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友軍的馬蹄聲,那麼必然會宛如振奮的鼓聲一樣,讓人歡喜,可如果是敵軍的馬蹄聲,則是會像是麵對山洪爆發而來的隆隆震顫,令人恐懼。
衝出了古北口的胡人,發現迎接他們的不是自由,而是死亡。
麵對驚慌失措的烏桓人,堅昆人和柔然人高舉著刀槍,從憋滿了悶氣的胸腔內發出了一聲聲驚天動地地呐喊。
打不過趙雲,難道還打不過這些烏桓人?
雖然說跟著常山新軍而來的時候,就多多少少知道會被漢人所驅使,也很有可能要麵對其他的胡人,但是在大漠之中,部落和部落之間,並沒有太多的共情,就像是大漢境內郡縣和郡縣之間也不是都充滿了情誼,屁股歪一歪,態度就不同。
畢竟胡人大抵上還是活在拳頭更重要的世界之中。
人和人的世界是不同的,所以當堅昆人和柔然人向烏桓人和鮮卑人舉起刀槍的時候,也沒有太多的心理障礙,或許在堅昆和柔然人的心中,這些烏桓人和鮮卑人,已經跌落了人格,即將成為他們的奴隸和驅口。
誰會對奴隸和驅口給予平等和自由?
所謂廢奴運動,隻不過是要讓奴隸從莊園裡麵出來,進入工廠裡麵,成為新型的奴隸而已,當然,新奴隸或許有選擇工廠的權利,但是沒有選擇不出賣勞動力不被剝削的權利。
……
……
在燕山古北口山道之中,廝殺還在繼續。
鬱築鞬被三名曹軍騎兵奮不顧身的連續撞擊,終於是掉下馬來。
他的護衛早就在不斷的逃亡和戰鬥當中折損了,消失在馬蹄之下,和稀爛的泥漿混合在了一起。
鬱築鞬掉下馬背,還沒重新站穩,就立即就有一把長刀,兩柄長槍招呼過來。
鬱築鞬躲過一柄長槍,格擋了另外一把戰刀,卻躲不過最後一柄長槍,被刮到了腰側,頓時劃出了一道狹長的傷口,差點沒將肚皮劃破!
『救我!』
鬱築鞬大喊著。
一些鮮卑人聽見了,衝上來和曹軍兵卒搏殺在一起,但是更多的鮮卑人則是沒聽見,或是裝作沒聽見,依舊在往前衝,連回頭多看一眼都沒有。
回來救鬱築鞬的鮮卑人,第一個被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飛來的小斧頭直接砍掉了半個腦袋,腦漿噴出去了老遠,吭哧一聲就撲在了地上,而後麵跟上的兩個人也被長槍捅中,嚎叫著企圖反擊,卻像是被叉中的魚一樣,隻能蹦躂著,然後死去。
『不!不!』鬱築鞬大叫著,然後看著圍攏上來的曹軍兵卒,『我……我投……』
還沒等鬱築鞬喊出什麼來,已經殺紅了眼的曹軍兵卒便是衝了上去。
『啊啊……』
隨著鬱築鞬的一聲慘叫,響起的就是刀槍切割血肉發出的嘰咕聲響。
不知道鬱築鞬在最後的時刻,想起的會是什麼?
……
……
曹純什麼都沒想。
曹純他手上的武器也已經變換了好幾次,現在提在手中的,不知道是誰掉落的一把戰刀。
他的坐騎也換了第二匹。
之前的戰馬,已經在衝鋒當中死去。
那曾經是他最為心愛的戰馬,可是現在連替它收屍都沒有……
他拿著刀,從東殺到西,從南殺到北,也不知殺死殺傷了多少胡人,連背上中了一箭,都沒有時間去處理。
他的目的隻有一個,徹底打亂胡人的指揮係統,驅散聚集。隻要是稍微發現了胡人開始聚集,有重新恢複的跡象,他就帶著手下衝過去,碾壓過去。
一路上他救下了不少兵卒,也救下了不少百姓,但是同樣的,也有很多的兵卒和百姓在進攻的道路上死去。
到了現在,跟在曹純身後的兵卒和百姓已經換了許多人,連著他原本的護衛也或是失散,或是死傷,少了大半。
按照之前的作戰模式,折損超過兩成,就需要考慮撤退了,超過三成,就需要立刻撤走了,而現在或許曹軍的傷亡已經很早就超過了兩成,但是曹純心中卻沒有半分半毫的撤退的想法,甚至還依舊很亢奮,很是舒暢。
沒錯,舒暢……
不去想那麼多,不去謀劃什麼,不去計較得失,就隻是戰鬥,就隻有戰鬥。
……
……
曹軍殺氣高漲,步步緊逼。
莫護跋看見素利和一些護衛被曹軍兵卒圍住了,嘴裡的叫聲已經有些嘶啞無力,支持不了多久了,便是連忙帶著些人,向素利那裡殺過去。
莫護跋揮舞著戰刀,四下猛砍,打開了一個缺口,將素利救了出來。
『單於!你的部眾呢?!』莫護跋一邊大叫著,一邊隔開衝上來的其他曹軍兵卒。
如果莫護跋再救援遲一點,素利估計就要被砍成肉泥了。
這種事情,在戰場上很常見。
秩序的力量,往往隻有在還有秩序的時候,才有效果,越是混亂的局麵,秩序的力量就越低。大單於也好,大可汗也罷,其實都還沒有脫離肉骨凡胎,被刀捅了,被槍紮了,一樣會死。
素利以為他是大單於,就能得到眾人的擁戴和舍命的護衛?
素利剛剛脫險,臉上的血色還沒有恢複,年歲也大了,氣喘籲籲,話都說不利索,隻是搖頭。
『莫護跋大人,我們抵擋不住了……你看,所有的戰線都在敗退……』一名百騎長模樣的胡人大聲的叫道,『我們必須跑在他們前麵,否則……』
莫護跋回頭望去。後方曹軍兵卒和幽州百姓混雜在一起,蜂擁而上,士氣如虹,反觀己方,已經被敵人圍成了幾截,正在遭受敵人凶狠地圍殺,失敗已經無法避免的事實。
眾人都被曹軍和幽北漢人展現出來的氣勢所震撼了。
『怎麼會這樣……』
莫護跋喃喃說道。
那些不都是像羊羔一樣溫順的驅口麼?
現在怎麼看起來就如同惡狼一般的凶狠?
這是個什麼世道啊?
『大單於!』莫護跋忽然沉聲說道,『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我在這裡掩護你一陣,你去彙集更多的人才行!否則我們都會死在這裡!你是我們的大單於!你要站出來!』
素利原本戴著的帽子也不知道丟在了哪裡,有些花白的頭發散亂著,根本沒有所謂大單於的威嚴,但是在聽了莫護跋的話之後,還是勉強維持了一些尊嚴,咬著牙點頭,『沒錯……確實是應該這樣……我的兄弟,要是這一次能回去,我一定會封你作為我的右賢王!』
莫護跋笑了笑,然後沒說什麼,便是讓素利趕緊帶著剩餘的護衛往前逃離。
『大人……我們真的要替他們擋住漢人?』
莫護跋沉默了一會兒,笑了笑,『是他們要替我們擋住漢人……但是如果不先給他們一點聚集的時間,他們怎麼能吸引漢人的注意力?』
……
……
最先逃離出了古北口的烏桓人和鮮卑人,迎來了最為殘酷的打擊。
除了曹軍兵卒有戰馬之外,大多數的漢人是沒有戰馬的,所以當他們狂奔的時候,漢人大多數是沒有辦法去追趕攔截他們,但是現在不一樣了,追趕和攔截他們的,是同樣擁有戰馬的堅昆人和柔然人。
這些預先埋伏在這裡的堅昆人和柔然人,在漫山遍野的呼喝之聲當中,對於烏桓人和鮮卑人展開了衝鋒,發動了圍剿。
烏桓和鮮卑人被嚇壞了,他們以為遇到了世界的末日。
原先在幽州之地當中,這些烏桓人和鮮卑人以為是天老大他們老二,畢竟他們是站在大地上的,吃的是牛羊,而不是土地耕作出來的莊禾,所以他們沒有像是農耕民族那樣對於土地有著無法釋懷的眷念情緒,也看不上那些一輩子都在一個地方的幽州百姓。
可是現在他們發現,他們並非是上天的眷顧之人,就算是他們喊長生天還是賊老天,都沒有任何的區彆,該死的依舊會死,逃不走的依舊逃不走。
堅昆人和柔然人呼嘯著,甩著套繩,將那些企圖逃走的烏桓人鮮卑人一個個的套住,抓下馬來,然後熟練的捆成一團,然後又是吹著哨,讓那些受到了驚嚇的戰馬重新回來。
他們不擔心那些烏桓人或是鮮卑人的戰馬跑丟,因為他們知道,這些戰馬還是會回來的……
畢竟在他們這裡隻是被人騎,而流落在荒野上,就要麵對豺狼虎豹了。
想要自由,就要有麵對死亡的勇氣。
……
……
莫護跋見素利已經成功彙集了一批人之後,便是二話不說的帶著人離開了古北口的正道,開始往偏遠的地方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