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圖笑道:『這次不一樣,據說丞相有天子令而來啊!』
『嗬嗬。』逢紀冷笑,重複了半句,『也是,畢竟是天子令啊……』
兩個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又將目光挪開。
良久之後,也不知道是誰輕聲低語,『大漢啊……』
聲音細細,如煙消散。
而在驃騎大將軍府衙之內,一片熱火朝天。
『子敬叔呢?』斐蓁問道。
龐統很嚴肅的說道,『在那根柱子後麵睡覺。』
『啊?』斐蓁一愣。
龐統說道:『子敬昨天晚上連夜將兩個常平倉的糧草調走了……不燒兩個糧倉,怎麼能顯出亂來?』
『那……不叫他?』斐蓁又問。
『他說不用。』龐統搖頭。
『那麼我們現在開始?』
龐統點了點頭,『開始罷。』
斐蓁和龐統對視著。
『刀要利。』龐統一臉的嚴肅,『這一點非常的重要。』
斐蓁微微點著頭,『嗯嗯。』
『刀還要快。』龐統繼續說道,『這樣才不會粘連得到處都是……』
斐蓁依舊點頭,『嗯嗯。』
龐統沉聲說道:『既然世子已經知曉了訣竅,那麼現在就可以動手了。』
斐蓁愣了一下,『為什麼是我來動手?』
龐統依舊是嚴肅且認真的說道:『我穿了一身的朝衣,又這麼胖,不太方便……』
『我也穿了正裝!』斐蓁不滿意的說道,『而且你歲數比我大,我還小!而且還是士元叔你提議的!說什麼沒什麼問題是一頓羌煮解決不了的!』
龐統皺眉說道,『那也是世子你同意了的!更何況這句話也是主公之前說的!你現在不願意動手,那就不好辦了啊,我們說好是閉門議事,這不好讓仆從來啊……』
斐蓁點頭,『確實是不好辦啊……不過再這樣下去,湯快沸了……』
兩個人一同皺眉。
兩人中間忽然一陣白煙升騰而起。
湯開鍋了。
咕都都的熱氣直冒。
『哎……不能辜負這鍋好湯啊……』龐統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沒想到我龐士元也有今天!拿來罷!我來切!』
斐蓁喜滋滋的就將羊肉條和砧板什麼的放到了龐統麵前,並且毫不客氣的指揮起來,『這一片厚了……厚了……薄了……歪了……破了……』
『呱噪!』龐統一頭的汗,『我早說過,我手胖,做這個事情不靈便……』
『胖還吃這麼多,』斐蓁說道,『父親大人還說要我盯著你鍛煉,結果你每次都偷懶!』
龐統嘿嘿笑,『不吃飽了,哪有力氣鍛煉?主公還要我盯著你寫策論呢!你還不是也偷懶?』
『呃……那你就少吃點肉,多吃點菜!』斐蓁繼續說道,『小侄就勉為其難,替士元叔代勞吃肉就好了。』
『那可不成,這好不容易才能吃的上肉,誰還願意回去啃草?你要真代勞,就來幫我切肉。』龐統說道,『或者說把這些肉先放鍋裡去……我們就這麼一鍋湯……算了,反正就這樣,大塊小塊都是爛在鍋裡麵就成……』
『士元叔,』斐蓁一邊放著肉,一邊說道,『我怎麼聽起來,你這話說的……不全是肉啊……』
『不是肉還能是什麼?』龐統切完了肉,抓過一塊布來,擦了擦手,『這天下,又有誰不是肉?我們這鍋小肉少,所以更要分清楚誰能吃,誰不能吃……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吃肉的……』
斐蓁看著湯鍋裡麵的肉起起伏伏,『昨天還可以啊……』
『俗語有言,肉不過三……錯了,事不過三……』龐統嘿嘿笑著,盯著鍋裡翻滾的肉,『看著吧,等今晚的火一燒,然後我們再下一個令……肯定就有人忍不住了……』
斐蓁眼珠轉了轉,『明白了,這算不算給那些人一個機會……』
『沒錯,若是這些人不動,就給他們一個機會,要是他們想要動,也給他們一個機會……來來,自己動手……我就不幫世子你勺肉了……』龐統點了點頭說道,『隻是可惜啊,曹孟德已經不是當年的曹孟德了……』
『當年的曹丞相?』斐蓁問道,『當年是什麼樣?』
『主公之前說的……』龐統應答道,『當年曹孟德,可謂是憂國憂民,剛正不阿……所以啊,世間萬物,都是因時因地而變,豈有萬世不變之法……真以為當年發的誓,就一輩子不改?意,這肉好了……』
龐統非常準確的夾住了那塊剛剛完全變色的肉,將其按在醬汁裡麵一滾,便是塞進了嘴裡。
羊肉,無疑是陰山草原上的羊最好,因為這種羊據說是自己會吃沙蔥,久而久之就自行醃製入味了。
斐蓁見狀,也不說話了,開始和龐統兩個人搶起肉來。
飯都是要搶著吃才香。
肉更是如此。
不多時兩人就將肉分吃了一空,然後龐統略帶一些不足的將剩下的配菜什麼的往鍋裡麵放,『這個時節啊,便是殺牛羊的時候……世子知道麼,在西域有個風俗,說是在冬月來臨之前的兩個月,不能吃肉的,不能殺牛羊……然後等到冬月的第一個月的第一天,就可以殺了……說是什麼天神的旨意,世子以為如何?』
『天神哪裡有空管這個?』斐蓁哈哈笑笑,『定然是什麼其他的原因,卻假借了天神的名頭,要是天神真的什麼都管,說不得一巴掌拍死這些假冒名頭的家夥……』
龐統也是笑了,點頭說道:『沒錯。其實和天神無關,倒是和天氣有關。這冬月之前的兩個月,便是大漠草原之中牛羊貼秋膘最為關鍵的時刻,就像是我們漢家莊禾夏末最後灌漿時刻一般,因此沒有那個人會願意在莊禾即將成熟的時候收割,牛羊也是如此……等到了冬日來臨的時候,那些成功貼上了秋膘的牛羊就可以順利過冬,而那些因為種種原因沒有辦法貼好秋膘的牛羊……就是自然要宰殺了來享用了……』
『原本就是個最為簡單的節氣變化,順應自然之事,』龐統嘿嘿的笑著說道,『偏偏就要攀上什麼天神的名頭,然後搞出一大堆的有的沒的……這就叫做本末倒置,跟曹孟德之舉是一個毛病……』
斐蓁說道:『士元叔是說曹孟德栽贓子龍將軍的這個事情?』
龐統點了點頭說道:『沒錯。子龍在北域,有少過兵餉麼?有略過過民財麼?既然都沒有,那麼亂什麼?又叛什麼?就像是這一次西域之亂,為什麼要以快擊快?那是因為西域當下的亂隻是表麵上的亂而已,不是真的西域牧民都受了災,都沒吃的了……如果真的是有一天,西域的所有牧民沒得吃了,那麼誰去平亂都沒用!如果還有得吃,就怎麼都亂不起來!無論什麼時候,都彆奪走百姓最後一口吃的,否則的話……主公從長安走的時候帶著兵,到了隴右就帶了不少工匠和農夫,還有那些羌人,世子覺得主公平西域之亂最重要的是什麼?』
『嗯……』斐蓁盤膝而坐,皺著眉頭。
龐統用快子敲了敲羌煮的鍋。
『肉!不是,是食!是吃的!』斐蓁反應過來,『民得食,就不會亂!這之前父親大人也有說過,還帶我去吃了民食……不過,那真難吃……』
龐統微微歎息了一聲,『沒錯。隻要有吃食,百姓就亂不了,所以我們隻要有糧草在手,長安也一樣亂不了!可惜啊……可惜就就是有人不懂……貧苦百姓那麼難吃的食物,都有人想要將其搶走,這些人恨不得從百姓牙縫裡麵摳,從嗓子裡麵掏……主公歲末之時,不是有給關中之民冬炭禦寒麼,知道山東之人在說什麼?他們在說為何不讓這些民眾出去跑兩圈就不冷了麼?簡直就是浪費煤炭……』
『……』斐蓁無言以對。
片刻之後,斐蓁問道,『對了,世叔你方才說要還要下什麼令?』
龐統笑道:『簡單……世子下令,免了北域都護之職!』
『啊?』斐蓁愣住了,然後說道,『又是演戲?』
卻沒有想到龐統搖了搖頭,『不,是真的免……』
『哈?』斐蓁瞪圓了眼,『真的免?!』
龐統仰頭哈哈笑了笑,『當然是真的……曹孟德欲於長安之處五得,我們自然也要五獲!世子不妨想想,我們這五獲,究竟是落於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