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4章過猶不及(1 / 1)

詭三國 馬月猴年 2717 字 1個月前

詭三國!

不過王昶也想不到,在慶典之後,餘溫波及的火焰,竟然還能燒到了自己身上來。

或者說不是針對於王昶,而是針對著王昶所代表的驃騎大將軍,斐潛。

就在王昶以為慶典已經過去,熱鬨也已經看完了,而那些暗中所辦之事也進行得七七八八,準備可以回程的時候,竟然遇到了一個棘手的事情……

當然,王昶也想不到,這不過是個開始。

將作大臣,也稱之為少府,毛宗,上表彈劾驃騎大將軍有意隱匿真火藥術,進貢假火藥,欺瞞天子,罪大惡極雲雲,頓時引發一陣嘩然。

誰都清楚,朝堂如今主要的九卿職位,包括少府,也就是將作大臣,實際上都是聽命於曹操的,那麼這一次毛宗對於驃騎的彈劾,是不是意味著新一輪的東西之爭就即將拉開了序幕?

旋即就有天子詔令,讓王昶代驃騎進行當殿答辯。

這是幾個意思?

王昶接到了這個詔令的時候,不由得有些發蒙。

天子,或者說曹操讓驃騎進貢火藥的事情,其實王昶早就知道了,同時起初對於驃騎二話不說就將火藥送到山東來是頗為不解的,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以及對於驃騎政治的理解,王朝後來就慢慢的知曉了其中一部分的奧妙……

在接到了詔令之後,在驛館之中的王闔許據陳濱都來了,商議對策。

這一次所謂的毛宗彈劾,王昶感覺又好氣又好笑。

正常來說,驃騎要麼是不進貢火藥,要麼就是進貢了,但是給的量少,這兩種情況,王昶都能理解。可涉及真假火藥,這就有些搞笑了。所以王昶首先就定了最基礎的殿論基調,驃騎進貢的火藥,肯定不會是假的。

因為完全沒有必要。

王昶並沒有得到毛宗彈劾的副本,所以他也不清楚毛宗彈劾的理由究竟是什麼,但是對於驃騎大將軍斐潛的人品的信任,王昶認為斐潛要麼就不給,要麼給了就不會給假貨。

次等貨色倒是有可能。

就像是那些盔甲戰馬什麼的……

因此可以說『次』,但是絕對不『假』。

『毛將作必然是得了丞相授意。』相對於比較了解許縣的驛館館令陳濱,低聲說道,『毛氏此人,乃曹丞相一手提拔,原屬寒門。』

寒門。

這倒是符合曹操的用人之道。

這一段時間以來,曹操大量任用了一些寒門子弟。這些寒門子弟和曹氏,夏侯氏的族人,一同支撐起了山東政壇的大部分框架。

少府主要負責的就是工匠,或者說是工部的前身,負責國家的工程建設,所以彆看職位可能沒有三公高,但是過手的錢財可是不少,不是信得過的人物,曹操也不會讓其在這個位置上。所以毛宗的彈劾,基本上就可以肯定是曹操授意的了。

那麼曹操為什麼要指使毛宗在這個時候彈劾王昶呢?

就在慶典結束,王昶等人準備離開的時候,好巧不巧就被彈劾了。

許據皺眉說道:『定然乃曹氏所謀!莫非曹氏欲扣我等為人質,故而假此之罪?等等,莫非是曹氏發現了我等轉移人質之事,故意以此為由,欲加罪你我?』

這或許也是一種可能。

在東漢之中,人質其實是一種非常廣泛的政治手段。

曹操也確實在人質手段上,推行了很多策略,甚至是專門發布了法令,表示統兵將領在外,那麼就需要人質,『軍破於外,則家受罪於內』。

當下王昶和許據通過種種途徑,將在山東境內的一些家卷和子弟,轉移到了關中去,被曹操察覺了,自然就等同於破壞了曹操的人質製度,因此引起了曹操的反製,也自然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王昶聞言,便是一怔,旋即皺眉說道:『若如此,倒是有些麻煩。』

曹操挾天子,其實也算是一種人質製度,隻不過這個人質麼,不能明說,還換了一個名稱,被稱之為『質任』。

尤其是在漢末三國這個分裂戰亂時期,各個割據勢力為了達到自己的各種軍事政治目的,人質手段被廣泛地使用起來,甚至成為了一種約定俗成的潛規則。

究其原因,一個是漢室皇權孱弱,導致政府的威信掃地,律法之類的都沒有什麼人去遵守了,更何況是社會道德?再加上漢末軍閥的軍隊組成非常複雜,兵源五花八門,出於控製這些士兵的目的,把他們的家屬作為人質,也是行之有效的手段。

尤其是曹操。

曹操打敗了二袁,也收編了很多其他諸侯的兵卒,對於這些兵卒,曹操一直都是持著懷疑的態度,甚至公開和他手下的心腹將領表示這些兵卒『數承寬緩,暫見齊整,意尚怏怏。卿名先有威嚴,善以道寬之,不然即有變』,就是小心對待,彆搞出事情來。

另外,這也是華夏固有的一種思維模式。當年管仲曾經對齊桓公這樣說:『故國父母墳墓之所在,固也;田宅爵祿,尊也;妻子,質也。三者備,然後大其威,厲其意,則民必死而不我欺也。』

換成後世的說法,就是買房啊,生小孩啊,然後再給一份工作,就可以『大其威,厲其意』,然後『民必死而不我欺』。

人質麼,各個朝代都有各自的手段,也不能算是什麼太不可思議的事情,隻不過是明麵上不好說而已,就像是後世磚家也就天天勸要掏空六個口袋,然後一臉懇切的表示這是讓普通百姓占了大便宜,但是絕對不會說背後的那些東西一樣。

當然也不僅僅隻有曹操這麼乾,其實在三國曆史裡麵,另外兩家也是一樣。

隻不過渣權是換了個名字叫做『保質』,保者作保也。『吳以草創之國,信不堅固,邊屯守將,皆質其妻子,名曰「保質」』,『吳時諸將屯戍,並留任其子,為立一館,名任子館。』

可以看出,渣權還乾得更過分一些,沒有讓這些諸將的孩子正常生活,而是軟禁一館內當豬養……

劉備雖然沒有專門的記錄人質軟禁的事項,但是也有做這個事情。劉備本身就以白水關將士家屬作為人質。後來劉備攻取東三郡,申氏兄弟投降劉備之後,便是讓『遣妻子及宗族詣成都。』

諸葛亮也同樣做過,當時『赤甲軍常取其民』,諸葛亮就將其中家卷『遂移家漢中』。

這些都是典型的把將士家屬作為人質的安排。

在大多數時候,君王采取『任質』手段,還是能起到一定效果的,但是碰上不顧自家妻子的狠人,就算是十倍人質,也木有什麼卵用。

而且畢竟是不怎麼光彩的事情,就像是曹操要讓孫權進人質,不也是表示說讓他兒子來鄴城學習學習麼?所以曹操也不好直接說王昶你這樣搞,我怎麼還能控製人質?因此采取另外的角度來警告,亦或是製止王昶的轉移家卷行為,也是應有之意。

但問題是,王昶並非是驃騎的什麼人,即便是扣押了王昶,又有什麼作用呢?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陳濱有些憤怒的說道,『驃騎仁德,卻落得個假貢之名,欺君之罪!』對於陳濱來說,既然王昶到了許縣,他就要擔負王昶的安全責任,若是王昶在許縣被害,那麼無疑是對於外交製度的一種破壞,也等同於是陳濱等人自身也是存在了危險,因此陳濱這憤怒之中,多少也有些擔憂和害怕。

許據說道:『那麼不如我們揭開此項,就說丞相有意扣留!屆時定然引人憤恨,知其卑劣!』

王闔在一旁卻說道:『這曹氏挾天子之事,還用得著我等敘說麼?再者,彈劾乃是火藥為假,我等就算是說是人質之事,又有幾個明白事理,知曉其中關聯?』

王闔年長,辦事老成,此言更是中肯。

吃瓜群眾哪裡管究竟根本原因是什麼,還不是有瓜就啃?

有幾個會用腦袋思考為什麼瓜會掉下來的?

到時候漫說人質講不清楚,說不得還真落得了一個『假貢欺上』的名頭!

王昶皺著眉頭,片刻之後忽然展顏一笑,『某倒是有一策……既然說是假貢,便論假貢就是!』

……(?▽?)/……

另外一邊。

郭嘉一手舉著酒葫蘆,一邊搖頭晃腦。

『古今之大學問者,今寡矣。』

『學問,名乎為學,且疑問之,故較之學問也。何以學問之事,乃可與名學者乎?學者,可究何物,乃以治學,勤勤勉勉,審慎萬般,方才下筆數語,唯恐有誤之……』

『究學術以明世知道,難之矣!』

荀或在一旁皺著眉,『奉孝你……這是什麼意思?』

郭嘉沒理會他,而是繼續說道,『古之學問,必有誌求之,方可與之,故治之少也,貴且珍也。今之學問,以亂淫之,資財以慰己,竊德以市儈,多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是也!哈哈哈哈,學問啊……今古學問之道,可謂異也!』

荀或看著郭嘉,沉默不語。

荀或知道郭嘉之言,表麵上說的是學問,但是實際上又不是學問。

若是一個社會,在學問層麵上出現了道德淪喪,僅僅是在學問上麵的問題麼?

當看到有人在做好事,最先反應的不是這個人在做好事,而是先想著這個人為什麼要做好事?是不是聖母婊?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在這樣的情況下,僅僅是因為聖母的問題麼?

『奉孝……』荀或說道,『何必如此……』

郭嘉哈哈笑了起來,『何必如此?確實何必如此!』

『主公行此策,乃山東人心浮動,不得已而為之……』荀或緩緩的說道,『若是天下平定,自然會重於學問……』

郭嘉隻是笑。

荀或聲音則是低了下去。

要建設很難,但是要破壞,卻很容易。

這一點在學問上麵是如此,在其他方麵上也是如此。

郭嘉笑得似乎是沒什麼力氣了,停了下來,喘息了片刻,然後說道:『關中青龍寺大論,如今已經臨近結束,正經正解,天下為正……好啊,真好……文若啊,你可知這正經正解之中,又有多少今文古文,山東山西?』

荀或沉默著。

這個答桉,不需要郭嘉敘述,他也知曉。

『大漢……』郭嘉輕輕拍著桌桉,『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難道大漢不應該是如此麼?為何不是如此呢?』

郭嘉雖然說智慧過人,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去過了一趟長安的原因,使得他如今覺得陰謀詭計並不是值得誇讚和榮耀的事情,反倒是陽謀更讓人敬佩,也讓人無法抵禦。

畢竟陰謀有時候小心一些,謹慎一點,不貪便宜,就基本上可以避免了一大部分了,而陽謀是那種即便是再如何小心也無法避免的,隻能是按照對方的步伐節奏來走,多少會讓自詡聰敏的郭嘉感覺到了無奈。

作為曹操的情報頭子,郭嘉清楚在長安的青龍寺的一些變化,不過越是了解,郭嘉心中便越發的感慨。有人言,文為心聲,那麼對於一個國家來說,何嘗不是如此?當社會上主流的文學是什麼的時候,這個國家的『心』是什麼,多多少少也就看得出來了。

長安青龍寺包容今文古文,容納山西山東,這種不排斥,不恐懼,求真求正的態度,不正是郭嘉等人一直希望看到的大漢原本的氣度麼?

泱泱大漢,豈可如若宵小?

『也罷,不說文,來說武……西域肯定出事情了……雖然說現在我還不是很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郭嘉緩緩的說道,『但是如今西域商貨,價格猛漲……這肯定是有問題……再加上呂奉先此人……嗬嗬……可是,文若你可知曉,這西域都護府呂奉先,妻兒老小皆在西域!驃騎沒留一人!沒有留一人啊!』

荀或依舊是沉默著。

『還有劉玄德!』郭嘉搖著頭,『這交趾山高水遠,瘴多豸眾,按照道理來說,將劉玄德等人家小留於川蜀,又有什麼不妥?便是任憑誰來,都有道理可言!可偏偏驃騎就沒留!聽由自便!若是說劉玄德此人多少還有賢名,但是呂奉先呢?哈哈,這驃騎怎麼敢,為什麼就敢這麼做?驃騎就不怕邊疆反叛麼?那麼為什麼不怕?』

郭嘉盯著荀或,荀或卻回避著郭嘉的目光。

凡事都需要一個度的。

過猶不及。

華夏本身是很講究這個問題的,中庸之道也並非僅僅是和稀泥。

對於官吏的監視和管控,郭嘉認為必要的舉措是應該的,畢竟大漢一開始就有禦史製度,有刺史製度,有地方上的監察製度等等,都是為了確保官吏不會執行上出什麼問題。可是日常的這些禦史監察是公務上麵的,以公對公,是必要的一種過程管理,但是以家人為質麼,就多少有些讓人覺得過線了一些。

不僅是過了,而且效果也不好。

項羽抓了劉邦的父親作為威脅,可是有用麼?

不僅是不能讓劉邦屈服,甚至還背了罵名。

除非是那些動不動喜歡衝到旁人家裡,說什麼夫人你也不想你丈夫如何如何……

否則這人質製度,又有什麼好處?

人質是真的能夠控製住那些野心家的野心麼?

不管是春秋戰國,亦或是漢代當下,又有那個野心家是會在意自己的所謂人質的?

隻不過是曹老板在這一件事情上很是頑固而已,而且還很忌諱談及這個問題,所以不管是郭嘉還是荀或,都不好說一些什麼。

『主公之意,也未必全數於此。』荀或開口說道。

郭嘉點頭,『我明白……明白的……這慶典搞得,總是要給天子一個台階麼,要不然這慶典慶不起來,典也沒能典成,大赦麼赦了沒赦也沒什麼差彆……一來可以警告驃騎等人,二來也可讓天子明白驃騎不過如此,三來麼……若是不這麼做,將來還怎麼移去鄴城?對不對?還有什麼,你說,你說……』

曹操的意思麼,郭嘉其實也猜得七七八八了,荀或輕聲歎了口氣,沒有繼續說什麼了。就像是郭嘉所言,曹操搞出來這個事情,未必是為了要準備找借口和驃騎正麵開撕,而是為了轉移視線。一方麵是為了轉移天子的視線,另外一方麵也是為了轉移臣子的視線。

天子在慶典上被搞得不上不下,定然心中有火,現在毛宗跳出來,表示陛下你看,驃騎也不是什麼好鳥,還搞個假火藥來欺瞞陛下,所以陛下你也彆指望什麼驃騎了,老老實實待在這裡是最好的了。

另外呢,這一段時間來,長安的貨物一直都是山東士族子弟的搶手貨,更有不少人寧願多花錢買關中貨,都不願意買本地貨,曹操也自然希望能夠通過『打假』的行為,宣傳一波,表示一下關中那小子沒按好心,都不拿好貨色出來……

當然,更深層次的意思,其實郭嘉和荀或都清楚。

曹操這麼做,已經表現出了明顯要脫離潁川的控製,嗯,或許也不能說是控製,隻能說是老曹同學喜歡挾旁人,而不喜歡旁人挾他……

可問題是這麼做,並不是一件好事情。

至少郭嘉覺得,所謂人質製度,其實不怎麼樣。

『此等之策,遲早是隱患……』郭嘉緩緩的說道,『若是不得改之,將來必生禍端……不過,嗬嗬,到時候也未必有你我就是了……喝酒,還是喝酒吧!天地悠悠,歲月苦短,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主公此言,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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