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三國!
甘寧是隨便問問麼?
顯然不是。
甘寧對於沙摩柯似乎並不是很感冒。甘寧是粗中有細的性格,所以對於口無遮攔的沙摩柯多少有一些不喜。
問題是沙摩柯並不知曉這一點,或者說他覺得這個不算是什麼事情,但這並不代表著他不會看臉色。雖然說諸葛亮寬慰於他,但沙摩柯看著甘寧的臉色依舊不是很爽利,便是心中忐忑。
諸葛亮笑著站起身來,親手從一旁的侍衛手中拿了茶,給沙摩柯倒上,『喝茶。茶需熱飲,方不負芬芳。』又看了看沙摩柯依舊有些惶恐的神情,便是笑道:『沙頭領,不必擔心。你想想,甘將軍與我詢問這些事情,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扶你坐上武陵蠻王的位置麼?不然的話,我們讓你在這裡做什麼?其實啊,在甘將軍和我眼裡,你早就是武陵蠻王了,隻不過……』
沙摩柯一開始的時候聽得臉上的笑容都藏不住,嘴巴都快要咧到後腦勺上,結果聽到了諸葛亮說了一聲『隻不過』,便是心中咣當一聲,又是被拉扯到了嗓子眼,手一抖,大半碗的茶湯都灑落在了手掌上,卻顧不得茶湯燙手,便是急急追問道:『諸葛從事,我……我對驃騎十分敬仰,之前和我的手下說的那些都是混賬話,都是喝醉亂說的……甘將軍!諸葛從事!千萬不能當真,不能當真啊!』
諸葛亮嗬嗬笑著安撫,『沙頭領不用急,坐下,坐下說話。甘將軍和我呢,隻是給你提個醒……想要功名職務,也不是什麼壞事……驃騎之下的兵卒將校,也是按照大漢職列,從最底層的帳前督,一直到司馬軍侯校尉將軍,都是有等級的……為什麼要有這些等級呢?就是想要給人一個念想,一個目標……比如我罷,我現在是官職是從事,但是另外的朝職是尚書郎,再往上呢,是侍郎,我前來川蜀的目的,就是積攢功勳可以早日升遷,甘將軍呢,是折衝將軍,他同樣也想要更進一步,比如奮武奮威什麼……諸如此類。』
『就像是階梯一樣,每個人都一步步的往上走,這才是有希望……』諸葛亮笑著,『我呢,才能有限,能做到千石就算是不錯了,甘將軍本領非凡,前程遠大,終是一天要晉升到征鎮之屬……』
甘寧被諸葛亮這番話說得不由的滿臉紅光,勉力維持著自己的嘴角不要往耳根跑,隻是將手亂擺,卻舍不得說出一句否認的話語來,甘寧自然是明白這寫話不過是諸葛亮的有意示好,可是好聽的話誰都想要聽,更何況甘寧心中也渴望著自己能夠更上一步,刀頭舔血的人,誰不希望有個好口彩?難不成還聽什麼下次出戰被蠻人一箭射死才開心麼?
更高的位置甘寧不敢奢望,但是四鎮將軍還是甘寧確實渴望能墊著腳尖去夠一下的。
諸葛亮對著甘寧拱了拱手,然後繼續對沙摩柯說道:『沙頭領,我雖然不是很清楚你們自己職位是怎麼劃分的,但是麼……你現在就允諾給你兩個手下做左右大將,且不論是不是早了一些,就說你這兩個手下麼,有多少的功勳可以坐穩左右大將的位置?沙頭領你武勇過人,作為武陵蠻王沒有什麼問題,那麼你的這兩個手下是否有能夠匹配左右大將的能力?要是沒有這個能力,被人輕易打倒了,那麼其他人又會怎麼看你?而且你這麼一開始,就將你這兩個手下提高到了左右大將的位置,那麼下一步,他們再往上呢?左右王麼?那麼和你自己又有什麼分彆?若是不提升他們,去提升旁人,難道他們心中就會舒服了?沙頭領,我們可都是為了你好啊……你可要仔細考慮考慮……』
沙摩柯也不是太笨的人,被諸葛亮這麼一說,想了想之後也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便是站起身來向甘寧和諸葛亮行禮,然後頗為羞愧的說道:『我明白了,這個……我確實做得不對……不過我現在應該怎麼辦?我,我……』
諸葛亮和甘寧,相互看看,並沒有馬上說話。
『唉!我錯了!該死的,我真是……』沙摩柯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子,然後眼巴巴的看著甘寧和諸葛亮,『我這……我這要是跟他們說我反悔的話,就怕……哎,這個……』
諸葛亮笑著說道:『沙頭領重信諾,這個很好。作為即將上任的武陵蠻王,你更需要在族人和其他南蠻麵前言而有信……所以更需要出言謹慎,不可輕易允諾……這真是為了你好……』
諸葛亮的目光清亮,態度誠懇。
沙摩柯感動得熱淚盈眶,連連點頭,然後又是期盼的看著諸葛亮,『諸葛從事,我這,這現在應該怎麼做?』
諸葛亮其實早有主意,但是他並沒有像是三國演義當中所描繪的那樣高聲大笑表示什麼小兒也知道應該怎麼做,而是皺著眉頭很是認真的思索的模樣,等到沙摩柯明顯有些坐立不安的時候,才緩緩的說道:『辦法麼,我暫時隻想到一個……這事情啊,你還得找甘將軍……』
甘寧抬起頭,停下了正在簽名的筆,『嗯?我?』
諸葛亮點了點頭說道:『正是。沙頭領,你是驃騎大將軍親封的武陵蠻王,雖說詔令還在路上,但是基本上就是確定無疑的事情了……既然你已經接受了大漢冊封,那麼你的手下自然也是要有大漢的冊封才能算是名正言順對不對?甘將軍呢,手下也有些校尉都尉的職位,你不妨先去問問你手下,是要不要先得到大漢的正式職位,還是等詔令下來了回到武陵之後再大家一起分封……』
『這樣就可以了?』沙摩柯不明就裡,轉頭看向了甘寧。
甘寧皺著眉,思索了片刻,也點了點頭,『這是個好主意。你既沒有違背諾言,還給你手下帶去了正式的大漢職位,到時候升職的時候你就走大漢職位這一邊,既可以讓他們沒有怨言,又有充足的動力去獲取更多的功勳……不錯,不錯,好辦法!』
聽聞甘寧也是這麼說,沙摩柯自然無有不應,便是喜滋滋的又等著甘寧填寫了兩張不入流的校尉任命告身文書,對甘寧諸葛亮拜謝之後便拿著告身文書去找他的兩個手下了,剩下甘寧和諸葛亮相視而笑。
『行了,你讓我辦的事情辦完了……』甘寧拍拍手,瞄了一眼沙摩柯離去的方向,『說正事罷,這江東……嗬嗬,還十萬兵,真是蛤蟆不大口氣不小,上次打江北也說十萬,還有上上次,真是將人當傻子耍不成?還是說江東有撒豆成兵的通天本領,誰便湊湊都能有十萬兵卒?』
其實甘寧和諸葛亮早一步得到了消息,對於沙摩柯緊張兮兮的江東十萬人馬的數值,甘寧和諸葛亮的態度都是一致的,就是『號稱』而已。
彆說是在南越人都比漢人多的武陵地區了,就算是在漢人集中的江左地盤,吳郡等地,想要一點準備都沒有的彙集十萬人,也不是一兩個月可以做得到的事情。就算是整個大漢之中,也就隻有驃騎大將軍之下的各地常備軍團是可以一聲令下即刻開撥,而各地郡兵都必須等候集結後勤安排等等。山東之地也是一樣,隻不過可以隨時調撥的並不是曹操麾下的兵馬,而是各個統兵將領的本部人馬而已。
就拿諸葛亮所熟悉的川中兵馬來說,能當日就能出發的隻有徐庶手中的成都常備軍,巴北地區的嚴顏手中的常備軍,以及甘寧手中的巴東大營,還有徐晃將軍統領的偏向於川南地區的軍團。其餘的地區郡縣若是出動幾十幾百當然沒有什麼問題,但是一旦上千就夠嗆了。若是大郡,地方軍千人以上的集結大概需要三到五天,若是上萬人就需要集結五天到七天了,而且這還是在驃騎之下地域,若是在那些平日裡麵沒有武備,更沒有地方巡檢進行協助調度的情況下,一個月都集結不了上萬人的也不是不可能……
更不用說糧草儲備調度等等的問題。
江東十萬人肯定沒有,兩萬人應該差不多。可就是兩三萬人,武陵蠻也未必能夠抵抗得住。
甘寧立刻出兵當然沒問題,而且也隻有甘寧可以出擊。
嚴顏在巴北,徐晃在川南,即便是這兩個人能過來,舟船指揮作戰能力也比不上甘寧。
針對管轄境內的叛亂賊匪什麼的,甘寧等人有先攻權柄,可以直接處置後再行上報,可是跨境出擊麼,當然需要得到準許,至少是徐庶這個層麵的書麵授權才可以。
甚至徐庶也必須和驃騎報備一下才能下令,所以必然要一些時間,這也是甘寧和諸葛亮不會和沙摩柯就江東出兵進行議事,有意扯開話題的一部分的原因。
所以甘寧出動去幫沙摩柯去對付江東兵卒不是什麼問題,問題是時間,即便是走最快的飛鴿路線,也需要七到十天的時間。怎麼湊出保守估計的十天時間,亦或是用什麼辦法再拖延一下江東的步伐,就成為了當下甘寧和諸葛亮思考的問題。
過了片刻之後,諸葛亮輕輕拍了一下手:『甘將軍,我覺得我們似乎可以考慮一下另外的方向……你覺得江東征討武陵,為什麼會派黃蓋黃公覆作為統軍大將?』
『什麼意思?』甘寧摸不著頭腦,『有可以對付黃公覆的計策了?』
諸葛亮眼眸之中有光澤閃過,『暫時還沒有,不過……我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ヾ(^▽^ヾ)……
黃蓋領了軍令之後,便是帶著本部人馬和剛剛彙集起來的江東兵卒,登上了舟船,逆流而上,第二天晚上就到了雲夢澤,然後修整了一天,便是繼續行進。
武陵地區多山,江東兵就算是再多,也沒有辦法撒開來進山中去,也就頂多隻能之沿著河流進軍,平定沿河地區的這些南蠻亂賊。當然大多數的村鄉縣城也都是在水源附近,比如所謂的五溪,就不是山上的那種小溪,而是五條河流,然後彙集到了雲夢大澤之中。
漢代這些地帶基本上來說都是屬於野獸鳥蟲的地盤。
春秋戰國時期,楚國王室就經常到雲夢澤來打獵,後來圍繞著雲夢澤也產生了不少的故事。
隻不過不管是故事還是神話,都對於當下大漢的雲夢澤一帶的發展沒什麼作用,大漢人並不會因為雲夢澤或是武陵的山川秀美,就千裡迢迢的跑出來排在山道上一個接一個的看著對方的屁股,所以這片廣袤的地區之中,人口並不多。
而在這不多的人口裡麵,南越人又是占據了大多數。
這一塊塊用水勾勒區分出來的地域,往往是舟船行使一兩個時辰都未必能見到什麼人影,偶爾能見到一些穿著肮臟或是赤身裸體的南蠻,或是樵夫,也都是向土撥鼠一樣呆立發出吼叫聲,然後便是窣的一聲縮回了林木之中去。
江東兵大多數都非常習慣在舟船之上的生活,對於他們來說,舟船就像是他們流動的帳篷,移動的廚房,以及堅固的營寨。因此這些兵卒並沒有覺得這一場對於南越武陵地區南蠻越人的討伐,是多麼難的一件事情,甚至絕大部分的兵卒都感覺跟輕鬆,就像是參加一次大型的集體郊遊。
若是之前對於南越的討伐,也確實是比較輕鬆的。
南蠻越人也有船,但是船隻這玩意並不能像是在陸地上作戰一樣,誰便砍些木頭竹子便是可以當成武器,而且也可以殺人。在水麵上,大船和小船之間的差距,簡直就像是巨人和孩童一般,除了真有什麼輕功可以水上漂的,基本上船隻被毀就什麼武勇都用不上……
就像是曆史上,我們的黃蓋同學在赤壁之戰的時候,雖然走位風騷確實出了不少風頭,但也因為太騷了被曹軍集火,導致其舟船座駕被毀,一身武藝都施展不開,差一點淹死,還好被江東兵卒認出是友軍給順手打撈上來,否則就跟老曹同學的部隊一同殉葬了。
在舟船技術上的差距,導致了不管是武陵蠻還是其他地區的南蠻越人,都無法和江東兵抗衡。江東可以隨時選擇在什麼地區上岸,什麼地區打擊越人,但是南蠻越人即便是在山林之中占據了一定的優勢,也無法對於在舟船之上的江東兵卒造成什麼決定性的傷害。所以南越之人,也被江東人稱之為山越。
江東兵卒以為是對付南越,自然很是輕鬆,但是黃蓋的神色則是一點都輕鬆不起來。
他在統領這江東軍之前,去見了周瑜。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前兩年,周瑜還是很健康的,不管是舟船還是戰馬,就沒有周瑜玩不轉的,荊州一場大戰,幾乎就是周瑜前後奔忙,最終不僅是奪了荊州南部的人口貨物,還從曹操的虎口之中搶回了孫二愣子,可是就似乎是轉眼之間,周瑜就變成了一張紙一樣,風吹大些都可能直接被刮走了……
黃蓋之前知道周瑜生病了,但是黃蓋不知道周瑜病得如此重。他之前還以為周瑜隻不過是借病避事而已,畢竟那些江東士族,甚至二張什麼的,也不是經常動不動就生病,然後閉門謝客?
更讓黃蓋驚訝的,是在周瑜身邊還有孫權。
黃蓋試圖在孫權神色之中找尋一些虛假來,但是黃蓋發現,孫權在周瑜身邊,真的就是像是弟子一樣,儘心儘力,態度誠懇……
這讓黃蓋感覺到了江東終於有一些希望的同時,也恨不得想要把孫權抓起來再打一頓。
早乾什麼去了?
隻不過這個世界上,最昂貴並且是有價無市的,也就是後悔藥了。
若是打孫權就能改變周瑜的身體狀況,讓周瑜恢複健康,黃蓋當然會毫不猶豫的動手揍孫二愣子一頓,但是黃蓋看到了周瑜呈現出灰白的麵色,隻剩下腮邊有些紅色的時候,黃蓋就隻能是沉默了。
這種臉色,黃蓋在很多人的臉上都看到過,而無一例外的,那些人都在不久後都死了。倒不是說黃蓋有什麼仙人神通,而是黃蓋久經戰陣,見過太多的傷病而死的人了。
可周瑜後來和他交代的話語,卻讓黃蓋手腳冰寒。
江東時日無多……
不是說江東馬上就要垮塌,而是整個天下的『天命』窗口,留給江東的不多了。
天命就像是一道門,隻有兩扇門,先進去的必然會關上門,然後將後來者卡在外麵
在周瑜看來,斐潛和曹操各自一隻腳都已經站在了這個門檻上,雙方正在僵持不下,而江東則是連插腳的地方都沒有。漁翁之利的計劃確實很美妙,但問題是誰都想要做漁翁,所以最先出局的依舊是江東。
江東的問題,就像是眼前的這一大片的山川地域,有河川,有樹林,有飛禽,有走獸,可就是沒有足夠多的人!
沒有人便是什麼都做不了,在生個孩子都要感謝老天爺的年代,一旦沒有了人,江東的道路很快就會被雜草覆蓋。
因此,周瑜拖著殘軀,講出了關係到了江東今後命運的那些話語,震撼了孫權,同樣也打動了黃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