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5章刺殺,究竟是什麼殺(1 / 1)

詭三國 馬月猴年 2813 字 1個月前

攻擊,突如其來的出現,又是莫名其妙的結束了。

在瘋狂傾瀉了箭雨之後,正常來說應該是隨之撲上一些負責肉搏的人員,突破護衛的防禦,最終達成刺殺的目標。

可是很奇怪的是,就像是夏日莫名的雷雨一樣,轟隆隆電閃雷鳴之後,下了幾點雨滴,然後轉眼之間就煙消雲散,了無痕跡了,要不是在盾牌和車輛木板木樁上的箭失還在搖晃著,還有那些倒黴的仆從慘狀,幾乎都讓人認為是一場鬨劇……

王英護衛頭領略有些遲疑的從盾牌後麵探出了半個的腦袋,動作非常慢,並且隨時準備重新縮回去。

可是密林之內靜悄悄的,什麼聲音都沒有。

旁邊的護衛依舊舉著大盾,也漸漸將腦袋伸了出來,四下張望一下之後,和頭領交換了一下眼色。

護衛頭領又是等了一會兒,側耳傾聽。

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就像是走獸在遠去。

難不成,這些賊人……

跑了?

怎麼會就這麼跑了?

護衛頭領有些不敢置信,但是他還是伸出手,示意了一下,兩名護衛舉著盾牌,朝著原先箭失密集的方向逼近,最後一步步的走進了密林之中……

過了片刻,便是又重新回來了,『賊子都跑了!林子裡麵沒有人!賊子都跑了!跑了!』

『跑了?』這消息讓護衛頭領不能理解,旋即他也帶了幾名護衛再次前往密林,結果就像是那名護衛所言一樣,密林之中隻是留下了一片淩亂的痕跡,並沒有其他的人影。

就像是這群賊人隻是為了來這裡,瘋狂傾瀉一批箭失之後,其他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做一樣。

好歹用些火箭什麼的,也……

算了,護衛頭領懷著一種不知道應該怎麼表述的心情,下令原地戒備,並且讓幾個人在林子裡麵搜尋更多的痕跡。

隨後,就像是大多數事件一樣,北屈的駐守兵卒到了大橘已腚的時候,才姍姍而來。

王英沒有露麵,讓護衛頭領和北屈縣城的援軍接洽。

北屈縣城的領隊,是巡檢統領成贇。

成贇聽了事件的始末,也是覺得非常奇怪,雙方又是進入了林地之內,查看痕跡,然後這一次擴大了搜索的麵積,也找到了一些東西。

穿過了這一大片的林子之後,有一片明顯是被當成了臨時馬匹營地的地方,有一些馬糞和戰馬吃剩下的草料等印跡,然後跟著馬匹的足跡再往前,卻在一條不大不小的河流之處斷了蹤跡。

『河對岸沒有印跡!』一名護衛策馬過了淺河灘,大聲吼道。

『賊人是借這條河,或是往上遊,或是去下遊了……』成贇說道,然後問道,『也有可能都去了,分頭而走……』

護衛頭領沉默了一會兒,決定不追了,因為追下去也找不到什麼了。

隻不過賊人印跡追蹤不到,林中和營地內賊人所用的箭頭,兵刃什麼的,倒是收拾出了一些。

雅文吧

護衛頭領看了臉色便是一變,拿回到了營地之內,呈給了王英,『主上,這是製式兵刃!還特意被磨去了標號!這肯定是預謀已久的!』

王英起初還有些懵懂,可是在護衛頭領的示意之下,也看明白了這些東西所代表的意思,臉色頓時煞白一片,然後又是漲紅起來,半響說不出什麼話來。

又是過了一會兒,王英決定前往北屈縣城,於是雙方合在一處,前後蕩開,護衛著王英到達了北屈縣城之內,似乎這一場事件方告一段落,但是實際上,整個事件才剛剛開始。

看著在廳堂之上的那幾件遺落在林子裡麵的東西,北屈縣令張湜麵沉如水。

張湜,原先是個大頭兵,後來轉職成為了教化使,積攢了些功勳之後又是在平陽曆練了一段時間,現在擔任了北屈縣令之職。

縣令一般是大縣,小縣一般都稱長,但是北屈這裡還有一個巨大的工房城,所以稱『令』其實也沒算是什麼錯。可是張湜自己清楚,他作為北屈縣令,隻能管轄這些民生之事,至於兵權,還有在工房之內的事項,都不歸於他管轄。

所以麵對著眼前的這個『證物』,張湜他不免有些尷尬。

過了片刻,巡檢成贇到了,見了王英和張湜之後,目光落在了那些『證物』上,也是皺眉,然後坐下,也沒說話,就是眼珠子在王英和張湜兩個人身上晃蕩了一下,就微微閉目養神起來。

又是過了片刻,工房管事黃海才姍姍來遲,笑嗬嗬的胖臉上都是油光,人還沒進屋,聲音先進來了,『來晚了,來晚了,恕罪,恕罪哈,啊哈哈……呃……』

黃海剛走進來,目光一掃,便呃了一聲,然後目光落在王英身上,『這……這位是……』

張湜介紹了一下,黃海連忙上前拜見,然後坐下,『什麼事,這人到齊了,說罷!』

王英沉默著。

張湜咳嗽了一聲,然後朝著王英拱拱手見禮,說道:『今日清晨,君侯於城外遭遇賊人偷襲……』

張湜將事情敘述了一遍,然後成贇接口說道,『某接到求援之後,奉縣尊之令,便是派人前往援救……待某兒郎抵達君侯營地之時,賊子已經撤走,林中剩下這些……』

成贇示意了一下在中間的那些『證物』。

黃海胖臉皺了起來,左邊瞄了一眼,右邊也瞄了一眼,『所以,你們的意思是……』

一陣沉默。

張湜無奈,又是咳嗽了一聲,『就是讓你來看看,這些東西,究竟是什麼來曆。』

『什麼叫什麼來曆?』黃海看起來蠢笨,一大餅臉,都是肥油,但是心中可不湖塗,『這玩意,到哪都有,箭失,弓,戰刀,彆說是工房,你縣城裡麵倉廩當中沒有?你隊上兵卒手中沒有?嗯?這些都是標準件,知道什麼是標準件麼?就是大小都一樣,差彆不多一毫!就這麼看,你們說,能看出什麼來?』

王英依舊不說話。

成贇左右瞄了瞄,也是沉著臉。

張湜無奈,繼續說道:『沒什麼其他的意思,就是這個兵器器械什麼的,覺得黃大工你熟悉,能幫忙找點線索,提些建議,莫非黃大工……不願意?』

『嗨!』黃海笑嗬嗬的,『你早這麼說不就是了?!叫我幫幫忙,就說幫忙,非要說看看來曆……真是七拐八彎的不爽利……』

黃海上前,隨手撈了一個箭頭起來,熟練的翻了一下,頓時一皺眉,然後又是撈了一個,眉頭越發的皺了起來:『嗯,這記號都被磨平了!喏,這邊……』

黃海將手裡麵的箭頭轉了個角度,展示給王英張湜成贇看,『喏,這裡,還有這裡,都被打磨過了……光看這個痕跡,至少都有一個月以上的時間……若是仔細辨認,嗯,這是午字,但是這也沒有用啊,午字工房全數都出箭失的,每天成千上萬,沒了具體編號,誰知道那天那月又是去到了那裡的?』

黃海搖搖頭,隨手將箭頭箭杆什麼的往桌桉上一扔,叮當亂響。『沒用,這還是要抓到人才行,光憑這些……嗬嗬,沒用……』

張湜斜眼看了一下王英,發現王英依舊是什麼話都不說,便多少有些皺眉,『這個,嗯,漁陽侯……這事情,你看……』

王英依舊是一臉的嚴肅,但是一時間卻想不出什麼話來說,場麵一度又有些尷尬。

黃海轉了轉眼珠子,『啊哈,既然君侯沒什麼意見……這個,我那邊工房裡麵事情太多了,那些家夥不看著,都能將爐子全燒了,沒辦法,哈哈,沒辦法,我就是個辛苦命,這樣,我就先告辭了……啊,君侯,在下告辭……』

張湜轉頭看王英。

王英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可是究竟不對在哪裡,她又說不上來,見黃海就要走,她是想要讓黃海留下來,可是要怎麼留,留下來又是要做什麼,王英心中又是不清楚,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黃海見狀,便是越發的笑容滿麵,朝著王英施禮,一邊拱著手,一邊就是往外走:『在下告退啊……君侯到了北屈,縣尊可是要好好招待,莫要怠慢了君侯……有什麼欠缺的,縣尊可再來找我……告辭,告辭……』

成贇坐在一旁,眉頭緊鎖。

張湜看著一眼黃海,然後又是看了看王英,卻見到王英不說話,於是抬起一半的手也就放了下來……

正在此時,忽然縣衙之外有護衛急急跑了進來,高聲唱名道:『平陽特使,蒲子王縣令求見!』

北屈縣令和蒲子縣令如今都是隸屬於平陽國,並沒有上下差彆的等級,可是再加上了一個平陽特使的頭銜,就有些差距出來了,即便是這個所謂『平陽特使』一聽就知道是臨時的職位,可也不容怠慢。

張湜連忙起身往外就走。成贇也是同樣二話不說就走了出去,黃海也跟在了後麵。廳堂之內的王英愣了一下,有些遲疑的站了起來,也跟著往外走。

來的是王淩。

在王淩身後,是六名穿著厚重鎧甲,身上帶著明顯屬於平陽內城禁衛標誌的驃騎護衛,自然也是代表了這一次王淩的身份。

張湜一見,便是深深拜下,『下官見過特使!』

成贇也在一旁見禮,同樣見禮的還有黃海,都是長揖。

這年頭,下官見上官,長揖也就夠了,直至後世越是封建,才是越是大人啊,父母官啊,跪地磕頭啊胡亂搞。

王淩眉頭緊鎖,沒有立即回禮應答,而是直至見到王英出來了,才上前兩步,朝著王英見禮:『見過君侯。』

王英懵懂的點點頭,『免禮……這個……從兄……』

王英的話還沒有講個開頭,就被王淩打斷了,『君侯,請先論公務,再敘私事。』

『哦……』王英點了點頭,有些臉紅。

王淩看了一眼王英,心中微微歎口氣。

就知道會這樣,所以他急急趕過來了……

『君侯,在下得平陽相特派,協助君侯處理此等事務……』王淩朝著王英拱手而拜,『還請君侯準許。』

王英怔了一下,似乎有些明白了,緩緩的點了點頭,『準。』

於是,又是重新回到了廳堂之內坐下。

這一次,主次就分出來了。

張湜讓王英王淩坐上首。而王淩有隻是讓王英居於上,自己坐於側,張湜等人也就隻能是在下首落座。

王英默然看著,心中多少有些觸動。

王淩沉聲說道:『張縣令。』

『下官在。』張湜微微頷首應答。

麵對王淩自稱下官,其實對於張湜來說也不算是什麼不可以接受的事情,當年王淩就是教化使當中的佼佼者,如今也多有傳聞說其可能很快就會被提升作為某地郡守,所以自稱下官也沒覺得有多麼尷尬。

可是對於王英來說,這就有些不同了。至少,方才的時候,王英就沒有看見張湜等人的臉上,有當下嚴肅認真的神態。

『請張縣令敘述一下經過。』王淩吩咐道。

張湜點頭,並沒有說什麼之前已經講過一遍的愚蠢話語,很是乾脆簡短的又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王淩聽完了,便再次確認了整個的流程,包括具體的時間,核對了是什麼人,以及張湜在知曉了事情之後,做了什麼應對的事情等等。

王淩問,張湜答。

沒有什麼廢話,每個要點都確定了下來。

然後王淩又轉頭問成贇。

成贇就更簡單了,他直接就稟報了從昨天晚上開始,到今天接到了警報的所有兵卒的安排,調度,以及派遣的人員,並且說明了在營地,及營地外的樹林之中發現的各類的器具,箭頭,兵刃等等。

王淩也是再次確認了事項的要點。

最後就是黃海。

黃海現在臉上就沒有了原先那種油光華亮的笑容,胖臉崩得緊緊的。

『黃大工。』王淩點頭示意,『我有幾個問題要確定一下。』

『是,請特使詢問。』黃海拱手回答道。

『黃大工,是不是確定你無法辨彆這些兵械的出處?』王淩問道。

黃海的胖臉上微微有些冒汗,『呃,這個,在下是說……在下是說這些兵刃箭頭什麼,記號都被磨掉了……』

『對。記號是被磨掉了,這個誰都能看得到,誰都知道。』王淩點頭,目光依舊盯著黃海,『我就確定一下,是不是這些被磨掉了記號的兵械,你身為大工匠,確定沒有任何辦法去辨認出處了?我問的是沒有任何辦法……』

黃海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沉默了片刻之後才說道:『這個……這個,其實也有辦法,就是麻煩,需要調動模具存檔,再比對箭頭材質……』

王淩並沒有窮追猛打,亦或是譏諷黃海之前說什麼不可以,現在又說什麼有辦法,而是很平靜的說道:『那就請黃大工煩勞,即可比對,確定出處。』

黃海點頭,旋即讓人去工房之地,傳相關的模具和對應的負責人來。

王淩也沒有讓場麵就此沉默,而是問了些北屈相關的風土什麼的,便是又和張湜等人談論得笑嗬嗬,氛圍一點都不冷落,一直到了黃海去叫的人回來了……

黃海這時也放鬆了些,展現出一個大工匠的功底,他將所有收集的箭頭和其餘兵器都擺列而開,還要求手下令人掌燈增強光線,很快就將箭頭分出了兩三個不同的模板,然後又撬開了戰刀的手柄,在手柄之中找到了隱蔽的符號。

這還沒有結束,黃大工還讓人將箭失當場切成兩斷,並且在箭頭那根短柄中心位置之處勾出了一些用來配重的鉛,並從鉛底部查看打了些隱藏的標號……

看得廳堂之上的幾個人瞠目結舌。

沒錯。

不是沒辦法,而是嫌麻煩。

黃海嘿嘿笑著,一張胖臉上滿是油光的汗水,『啊哈,幸不辱命,幸不辱命啊……都找到了,找到了……』

王淩看了看黃海遞送上來的相關數據,目光微微一動,旋即笑道:『有勞黃大工了。』

『好說,哈哈,好說……』黃海笑著,似乎完全沒有了之前『這個不成』,『那個沒辦法』的模樣,配上滿臉的汗,沾染到了身上的各種汙濁印跡,反倒是有些憨厚的模樣。

王淩朝著張湜拱手,『借張縣令筆墨一用。』

『好說,好說!』張湜轉頭吩咐,讓堂下侍從送筆墨上來。

王淩沉吟了片刻,便是提筆就寫,然後寫完了先遞給王英過目,王英自然也沒有什麼好補充的。王淩又再示意讓張湜三人看,三人看了之後,對視幾眼,便是臉上又多了幾分的笑意,紛紛表示沒有意見。於是皆大歡喜,共同署名,派人即刻送往平陽,而張湜又表示要給王英王淩接風洗塵不提。

到了夜間,華燈初上。

喧囂已經過去,剩下的便是寂靜。

後堂之內,王淩正準備告辭。

王英叫住了他,然後沉默了一會兒,『從兄……我,我是不是做得非常差……』

王淩微微皺眉,『這沒有什麼差或是不差,這不是做文章寫詩詞。』

『那是什麼?』王英問道。

『生死。』王淩很是平靜的回答,『能做下去,就活下去,做不來,就死去。如果君侯你沒想好,亦或是沒下這個決心……那就請返回長安。太原之處,由我去處理……』

『不!』王英抬起頭,『我不回長安!還請從兄教我!』

『我教不了你。』沒想到王淩卻搖了搖頭說道,坦然的麵對著王英疑惑的目光,『我也沒有人教。我是我,一個縣令,你是你,一位君侯。我的東西你學了,隻是縣令,你若是要學,也不是向我學……』

『那是……』王英遲疑了一下,『難不成……』

王淩低下了頭,『在下告退。還請君侯早些安歇。』

王淩走了。

後堂之中,重新寂靜了下來。

明月在院中高懸,夜風吹過,樹影婆娑,沙沙作響。

王英仰著頭,回想著,思索著,臉上原本的那些疑惑和呆滯,似乎在夜色之中慢慢的轉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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