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來得好!快!全軍列陣!傳令給安民,令其截斷潼關渡!弓箭手,弓箭列隊了沒有?』一連串的號令從曹洪口中發出,充滿了殺氣騰騰的味道。
所有的曹軍兵卒都握緊了手中的兵刃,站在營地之中的空地上集結,時不時有軍校的聲音在隊列之中響起。
在舉辦新年所謂『勞軍』宴的時候,曹軍上下就已經打了招呼,表示這驃騎軍絕對是不做人的,肯定要來夜襲,所以當真的聽到了夜襲的動靜之後,這些曹軍兵卒頓時就自動的起來了,在營地中間列好隊形,並且還帶了一肚子的火氣……
華夏風俗裡麵,哪個節日會比新年重要?
連過個年都要來夜襲騷擾,這如何能讓人心平氣和的去接受?
曹洪嫌棄親衛係戰甲絲絛的動作慢,便是一巴掌將麵前的那個親衛直接推了一個跟頭,然後自己上手,一邊三下兩下打好結,一邊就是往外走。普通兵卒是因為新年節日被打攪而憋氣,而曹洪則是因為自家兒子安危問題而憤怒。
曹洪的憤怒當然不可能發到曹操身上,畢竟曹洪就算是再傻,也是知道曹操才是曹氏的核心,而他的兒子曹震隻是……
這是我的兒啊!
曹洪咬著牙,來到堪堪列隊完畢的軍陣前麵,也不廢話,便是舉起了手臂朝天仰頭呼嘯,『嗷……犯軍者死!!』
將乃軍之膽。見他如此,那些列隊的曹軍兵卒也是一同大呼。刀槍舉起如林,一股殺氣騰然而起,原本或許還有一點緊張的眼睛,如今也散發出狂熱之色,沸騰的戰意洶湧而起。
『犯軍者死!』
『死啊!』
咆哮聲如同雷霆一般,響徹天地。
曹洪口中喊的是『犯軍』,但是心中想的是『犯我』,或者是『犯我兒』……
絕大多數父母即便是平日裡麵再怎樣的嫌棄自家孩子,說什麼傻笨之類的話,但心中依舊是會疼自己的孩子,若是旁人也跟著說一句傻笨……
因此曹洪滿腔滿腹的怒火,正找不到一個地方來發泄,現在驃騎軍來夜襲了,不就是正好麼?
即便是如此,曹洪依舊沒有忘記作為一個將領的職責,他接連發布了幾道命令,讓人安定了營內,尤其是中軍營地的防禦之後,才準備帶著人馬前去會一會驃騎來夜襲的那些家夥。
可是當他舉起了長刀,上了馬準備往潼關渡的方向而去的時候,一旁的親衛見狀,覺得有些不對,便是快步走了兩步,拉住了曹洪的馬頭韁繩,『將主……不是在潼關渡,是在牛頭塬那邊……』
『嗯?啊?』曹洪一愣。
方才曹洪心中升騰的怒火,並不是完全沒有影響,他在接到了示警之後,下意識的就以為是驃騎的夜襲軍卒,是在潼關阪道或是潼關渡的方向,因為這個方向最為便利,不管是出擊還是回撤。
可為什麼會是在牛頭塬方向?
猛然之間,曹洪頓時一個哆嗦,臉上原本憤怒的神色也削減了三分。他自家的親衛不會欺瞞他,也沒有必要欺瞞,所以其所說的必然是事實,不用再次詢問或是懷疑,但是這就意味著其實驃騎軍一直都有另外的一條進攻線路?
曹洪撥轉馬頭,朝牛頭塬的方向而進,『牛頭塬……派人告知主公了沒有?』
親衛回應了肯定的答案,曹洪這才略微放心了一些,但是他不解的是,牛頭塬和麟趾塬中間的鴻溝,驃騎軍是怎麼過來的?
不管日夜,曹軍都有派人在鴻溝上巡遊。而且潼關之所以選在麟趾塬上,而不是建設在牛頭塬上,不就是因為牛頭塬和麟趾塬之間的鴻溝是無法輕易逾越的麼?
是驃騎繞過了鴻溝?
不可能。
即便是真的沿著鴻溝走,但是這鴻溝彎彎曲曲,少說兩百裡,即便是不去管秦嶺周邊的那些荒野山林裡麵有沒有什麼猛獸熊羆的威脅,也不去管兩個塬地鴻溝邊緣褶皺皴裂的縫隙,光是爬上爬下,來來回回,至少要有六七百裡,沒有水源怎麼走?
誰都清楚,水,在輜重當中不可或缺,但是絕對不能攜帶太多。
一般來說,百裡就是一個極限。
超出百裡無水,就要考慮一下舍棄其他的負重,多帶一些水了,而一旦超出三百裡沒有水源,兵卒就有可能會因此衰減,傷亡,然後可能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比如殺馬,或是……
還是驃騎軍事先挖好了蓄水的坑道?
也不可能。
誰沒事乾會在荒野之中挖一個蓄水坑?而且如果真挖了這樣的坑,又是從哪邊運來的水?雖說大河就在邊上,但是水是往下流的,在牛頭塬或是麟趾塬這種黃土結構的土塬上開鑿蓄水坑,事倍功半不說,消耗的勞動力也是驚人的,驃騎真會這麼愚蠢,就是為了打通另外一條路?
可如果不是如此,又怎麼可能有驃騎人馬出現在牛頭塬上?
無數的問題洶湧而來,讓曹洪有些思緒不寧,然後帶著人馬出了營地,沿著鴻溝往牛頭塬秦嶺方向走的時候,曹洪還在思索著這些問題,找不到答案。
走了一段路,忽然在寒風之中,曹洪聽到了一些令他毛骨悚然的聲音,頓時本能的寒毛直立,呼的一聲便是將身軀藏在了那聲音襲來的另一側,同時放聲大吼:『散開!小心箭矢!』
曹洪喊錯了,不是箭矢,是弩矢。
箭矢因為人力臂力限製,除了一些非人的存在之外,大多數經過訓練的弓箭手最大射程是在三四十丈左右,少數人可以達到五六十丈,也就是接近兩百米的距離,而強弩的射程麼,就不是以人的臂力為限製了,而是按照弩的弦力不同,分為三石到八石之間。
漢代大部分的三石弩,也就是軍中常見的配裝弩,射程能達到一百八十米左右,四石的弩就能達到二百五十米左右,而如果是十石弩,射程可以達到六百米。
當然所謂強弩之末,所以一般情況下不管是弓箭還是強弩,真正交戰距離大概都是在百米內,超出百米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都已經不是一個有效的射擊目標了。
除非是……
覆蓋射擊。
牛頭塬和麟趾塬之間的鴻溝,寬的地方距離百丈,狹窄之處也有三四十丈,這個距離超出了一般弓箭手的射擊範圍了,而且大多數時間都是有風的,射擊精度更是連提都不用提。
沒有射擊精度,就隻能是按射擊密度來算了。
黑暗之中,不知有多少弩矢騰空而起,越過了鴻溝,在悚人的嗖嗖聲之中落了下來。
不過畢竟是超遠程的覆蓋射擊,又是在黑夜之中,雖然說有曹軍的火把作為指引,可畢竟這準頭麼,就不好掌控了,許多弩矢是直接落在地上,但是至少有小部分的弩矢是落在了排成了陣列前進的曹軍兵卒身上。
伴隨著弩矢在鎧甲和肉體上發出的啪啪聲,一連串的慘呼在鴻溝邊上響起。
被射中的曹軍兵卒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僥幸沒有被射中的曹軍則是舉著盾牌,驚魂未定。
正常來說,箭矢弩矢這種事情,都有三波或是更多,所以有經驗的曹軍兵卒都是儘可能的待在原地,以盾牌或是其他遮蔽物來掩護自己,隻有新兵蛋子才會呆呆站在,或是下意識的慌亂奔跑,然後迎來第二波,以及後續的箭雨弩雨。
可是這太興九年新年的第二波箭雨,顯然比平常之時來得要更晚一些……
不知道為什麼,被親衛簇擁著的曹洪,忽然感覺到了渾身發冷,就像是單人匹馬在山林之中被虎豹盯上了一樣。
曹洪猛的推開了擋在他前麵的護衛,死死的盯著鴻溝的對麵,然後他看見了對麵忽然亮起了一些火把,而這些火把顯得有些怪異……
還沒等曹洪想明白究竟怪異在何處的時候,他的眼眸當中就映照出了一個黑漆漆物體的輪廓,使得他的心猛得收縮起來,旋即幾乎本能的淒厲大喊:『散開!』
『轟!』
『轟轟轟……』
夜空之中,炮火的轟鳴宛如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