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三國!
天色漸漸的亮了起來。
有人喜歡黑夜,認為黑夜是他們的掩護,但是也有人喜歡光明,認為光明方是未來。
高順策馬,緩緩向前,身後是打出的旗號,『大漢西域校尉』!
紅色的旗幟高高的飄揚,如同湧動的鮮血。
高順仰頭,望著晨曦。
天空一片晴朗,就像是特意將這一塊區域的雜雲灰土全數抹去,留下的一方淨土一樣。
高順的護衛往前湊了一些,『將主,這次衝鋒,讓在下領頭罷!』
呂布年歲大了,高順也同樣如此。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美人如此,名將如是。
高順也不是當年身負重傷,依舊能衝殺在前的年輕勇將了,他身上也有宿傷,也有隱患。這些傷患同樣不是可以在戰後無條件的恢複完全的。
高順的心腹護衛,自然知道在高順身上的那些疤痕之下,有著怎樣的傷痛。
高順笑了笑,將長槍一抖,血色的紅纓在綻放,『廝殺漢,就當戰於陣前廝殺!大漢人,就當立於大漢天下!如此忠義之時,某當仁不讓!跟在我身後就是!』
心腹護衛低頭致意,『謹遵將軍令!』
高順的目光,銳利如鷹,投向了遠方。
他不是盲目的出擊,也不是自殺式的放棄,他派遣了斥候,探查了馬賊的情況,並且了解到了馬賊鬆散的布置,混亂的統屬。
人多,不一定就強,人少,也未必是弱。
當年高順跟著呂布的時候,呂布同樣也不是最強大的諸侯。
殺退馬賊,在確定此戰的勝利,保證西海城不收侵擾之後,同時在戰鬥之中擊殺敵酋,次則奪取馬賊的馬匹,獲得額外的補給,這才是高順覺得可以欣然接受的結果。
除此之外,高順不願意接受其他的結果。
為了得到這個結果,自然要付出全力!
高順微微抬起頭,眺望著遠處隱隱約約出現的人影,旋即將手臂舉起示意,『全軍準備!朝著那杆賊子大纛!出擊!』
馬賊如此散亂,而後軍竟然……
高順等人的速度漸漸的提升了起來,並沒有理會那些在外圍亂跑的馬賊,而是朝著那杆豎立起來的『替天行道』的大旗直衝而去!
此時,遠處的零星馬賊也是發現了高順的身影,但是馬賊畢竟是馬賊,並沒有第一時間發出警告,而是傻愣愣的站在那邊,然後大呼小叫著散亂的跑動起來,片刻之後似乎才有了馬賊發出了示警的尖嘯……
這些馬賊,完全沒有想到高順竟然會悍然而進,而且還是在天明的時候發動進攻!
直到這個時候,這些馬賊才聽見較為沉悶的馬蹄聲響。
不用說,高順定然是帶著這些騎兵,在馬蹄上幫著麻布軟絮,在黑夜之中默默的行進,直至等到了接近馬賊的時候,看著他們隊形散亂,忙著準備吃喝的時候,發起了突襲!
夜間值守的馬賊早早的溜回去補眠了,其他的馬賊似乎還未睜開惺忪的雙眼,等到高順等人殺氣騰騰的衝擊而來,所有的戰馬已經逐漸提升到了最好的姿態,最佳的速度的時候,那些馬賊才反應過來,這一群鋼鐵猛獸一般撲來的,竟然是漢軍!
馬賊淒厲的叫喊聲此起彼伏。
『是漢軍!』
『漢軍來了!』
『不是說已經打敗了漢軍麼?』
『混賬,我們被騙了!』
一些馬賊散亂的朝著高順等人張弓搭箭射來,但是那些箭失歪歪斜斜,根本就像是戈壁灘上的野草,東一篷,西一從,絲毫沒有什麼殺傷力。
一千個馬賊,往往有一萬個心思。
馬休的計劃,其實也同樣是沒有得到順利的展開。雖然馬休和塔克薩的想法很好,但是實際上操作的時候難度非常大。在馬休和塔克薩想要想要排兵布陣的時候才發現,這些馬賊要麼就是根本不懂什麼兵陣,要麼就是懂也裝作不懂。
在馬休要求這些人突出兩翼,形成包圍圈,做出一個多少像樣子的埋伏的時候,很多馬賊頭目都是瞪著雙眼,然後茫然或是故作茫然的看著馬休……
當年為什麼那些胡人首領能做到?
冒頓,檀石槐,還是有那誰誰,為什麼可以將也同樣是近乎於散亂的部落集合起來,如臂指使?
為什麼自己在和這些馬賊統領講述計劃,布置任務的時候,就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
突出兩翼?
不懂。
地圖?
看不懂。
埋伏?
也不懂。
反正我們都跟著馬頭領走!
馬頭領和塔克薩將軍去哪裡,我們就去哪裡!
於是,原本的什麼計劃都實現不了,馬賊就像是一個臃腫的胖子,混亂且蹣跚的成為一團。
『攔截!』馬休大喊著,『讓賊老三,成大頭上去攔截!』
馬休的手下慌亂的找到了賊老三等馬賊頭領,但是那幾個馬賊頭人在接到了命令之後,都是表麵上答應了,但是根本就沒有動。
誰都不是傻子,就算是馬賊看不懂文字,看不懂地圖,甚至看不懂自家的賬目,但是他們絕對每個人都看得懂人心。
什麼『替天行道』?
不過是馬休想要借機會整編西域這些馬賊的隊伍的借口而已……
如果馬休能夠真的提供一些好處,那麼這些馬賊也不在乎多一個名義上的頭領,但是馬休顯然不想要拿出什麼真實的好處,隻是給了些酒肉,打出了一個所謂『替天行道』的旗號,這哪裡成?
後世光頭強又是給錢又是給槍,還在明裡暗裡的搞事情,都沒能收複華夏大大小小的軍閥,馬休這一上來什麼都沒給,還想著這些馬賊能夠聽話,怎麼可能?
於是,隻有幾個傻不愣登的馬賊真的大呼小叫的去攔截高順,但是很快就被高順等人打得人仰馬翻,落在了飛揚的黃沙塵土之中。
高順呼喝一聲,他麾下的兵卒紛紛舉起刀槍直接撞進了馬賊不成隊列的陣線之中。雖然說高順帶著的這些人大多數不算是重裝騎兵,也沒有穿重甲,但是高順的這些手下,依舊是有精良的護甲,有鋒利的刀刃,再加上都是有充足的後勤營養,可謂人人都是精壯彪悍,和馬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馬蹄翻飛,黃沙飛舞。
在高順帶著人馬衝鋒的路線兩側,都是些馬賊胡亂奔跑,呼喝叫罵,就像是一大群亂飛的蒼蠅,氣勢倒也不小,但是隻要忍得住心中的厭煩,其實也沒有多少直接的傷害。
高順等人兵卒數量也不是很多,但是騎兵本來人馬如一,外觀上看起來就比步卒要大塊頭很多,再加上戰馬之間相互本能的會保持一定的距離,隊形也會比步卒的陣列看起來更龐大,所以在高順帶著人馬衝擊過來的時候,就自然的給與了這些馬賊無疑倫比的壓迫感。
昔日被呂布統領的漢人軍騎支配的記憶,又再一次的浮現在了這些人的腦海裡……
這些原本就不屬於馬休係列的馬賊,因為利益而來,又怎麼會為了所謂的忠義舍生忘死?
槍杆上的紅纓在顫抖,頭盔上的長翎在起伏。
豔麗的騎兵三角旗幟被風扯得筆直。
寒芒在刀刃和槍尖上閃耀!
進軍!漢軍騎!
高順以雄渾的氣勢,踐踏在這些馬賊的內心,驕傲的向著周邊所有的人宣告著,在西域之中,依舊還有不怕死,不怕累,無畏無懼的大漢軍人!
高順大聲呼喝:『加速!加速!讓賊子知道我們的威風!認識我們的戰刃!』
跟在高順身後的兵卒頓時大聲應和起來,殺氣騰騰。
雙方一接觸,馬賊便是紛紛慘叫著落馬。
在外圍的這些馬賊原本就比較稀疏,此刻便是被高順一掃而空!
高順衝在最前方,雙手揮舞著長槍,形成一個巨大的殺傷圈子。他的長槍槍頭又長又鋒利,就算是不被刺中,隻是沾到碰到,戰甲也未必能扛得住,更不用說馬賊大多數都穿著破皮袍,頓時鮮血四下飛濺,殺得馬賊人人膽寒。
馬休瘋狂的催發,讓周邊的馬賊前來支援,他已經發現了高順的人馬其實數目並不多,而周邊接觸高順等隊列的馬賊數量,是高順手下兵卒數目的五倍都不止,卻被高順的氣勢所攝,根本不敢靠近!
可馬休一再敦促,周邊的馬賊就隻是光喊,不動手……
血色蔓延,在初生的太陽照耀之下,顯得是那麼的豔麗。
在衝擊的過程之中,高順等人並非完全沒有損傷,也不是沒有氣力消耗精力衰減,但是沒有任何人說什麼自己累了,或是喊什麼自己付出了,夠了,然後隨意撤離。
所有人,都默默的咬著牙,盯著眼前的目標,跟著高順,一步步向前!
有賊人擋路,砍去!
有兵刃在前,砍去!
隻要有高順在前一步,他們就跟緊一步,跟進一步!
『替天行道』的大旗依舊在風中不緊不慢的飄蕩著,似乎周邊發生的一切,都和它無關。
馬休麵容扭曲,青筋暴露,在他周邊的直屬馬賊在焦急的叫喊著。
『頭!怎麼辦?怎麼辦?!』馬休手下見勢不妙,連忙急聲問道。
『塔克薩呢?他們在什麼地方?!』馬休大吼著,四下轉著頭看著,卻沒有看到塔克薩等人的身影。讓貴霜人再去消耗一下漢軍的力量,無疑是當下的絕妙上上之策。
可是手下的回答,卻讓馬休如同當頭一盆涼水,『頭領!他們昨天晚上就走了!』
『什麼?怎麼走了?該死的,怎麼連個招呼都沒打?』馬休驚訝的張大了嘴。
走了?
連招呼都沒有打一個的就走了?
當然,若是塔克薩真的和馬休打招呼,說不得還走不了……
塔克薩的經驗比馬休還要更加老練。他見到這些馬賊無法歸屬,同時也沒有辦法做到協同,再加上之前和高順碰了一次之後也懂得漢軍的厲害,所以塔克薩表麵上聽從了馬休的計劃,實際上一方麵是接著馬休左證,給自己臉上添光彩,另外一方麵他自己也是打好了提前撤離的腹桉,反正他已經和漢軍打過一次,並且也取得了『勝利』,誰也不能說他是畏戰!
頂多,隻能算是戰略的轉進。
塔克薩丟下馬休,偷偷跑了,留下馬休則是麻爪了。
高順帶著人馬在衝鋒,馬休等馬賊雖然人數較多,但是本身歸屬上一直都有問題。馬休自己不是什麼世代宿將,他的一切經驗都來自於早幾年的在馬騰之下的耳濡目染,以及一些間接的分享。
這種並沒有實際上的操作的經驗,使得馬休到了現在需要具體實施的時候,很多東西都是存在於腦海當中的美好,但是在很多方麵都有欠缺。
在對待著些馬賊頭人上麵,馬休在寬鬆和嚴厲的這個度,掌握得並不好。嗯,其實也不用說馬休,就算是到了後世,想要拉攏或是收買一地諸侯,一方軍閥,都是一個非常大的難題。
原先馬休還想著說拉著塔克薩墊背,但是塔克薩經驗比馬休老練,覺得勢頭不對便是立刻撤離了,而且還是偷偷摸摸晚上撤走了,剛好將馬休給涼在這裡了!
馬賊本身就是擅長打爛戰的,越爛便是越精神,順風能攆出百裡,逆風的話……
就像是現在這樣。
所有的馬賊都有自己的頭目,沒個頭目都有自己的主意,相互搶道的,搶馬匹的,想要上的,想要跑的,甚至還有想要趁火打劫報私仇的,什麼都有。
但是高順的衝擊方向卻很穩定,反正盯著馬休的那個大纛衝就對了!
高順眼中,便是隻有那個可笑的『替天行道』的大纛。
周邊時不時有箭失飛來,也偶爾會有兵卒戰馬被射中,兵卒隻要不是被射中要害部位,基本上都可以帶著輕箭硬抗,但是戰馬有時候被射中了腿腳,就會跌落。
沒人回頭看,所有人都跟著高順!
衝鋒!
隻不過這樣的數量並不多,並且奔跑之中的目標本身就難以射中,再加上氣流湧動,正麵的箭失多少還有一些殺傷力,從側麵而來的箭失往往會偏斜,並不能造成多少傷害。
馬蹄踐踏!
刀槍砍殺!
鮮血暈染了戈壁荒漠有些乾涸的土地。
無論是多少鮮血,這些土地都立刻吸收了下去,隻是在地麵上留下了一些暗黑紅色的印跡,就像是饑渴了幾千年的惡鬼。
天光之下,高順這三百左右的人馬,近乎於全速的從馬賊駐留地的邊緣地帶,筆直的指向了馬休所在的旗號位置,沿途大小馬賊,幾乎都不能讓高順等人停留分毫,許多馬賊隻是在外麵叫囂,卻根本不敢靠近,即便是在高順進攻的時候,遠處也有不少馬賊從棲身地窩子裡麵爬出來,騎上了馬,自發的三三兩兩的彙集,可依舊被高順等人的聲勢所攝,不敢向前!
人多勢眾,但是人多也事眾。
當某一個人想著說讓彆人先上的時候,往往就會發現其他人也是這麼想的。
因為高順等人表現得實在是太過於凶悍,閃電般的直接撕破了馬賊所有的防備,直接將攔路的不管是人是馬都踐踏在了地上的情形,讓周邊的每個馬賊心中不免恐懼,以至於馬休一再敦促號令,依舊沒有多少人願意上前。
局勢開始惡化,馬休的期盼,也漸漸從一開始的包圍殲滅高順這支部隊,變成了攔住高順,而現在,在他腦子裡麵似乎就在考慮著要不要逃離了!
馬賊本身沒什麼忠誠概念,對於自己頭領還多少有些所謂的賣命的義氣在,對於旁人麼……
反正平日裡麵一口一個馬大頭領的其他那些馬賊頭子,幾乎都沒有人過來營救馬休的,即便是半路上有些動作的,要麼就是被高順等人甩掉了,要麼就是被直接打蒙打跑了,到了現在便成了馬休要單獨麵對高順的衝鋒!
『頭,撤吧!』
有人在勸馬休。
馬休看著頭上的大纛。
誰不知道撤退了就沒事?
可是這旗幟一旦是倒下去,就未必能夠在立起來!
他可以今天逃脫性命,可是明天呢?
馬休的目光落了下來,落到了他手中的長槍上。
這一柄長槍曾經是馬騰的,後來是馬超的,現在則是落到了他的手中。
長槍之上,有各種戰鬥留下的斑駁痕跡,也有痛飲敵手鮮血而產生的暗色紋路。
馬休每次握著這一柄長槍,就像是握著馬氏的傳承,馬氏的希望!
西域,不應該是馬氏的終點,馬休的人生也不想要定職在馬賊身上!
有朝一日,馬氏要重回故裡!
『啊啊啊……』馬休高高舉起了長槍,嚎叫起來,『我們不是馬賊!我們是伏波將軍之後!我們是大漢侯爵傳人!不是馬賊!』
『我們要迎戰!他們才三百人啊!三百人!』馬休大叫著,指著衝來的高順等人,『麵對三百人我們就逃!將來就會連三十人都想要逃!我們已經逃到了西域,還想要再逃到哪裡去?!反擊!進攻!』
馬賊可以退,可以逃,但是馬休不想要成為馬賊!
馬休他的夢想,他的希望,不是成為一個馬賊!
難道馬氏到了他這手裡,就是作為馬賊?!
『殺啊!』馬休大吼著,『跟著我,殺上去!我們能贏!能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