河一樣,定期的泛濫導致河岸很不穩定,泥沙的堆積也同樣會使得自重超過半噸的戰馬有陷足的風險。就算是寒冷將地麵凍硬,也需要考慮中條山南麵的那些巨大溝渠的問題。
大河在龍門渡是冰封,但是在風陵渡及其下遊一段距離是浮冰狀態,而那些鋒利的碎冰,會很容易就劃開戰馬的馬腿,使得戰馬損傷無謂的增加,所以斐潛乾脆就打一個縱深策略。
曹操看著像是有縱深,但是他實際上沒有。
斐潛這裡看著好像是運城盆地之後就是臨汾平陽了,但是實際上斐潛還有縱深。
這個局麵,異常的有趣。
斐潛此時正在平陽侯府內,憑欄眺望。
來到這個時代後,他最不習慣的就是冬天。雖然他有特權能在家裡和公事房用炭火取暖,但出門辦事依舊是很寒冷的,而且在外不是隨時都有取暖設備,常常會凍得渾身發抖。即便是斐潛挖煤,造出了蜂窩煤爐,生活條件是得到了一定改善了,而且又種植了棉花,也有毛線工場,但禦寒衣物的價格依舊很高,冬天凍死人的事情依然還有。
那麼,反過來看,曹軍能有足夠的禦寒衣物麼?
斐潛表示懷疑。
所以,曹操是在行險。
或許,老曹同學啊,賭性依舊。
這樣是不對滴!
斐潛微微的歎了一口氣。
終究是走到了這一步。
曹魏集團,是大漢中原地區最為強大的武力,如果不是斐潛到來,他們會橫掃整個的北方,進而在二十年後逐漸的收複川蜀和江東,重新一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