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
在曹操取了荊州之後,襄陽這裡就成為了曹操鉗製漢中和江東的重要據點。
荊州這個地方,實在是太過於重要,因此隻有曹仁才有這個資格坐鎮於此。
在劉表鼎盛時期,荊州擁兵十萬,當下自然早已經不是當年的富庶模樣,在荊州之戰的時候,荊北襄陽一帶也遭受了嚴重的破壞,雖然不至於說是十室九空,但是十室三四空,還是有的。
尤其是荊州的經濟貿易體係,受到損壞非常嚴重,又在宛城效應之下,導致整個荊州的商業都全數負增長。
即便是曹仁細心安撫,協調各族,依舊沒有多少起色。
畢竟人命不是韭菜,雖然大多數的士族子弟,都認為百姓屬於賤民,扔在石頭縫隙裡麵都能生長,但是一個人從小到大,依舊是需要時間的,不可能真的就是野火燒不儘春風吹又生。
荊州人口大量失血之後,短時間內恢複不上來,經濟發展什麼的自然也不可能有多好,而且荊州之地不僅是要自己恢複,還要給豫州許縣供血……
在這樣的情況下,曹仁不僅是要盯著江東,現在還要抽調力量準備協同曹操作戰,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雖然說荊州的蔡氏蒯氏等人沒有在表麵上說一些什麼,但是曹仁知道,這一次大規模的征調糧草,兵器器械,佃戶農夫等等,已經是蔡氏蒯氏等人的忍耐極限了。
宛城到手了,這倒是沒有錯,但是現在難題也擺在了曹仁麵前。
是養著宛城這隻下蛋的雞,等著一段時間下一個蛋,還是現在先宰殺了,以求眼前的一頓飽飯?
誰都知道殺雞取卵不可取,是愚笨之人才會做出的舉措,可是道理歸於道理,真要做的時候,曹仁卻遲疑了,並沒有立刻做出養著這隻雞的決定……
曹仁希望曹操能替他最終做這個決定,可曹仁一次次的翹首北望,等待著河洛回複消息,卻沒有任何的回音。
曹操就隻給曹仁發過一次消息,之後就沒有新的進展,更沒有相關的捷報。
潼關究竟怎樣?
即便是潼關沒有消息,並州一帶,太行地區,河東之地又是怎樣?
這些後續的消息,統統沒有。
當然,最重要的是沒有曹泰的消息……
曹仁這幾天,心裡有個念頭已是不可自抑。
曹楷立於一旁,『父親大人,兄長定然可凱旋而歸……』
曹仁卻在發呆,等曹楷說完了,才反應過來,『楷兒你方才說什麼?』
『父親大人,我是說,兄長定然可以凱旋……』曹楷重複說道,『當下尚無消息,說明一切都還順利……』
『嗯……』曹仁按捺下焦躁的心,『主公於河洛,元讓兄於並州,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
曹楷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父親大人,這兩天,前往上庸的斥候,一直都沒有回來。』
曹仁皺了皺眉,『漢中這賊將李曼成,莫非是發現了什麼?封鎖了漢中上庸?』
曹楷說道:『父親大人,要不要多派一些斥候前往查勘?』
曹仁思索了片刻,搖了搖頭說道:『暫且不用。若是打草驚蛇,反而不妙。保持原本數量,讓斥候更小心些……』
曹楷應下。
兩人又是站在襄陽城牆之上,翹首北望。
沉默了一會,曹楷再次開口,『父親大人,這驃騎據說是要……修改漢製,推行科考,以及那些相關政令……他究竟是想要做什麼?匡扶社稷,還是居心叵測?他是瘋了,還是真心這般想?』
曹仁沉默了更久,才低聲說道:『沒有實力之前,一切都是空想。』
曹仁評述了一句,然後眼神略微有些變化,『不過……關中的發展,確實是……不過即便是如此,距離爭雄天下,還差得遠……差得遠啊,這天下,可不是關中人的天下,當然也不是山東人的……隻有關中得益的天下,山東之人會答應麼?』
『所以這一次,驃騎必敗……』曹楷的語氣,似乎是在陳述,也像是在詢問。
『驃騎他太自負了……』曹仁說道,『以為關中有潼關就可以固若金湯……隻不過……為什麼還沒有信使前來?按道理來說該來了……』
他們兩人議論著。
算時間,上黨太原一帶的戰事應該結束了,如果是自己這一方勝利了,那麼河東就不足為慮,進而關中自然而然的也是在曹操統屬兵卒的攻擊範圍之內了。
如果說上黨太原失利,那麼……
終於,遠遠的有幾名騎兵卷起了煙塵,急急而來。
『……』
曹仁手持書信,眉頭緊皺。
『父親大人?』曹楷詢問道。
曹仁歎息一聲,簡要的說道,『世子建議我們進攻武關。』
不是曹泰的信息,而是曹丕的書信。
如果是曹操的命令,曹仁當然會照做,可是現在是曹丕的『建議』,當然這個建議曹仁可以聽,也可以不聽,但是這聽與不聽之間,卻很是微妙。
曆史上曹丕即位之時,三國的版圖已經基本穩固。所謂天下十三州,曹魏獨占九州,曹丕就是繼承了這樣一個大盤子,但是在曹丕一朝,大規模的對外作戰卻基本上結束,隻有數次與西、北少數民族的戰鬥,以及三次伐吳戰役,而其中兩次可以說是另有所圖,並不是那麼純潔的想要統一,而對於川蜀的征伐,或是像其老爹曹操那樣親征漢中,是沒有的……
或許是曹丕覺得在夷陵慘敗之後,蜀漢不值一提。
但是不管怎麼說,上一代的群雄紛紛逝去之後,那種以天下為目標,以一統華夏作為畢生追求的狀況已經是悄然改變,三國紛紛將主要的目標轉向如何守護既得利益。
隻剩下一個諸葛亮,孤獨的望著北方,鞠躬儘瘁死而後已的堅持北伐。
曹操喜歡夫人,所以曹操的孩子也有很多,除了曹真等外姓改曹之人無法競爭寶座之外,曹丕文不如曹植,武不如曹彰……
曆史上曹操亡故之後,曹彰趕回來,第一時間不問曹操如何,而是詢問印綬何在,這多多少少也體現出了一些微妙的意思。同時曹丕即位之後,青州軍頓時四散而去,這說明即便是在曹魏權柄繼承的緊要時間,依舊還有非常危險的政治鬥爭。
所以曹丕是在曹操身故之後,才開始對於政治上的權謀麼?
顯然不是。
就像是現在曹丕給曹仁的信,其實也是一種試探。
曹操仍在,曹丕當然不可能真的調曹仁的兵權,隻能是『建議』。
『父親大人……』曹楷不傻,他同樣明白這其中蘊含的意思。
其實不管曹丕是否『建議』,在獲得了宛城之後,曹仁都會按照計劃對於武關展開進攻,以減輕潼關的曹操方麵的壓力,也尋找一些額外的機會。
可是如此一來,會不會釋放出了錯誤的信號?
曹仁深深的歎息了一聲,『太急……世子太急了……』
『如此,當是如何?』曹楷問道。
曹仁沉默了片刻,『不如何。』
總不能給曹丕回複信件去駁斥,亦或是說教什麼,畢竟曹操在出征的時候,確實也有說過讓曹丕代為處理一些事務的話,所以曹丕的『建議』,在表麵上也沒有什麼問題,而如果曹仁反應太大,反倒是成了問題。
曹楷問道:『要不要……和主公稟明一二……』
曹仁擺手說道:『待此戰之後再說罷!』
一些事情,隻有戰勝了斐潛之後,才有意義,而如果不能獲得勝利……
『給子丹傳令……』曹仁仰頭望天,看著繁星閃爍,低聲說道,『令子丹於宛城,儘一切之能,收集軍備所需……以備進軍武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