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呂布進入到了龜茲地域的時候,車師他道之處,已經是狼煙滾滾。
突入車師後部的高順等部,在經曆了金子河城之事之後,整體多少就有了一些隔閡,不複當年的融洽。
高順也有想過將這些犯事的軍校儘數處置,可是問題是這些軍校犯事的根子還有牽扯到了魏續等人,雖然說軍中不是什麼講究公平公正的地方,可是基礎的秩序還是需要有的。
故而高順就叫來了軍法官,將這些軍校所犯的事項都記了,讓這些人都按上了手印,封裝發往後方,將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的目標上,其餘的事情挪到戰後再說罷。
這樣的處置方法並不好,但是高順也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
車師之人知道高順等人的戰鬥力,似乎也不敢找高順等人兩軍決戰,便是利用自身對於地形的熟悉,四散開去,或是三四十人一小隊,或是兩三百人一大隊,分頭騷擾高順部隊。
這種戰法,讓高順很是頭疼。
如果是在金子河事件之前,高順也就順勢以散擊散,以亂打亂了。正常來說可以以散對散,一校一曲有時候甚至是半曲地分拆開去征討交戰。
可是現在高順不敢。
如果說金子河城的事情是在逼迫無奈,軍餉無著的情況下的某種迫不得已,那麼若是再發生一次,兩次,更多次呢?
還是被迫的麼?
人心是經不起考驗的。
高順在統禦進兵之前,就多少做了一些準備,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最困難的並不是麵對車師的戰鬥,而是自家軍校這一方麵出現了問題。
越是混亂的戰鬥,越是考驗基層軍校的能力。就戰鬥力來說,高順覺得還是多少可以相信的,可是軍紀方麵就不好說了。金子河城都是眼皮底下都能折騰出來,若是放出去看不見了,又是會變得什麼樣子?
車師人有了本土作戰的便利,似乎也知道了金子河城之事,便是以為就算投降了也會被屠殺,於是抵抗的力度也就更強,就算是高順令人宣揚說隻要投降就可以活命,也沒有車師人相信。
或許在車師後部的這些人眼中,高順這一支軍隊已經變成了野蠻凶殘的侵略者,高順讓人宣告的勸降之言,也被當成了惡魔的欺瞞。
好在集中力量也有集中的好處,溝通車師前後的天山他地道之中的關隘雖說也讓高順有點難啃,可最後還是讓高順攻破了,打開了車師後部的大門。
可是他地道之中並沒有多少的儲備糧草,也就談不上什麼以戰養戰。進軍車師後部以來,軍校攜帶的乾糧已經快消耗殆儘,急需進行補充。
現在的局勢就是如此,一方麵如果繼續進軍,他地道就可能會被有地利之便的車師後部的軍隊重新繞過來占領,斷了糧道和退路,另外一方麵在他地道上的糧草又不足以補充和支撐後續的作戰。
是在這裡等後續的糧草補充?
還是冒險前出?
但是不管是選擇哪一項,高順知道都需要快一點做出決定。
兵貴神速,拖得越久,給車師人準備的時間也就越長,到了後麵說不得就算是勝了,也是和敗仗差不多。
讓人瘋狂的事情有很多。
車師後人也快瘋了。
車師國原本就是小國。
最早車師被稱之為姑師,當然可能是因為讀音的不同而已,實質上並沒有太大的區彆,隻不過最早的車師,當下已經是不複存在了。就像是春秋戰國之時被夾在大國之間的鄭國衛國魯國等等小國,本身的發展並不由其自身所決定。
車師國的興衰,就是由大漢和匈奴共同運作的結果。
於是車師國便是不可避免的分裂了,而車師後國在最開始的時候,大概隻有一個部落,四五千人的人口,一千左右的牧民兵卒。
車師後國或許也是被匈奴和大漢揉搓得狠了,也就癲狂了起來,在大漢和匈奴多少都顧不上這一帶的時候,瘋狂的擴張吞並了周邊的小部落,甚至連之前或許算是同胞的車師長國等都沒放過,如今也成為了人口四五萬,兵卒上萬的國度。
確實不算小。
也不能是算大。
但是在車師後國自己的眼中,他們已經算是大國了。
眼皮子淺,沒見過世麵,總以為天下就是這麼一點,然後自己便是全宇宙的中心,也未必是棒子的獨門絕技。
所以在最開始的時候,車師後國的這些人認為大漢算個球?
等高順帶著兵前來的時候才發現漢人的這個『球』,真是紮手。
即便是在高順眼中,他帶領的兵馬已經不能算是最佳狀態,戰鬥力也是下降了不少,可對於車師後國的人來說,依舊是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尤其是在他地道的爭奪之中,似乎好幾次明明就將漢人打得退了,以為漢人已經喪失了鬥誌,不會再往上攻了,可偏偏最後就是漢人兵卒攀爬上了城牆,攻破了關隘!
雖然說那關隘也不算是多麼的雄偉,但畢竟是個關隘!
最讓車師後國人記恨的,則是那漢人將領統領的那隊重甲兵卒……
車師後國之人自詡武勇,在這一片區域之中也是拳打小朋友,全然無敵手,可是和漢人將領的那些重甲兵卒相比,就算是再驕傲的車師後人,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能耐確實了得。
他們仿佛不知疲倦、不知畏懼,也很少犯錯,每每在戰事最要緊的時候殺出來,在亂軍中突進突出,刀鋒所向都是最要命的地方。他地道的車師後國的守軍,也曾經想著要布下些陷阱什麼的來對付,可是未能成功。
他地道被漢人奪取,車師後國之中就自然有了一些聲音,生出了些後悔之心。
除了戰爭狂人,又有誰會喜歡戰爭?
尤其是發生在自家家中的戰爭。
自家的地盤變成了戰場,又有誰能說得清楚,一支流矢便能要了性命,一把破刀片便是能砍下王侯的頭顱。
幸好漢人奪了他地道之後也略有些疲憊,正在修整,也就給了車師後國的人一些喘息的機會,否則車師後國的人都不知道在夜裡還能不能安眠!
為了對付漢人那支強悍的兵卒,車市後國的人想了又想,決定動用車師後國的秘密武器……
黑甲兵。
在黑夜之中,一支由近百人組成的小隊,正在山地之間攀爬。
這幾天都是晴天,月色也自然是清亮。
岩石反射著清冷的光。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車師後國雖然是遊牧民族為主,但是靠著天山呢,也算是練出了一點山地兵。他地道正麵攻擊無疑是一件難事,而想要繞過去搞點事情,就隻能是動用山地兵。
人終究是要有些夢想的,如果能燒了漢人的糧草呢?
漢人的重甲兵卒確實是悍勇,若是沒了吃食,還能悍勇到哪裡去?
揚湯止沸顯然無用,車師後國的人也就隻能想著釜底抽薪了。
為了不讓在他地道之中的漢人聽見響動,車師後國的這些山地兵每一個人都是儘力控製著行進的聲音,但是依舊有些細碎的山石滾落,越發的顯得山穀之中寂靜。
天山比不了喜馬拉雅山脈雄偉險峻,但也不是那麼好走的。偶爾會有人踩空,幸運的家夥便是被旁邊的人拉住了,而不幸的倒黴蛋,便是隻能帶著驚恐的神色往黑暗之中跌落。
為了行軍的安靜,黑甲軍也銜著口枚,而且還用繩索綁著係在了腦後,以免口枚在行進的過程中不小心掉落。當然,這也使得他們即便是想要大喊大叫,都發不出多少聲音來。
車師後國一直都隱瞞這一支的武力。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即便是車師人沒有看過兵法書,也能懂得相應的道理。
因為他們已經利用這一支黑甲軍,在之前和周邊邦國的戰鬥當中獲得了不少的便宜。
正麵有兵卒對峙著,忽然後方起火,很容易就被引導成為了什麼天將正義之類的,進而引發士氣崩塌。
天山高深之處也是終年不化雪的,車師後國的山地兵頂多就是在半山腰上爬爬,真要是往高了去,也是不成的。
車師後國的山地兵數目不多,正麵作戰起不到什麼決定性的作用,但是如果能繞後燒了漢人糧草,漢人見打不下,多半就退了。如此一方麵不需要損耗太大,另外一方麵也可以彰顯出車師後國的本事,說不得從此就能在天山這一帶立起來了。
遠遠的,似乎有些了火光。
那是昔日車師後國的關隘,如今成為了漢人的營地。
車師後國的山地兵相互望了望,眼眸之中多少流露些賭徒押上了一切的瘋狂。
他地道之中,關隘之處,頗有些戰後的寧靜。
屍首需要掩埋清理,物資需要清點分配。
作為呂布之下可以說是唯一一名拿得出手的將領,高順一直以來做的不差。
雖然說暫時在他地道這邊修整,但是對山道之外的車師後國地域,依舊是派遣了不少的斥候哨探,每隔幾個時辰就有哨探回稟,都是說車師人在他地道穀口之外集結,像是準備將高順等人堵在山中的架勢。
這也符合一般的軍事情況。
高順現在琢磨著,就是如果一旦離開他地道這個地點,車師後國的那些家夥又展開了麻雀戰,要怎麼對付?
思來想去,還是要分兵。
留一部分能放心的,守住後路。
其餘的人則是高順親領,往前而進。
再分就分不了了,倒不是戰鬥力不行,而是高順真放不下這個心。
如果說隻是考慮車師後國,高順說不得就懶得管什麼後路了,反正一路突突到底就是,就憑車師後國還沒有完全發展起來的軍事水準和戰鬥技巧,亦或是戰鬥裝備什麼的,又有什麼可以和高順手下相抗衡的?
但是再加上龜孫……呃,烏孫,就有些不一樣了。
烏孫一度和漢人很是友好,但是那是在匈奴強大的時候。
等匈奴被擊敗了之後,烏孫和大漢之間的關係就有一些微妙起來。大漢企圖插手烏孫的繼承人問題,想要提拔親漢的人成為國王,嗯,在烏孫被稱之為『昆彌』,可惜事情泄露,便是引發了第一次的大規模王庭清洗。
後來烏孫就分裂了,成為了大小昆彌。
而後喜聞樂見的就是大小昆彌之間相互征伐,烏孫的勢力範圍也是一路縮水,從西域之中退了出去,漸漸的越來越往西……
後來據說就是和安息貴霜什麼的搭上了關係。
上一次呂布攻打赤穀,其中不僅是有貴霜人,也有不少烏孫人。
據說赤穀還是當年烏孫勢力還在西域的時候所定下來的都城,隻不過後來勢力西遷了,赤穀也就不是那麼看重了而已。所以高順覺得,若說車師後國還有幾分招降的可能性的話,那麼烏孫基本上就等同於和安息貴霜站在一起了,肯定不會輕易罷手的。
大漢原本對於西域的了解並不多,很多事情其實是在呂布進駐西域之後才慢慢又撿起這些關係來,高順已經算是很謹慎的了,要是一般人哪管這麼多,打了再說……
曆史上烏孫,不知道是因為鮮卑的崛起,還是因為柔然的原因,反正在匈奴倒台之後,烏孫並沒有獲得多少匈奴的遺產。後來隨著鮮卑柔然等新草原霸主的一代代更替,烏孫則是逃亡到了西方,和中亞融合於一處,徹底消亡了。
後世還有人說烏孫根本沒往西走,而是因為大小昆彌的爭鬥,使得部落散落在了西域之中,等到唐朝和尚西天取經的時候,那個在前頭拿棍子的就是烏孫人,或是說繞口了,變成了『猢猻』……
半夜,高順才和衣睡下,結果沒過多久就聽到了在關隘西麵之處傳來了廝殺之聲!
那些車師山地兵卒從山間攀爬而下,一來是出其不意,二來則是都是黑衣黑甲,也不容易被發現,竟然打了高順手下一個措手不及!
高順急急翻身坐起時,在外的護衛已經奔到了近前,跪倒稟報道:『將軍,西門有賊人混進了城來!』
高順麵色一沉。
這麼多探馬斥候布在外頭,來敵是如何殺到城內的?
是在外的斥候疏忽懈怠了,還是這些賊人在關隘之中另有密道?
『速探來襲之敵明細!』高順立刻再派人手查探,然後豎起中軍大旗,收攏兵卒。
夜間,除了值守兵卒之外,大部分的兵卒都是歇息了。而從睡夢當中被驚醒的人,未必人人都可以像是高順一樣立刻就能清醒,還有不少人會有這樣那樣的起床氣,昏頭昏腦的亂撞。
若是西海城中魏續能按照操典,嚴格訓練的話,那麼這些兵卒是每年要有兩次夜間大規模拉練的,春秋各一次,模擬進攻和抵抗。平日裡麵也有一些小集合什麼的,也是為了在突發情況之下,能夠順利的形成有戰鬥力的隊列,不至於是一盤散沙。
然而很可惜的是,魏續對於錢財之事很上心,對於這些操練的事情麼……
即便是如今轉到了高順手下,也不是說立刻就能彌補了訓練上的缺失。除了高順本部的那些兵卒之外,其餘的人馬集結的速度明顯緩慢得多,甚至都有一些混亂。
這讓高順不由得有些怒火翻騰。
火光散亂。
人聲嘈雜。
廝殺吼叫聲在山間震蕩。
死亡的陰影在岩石和黃土之間蔓延。
高順沒有輕易的將已經集結好的本部兵馬直接投入戰鬥……
因為高順知道,在不明狀況,場麵不清楚的時候,這樣做反而更加的危險。
不一會兒,駐守在西城門左近的附庸兵就急急派人前來求援。
在西城門左近,是那些附庸兵,戰鬥力倒也不算是太軟弱,隻不過是平日散亂慣了,突然之間便是難以集結對抗,未免會落了下風,導致了場麵敗亂。
『賊數如何?』
高順問道。
前來報信的兵卒顯然也是來得匆忙,未知詳細,低頭稟報道:『賊人都穿黑衣黑甲,不知幾何!小人前來之時,已經攀爬四處,正在爭奪城門!』
高順聽了,便是一皺眉。
也就是說,在兵卒來報的時候,城門就有可能失陷了。
火光之處,最先亂的就是那些附庸兵。
自從金子河城一事之後,高順就已經將這些人的評價調低了一等了。可是現在看來,還要再往下調低一些。幾句話的功夫,喊殺的叫聲就已經蔓延而開,而且在他地道的遠處,車師大營之處也隱隱約約有了一些動靜。
如果西城門完好,高順還多少會想著抵抗,將賊人殺出去,而在高順攻陷了關隘之後,車師人在敗走的時候焚燒了關隘,包括城門在內的很多工事都被損壞了。
此時彙集人手強行奪回西門,難免損傷者眾。
這要是隻是一個西門倒也罷了,還有後續塗務穀城要打,甚至還需要防備烏孫埋伏的後手,輕易在此地增大了損耗,並非上策。
直接迎擊並不妥,如果退一步呢?
高順當機立斷,下令親衛,『開東門,且避其鋒!吹號,令撤出關隘整隊!火藥!將剩餘的火藥都取來!』
想要順利反打,就必須先破了對方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