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2章風險當中的機會(1 / 1)

詭三國 馬月猴年 2622 字 1個月前

漢中。

李氏府。

漢中張氏居首,但是實際上張則原先名聲並不顯,反倒是李氏的名頭更大一些,隻不過風水輪流轉,縣官不如現管,張則得了實權抖起來,而李氏則是因為失去了頂梁柱而漸漸沒落。

李氏祖上是李郃。漢順帝繼位的時候,李郃憑借擁戴之功,出任司徒。後來李郃的兒子李固擔任太尉,但是因為質帝駕崩後,與大將軍梁冀爭辯,不肯立劉誌為帝,最後遭梁冀誣告殺害。

李固有三子,其中老大和老二,也一同因為李固之案,被梁冀所害。後來梁冀倒台被殺之後,李氏自然就成為了忠勇之士,僥幸逃了一命的李固三子李燮,曆經苦難之後得到了重用,曆任侍郎,議郎,相國,後來擔任了河南尹,隻不過沒有能更進一步,便是在任上死去了……

所以當下的漢中李氏雖有名聲,但是沒有多少實權。

李燮之子,李從帶著一些鬱悶回到了家中。

這幾天,南鄭城中的物價飛漲,油米麵賣得都仿佛黃金一般的價格,就算是兩片菜葉子,都是貴得離譜,即便是李氏這樣的家庭都有些下不去手,更不用說一般的普通百姓了,簡直就是哀嚎不已。

可是即便是如此,漢中張氏的人依舊是把持著各個市坊,大小商鋪,大發戰爭財,擺出一副愛買不買的樣子,甚至在李氏說價格偏高的時候還出言譏諷,讓李從憋了一肚子的氣。

有時候,這種怨氣,是會存留的。

雖然怨氣這種東西似乎看不見摸不著,但是實際上會影響各個方麵,就像是在當下南鄭城中,百姓的怨氣漸漸升騰之後,對於張則的嘀咕漸漸多了起來,而且在城中因為各種雞毛蒜皮的事情發生口角爭鬥,甚至是打架鬥毆的事情也同樣的增多了不少。

李從在街道上,就見到了好幾起。

因為日常生活資料高漲而無法生存下去的,有些人是將自家的兒女插上了草標,換些粗糧雜餅子勉強度日……

然後吃完了,下一次又不知道要賣誰?

還有一些則是在夜色之中投了水渠。

以至於每天都要從水渠當中撈出一些浮屍出來。

街道兩側,一片蕭條。

關門的關門,閉戶的閉戶,就沒有幾個掛出店招幌子的。李從轉悠了一圈,什麼都沒有賣到。

李從一進家門,就覺得家中的氛圍有些不對。他剛剛皺起眉頭想要詢問,在門口等候的管家就已經是迎了上來,踮起腳尖在李從耳邊嘀嘀咕咕了幾句……

李從聽了,臉色便是一變,頓時人就有些僵硬了起來,一隻腳在前麵一隻腳在後麵,這一步竟然半天邁不過去!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李從才輕輕歎息了一聲,然後吩咐關閉門戶,然後站在前壁前沉吟了片刻,便是快步走向後院。

昏暗的夜色之中,一人背手而立,似乎是在專注著欣賞著後院之中的景色。

『子矩兄,倒是閒情雅致……』李從往前走了兩步,拱手而道,有些苦笑的說道,『不怕小弟將兄長擒送使君之處?』

『哈哈,那便是某看錯了人……』來人轉過身來,便是關中李圓,又名李園。

當年跟隨著斐潛南下漢中的李氏之中,李冠和李園,都是同族。而李冠因為涉及到了當年斐潛刺殺之事,被緝拿問斬,李園則是存留了下來。因為李園來過漢中,當年也因為是和李從同姓,所以也和李從多少有一些交情。

李園看了看李從,笑了起來,『更何況即便是賢弟擒某而求功,亦有何用?某都能潛入漢中,驃騎人馬又有何不能?僅憑張氏跳梁小醜,可延得幾日猖狂?』

李從歎了口氣,伸手相邀,『兄長請……』

兩人進了後廳落座。

李從等仆從上了一些飲子和乾果之後,便是揮手讓周邊的侍從都退下去,然後低聲說道:『兄長倒是膽魄過人,但是小弟這一大家子……哎……』

『險中方可求富貴!』李園淡淡的說道,『不知賢弟以為如何?莫不成賢弟便是欲如此沉淪,絕漢中李氏三槐之望乎?』

李從眉心微蹙,默然。這是一個非常無奈的問題,想要前程,就需要拚命,躺平了是沒有什麼前程可言的,這一點,李從自然也知道,隻不過真要豁出去,並不是那麼的容易。

『兄長,城中還有不少張氏兵卒……』李從緩緩的說道,『更何況吾於城中,並無私兵,即便是家丁也被抽調去了城防……』

李園哈哈一笑,『此便是某尋賢弟的原因!』

李從一怔。

李園身軀微微前傾,對著李從低聲說道:『張氏必敗!或早,或晚而已!城中如賢弟之士,可洞察時事之輩,相信也不再少數……至於張氏,嗬嗬,被貪欲所蒙,已然不辯是非,不明事理……賢弟又何必瞻前顧後,隨張氏陪葬?』

李從歎息了一聲。

這一點,李從自然清楚,要不然他就不會來見李園了。張氏原本沒有背叛之前,名聲就已經不怎麼樣了,結果現在……

簡直就是完全的臭不可聞了!

跟著張則已經是一片黑暗,看不到一點的光明。

至於張則自己為什麼沒有發現,這個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因為上帝視角並不是每一個曆史人物都能具備的,所有在曆史當中造反也好,謀逆也罷,什麼張元帥張天王張玉皇大帝,都還不是在某些時候昏了頭一般,什麼都看不見聽不見,隻是沉浸在自己的想象當中?

『早些決斷罷,賢弟……』李園緩緩的說道,『跟隨驃騎,即便是將來未可登三槐之堂,這兩千石……還是頗有希望……』

李從沉吟良久,忽然說道:『兄長返回長安之時,不是曾言,就此罷絕軍旅,福享餘生麼?怎麼這一次又重蹈險地?』

李園叭咂了一下嘴,然後沉默了一會兒,說道:『賢弟以為愚兄文采如何?可明經書,善民政乎?』

李從當即說道:『兄長文采自然不錯,民政亦可……』

『嗬嗬……』李園笑道,『請實言以告。』

李從看了看李園,似乎是在確認一些什麼,然後吞吞吐吐的說道:『這個……或可也……』

李園點了點頭,歎息了一聲,『某之前以為,僅憑這川蜀之功,便可一生衣食無憂……然而,去年,愚兄又獲一子……』

『哦,恭喜兄長……』李從拱手而賀。

李園擺擺手,『看起來是好事,可是……老大有我這點家底,或許也不愁吃喝,然後這老二呢?長子為嗣,總不能說讓次子就無片瓦之地……再說驃騎之下,現在越來越多有識之士彙集長安,猶如過江之鯽一般,年年考試,參考之人一年多過一年……若是某駐留不進,便是宛如逆水行舟……哎……』

『兄長……』李從忽然不知道應該說一些什麼。

李園盯著李從,語氣斬釘截鐵一般,『故而此地,此時此刻,便是功勳以待你我!若錯而失之,定是悔之莫及!』

李從低著頭。

張則在漢中叛變,原本就沒有和漢中的一些家族大戶通氣,一方麵可能是覺得通氣了之後可能會導致消息泄露,另外一方麵也有可能是張則剛愎自用,覺得一切都在自我掌握之中,所以在李從等人雖說並沒有直接站出來反對,但是也並不是讚同張則的叛亂。

因此在李園的勸說之下,李從也不由得漸漸的定下了心思,既然要賭,就要下注,『兄長不妨直言,需要小弟做些什麼?』

『某不方便露麵,故而城中動靜,便是仰仗賢弟探聽了……』李園緩緩的說道,『此外,城外還有些人手……還望賢弟在城中能找些穩妥的地方……』

……ヽ(???)?(???)?……

大巴山。

南山穀地。

在雪峰之上,魏延趴在一塊石頭上,打量著山穀之中攔住去路的張氏軍寨。

在巴人讓開了道路之後,魏延便是順風順水的一路急進到了此地。

雪峰之上,因為地勢溫差的關係,峰頂白雪皚皚,寒風刺骨。魏延等人雖然穿著厚厚的戰襖,卻還是凍得手腳冰涼,若是在夜間溫度還更低,武器和戰甲裸露镔鐵之處,若是一不小心碰上了,稍有不慎便是粘掉一層皮。

張氏的軍寨便是立在雪峰之下的山穀之中,一方麵可以免除冰寒之苦,另外一方麵也堵住了通往南鄭的道路。

『看樣子有三四千人。』趴在魏延的護衛嘀咕道,『正麵進攻……這四個大箭塔……嘖嘖,有些難辦啊……』

魏延點了點頭。

因為朝著魏延這個方向的穀口較大,也比較平坦,而軍寨又在穀內,所以一旦有人進了穀口,就很難不被發現,即便是在夜間摸上去,軍寨之中的四個箭塔也可以覆蓋所有的區域,若是偷襲不成被迫轉為強攻,即便是拿下來,恐怕也有一定的傷亡。

更為關鍵的一點,是一旦轉變成為了強攻,在軍寨後麵的張氏兵卒一定會有一些人前往南鄭報信,屆時即便是魏延攻下了軍寨,也幾乎是立刻就要麵對從南鄭而來的反撲!

當然最為穩妥的辦法,就是等待機會,比如南鄭的兵卒因為某些事情被調走了,亦或是軍寨之中來了新的運糧隊……

亦或是……

魏延目光一閃,想到了一個主意,然後開始打量著周邊的山體起來。對於一般人來說,有些山崖是難以逾越的,但是對於魏延等人來說,卻未必是不可通行的,隻不過因為有些路確實很難走,想要走就必須舍棄輜重,甚至是武器鎧甲等等輕裝上陣才行。

畢竟後世當中也有不少徒手攀爬的怪物一般的人,能夠不依靠任何裝備爬上陡峭的山峰,但是絕對沒有某個徒手攀爬的高手可以背負二三十斤,甚至是三四十斤的重量在沒有任何保護的情況下爬懸崖峭壁的……

一旦兵卒沒有了裝備和補給,即便是成功翻越了山崖,又能支撐多久?

『不行,將軍!這絕對不行!』

魏延的護衛跟著魏延也有一些時間了,見到了魏延的神態幾乎就是立刻猜出了魏延想要做一些什麼,便是忍不住壓低了嗓門勸說起來,若不是害怕低下的軍寨發現了異常,說不得就想要將魏延拖拽下來了。

『放心……』魏延一邊低聲說道,一邊目光在搜尋著路線,『這事情很簡單……既然正麵進攻困難,我們就走後門……你看那邊,從山頂上結繩而下,再爬過那個石梁,估計便是可以繞到軍寨後麵去……』

護衛下意識的也看了過去,旋即搖頭說道:『不成,那邊口子太小,我們又沒有多少繩索,一次隻能下一個,來不及,來不及的……而且下去之後還要爬過那個石梁,我們現在又看不見石梁背後有什麼,要是過去了發現不能走……不成的,不成的……』

魏延嘿嘿笑了笑說道:『這個簡單,我們又不用全數都下去,不就成了?到時候要是石梁那邊過不去,我們再爬上來問題也不大。』

護衛想了想,依舊是搖頭。

魏延往後縮了一下,然後示意護衛也下岩石,然後跳回了地麵上,說道:『不成也要成,現在隻有一條路往前……知道這兩天那些山裡的賨人什麼的為什麼都不見了麼?』

魏延往後麵看了看,『這些家夥肯定都在後麵呢,如果我們露出了一點破綻,這些家夥就會撲上來……即便是我們可以在山中行獵,但是又能支撐多久?所以,隻有儘快打通這個軍寨,直撲漢中,方有活路!』

護衛還待再勸,魏延已經不太想聽了,眼珠子一瞪,『我是主將還是你是主將?』

作為駐紮在南山營地之中的張時來說,最近多少有些心情忐忑,難以安神。

張則叛變了驃騎將軍斐潛,作為張氏上下自然也隻有跟著,一開始的時候在張則的鼓動之下還覺得似乎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但是其實真等水到了的時候,渠未必成,還有可能將最初建的渠道給衝垮了……

張則陷於自我膨脹當中,便是變得比較難以聽得進一些話。或者說在某種情緒下,會自動的過濾一些話語。就像是老板自動會過濾『加薪』相關的詞語之後,員工也會自動過濾『忠誠』相關的語句一樣。

可是過濾歸過濾,實際上是怎麼一回事大家心中多少還是有一些底數的,也正是因為如此,作為留守在南山穀地軍寨之中的張時,才會如此的不安。

雖然張則一再表示他的策略萬無一失,不僅是調用了賨人,還聯係了氐人,就連大巴山當中的巴人也同樣談妥了條件,這些都將成為川蜀進軍,亦或是驃騎來襲的防禦體係,甚至張則不止一次的強調,或者說是吹噓,表示漢中穩如華山,一切都是儘在掌握。

而在具體實際的過程當中,張時接觸到了這些賨人氐人,張時認為這些家夥根本不可靠,一方麵是武器相差太多,另外一方麵張時認為這些人根本就沒有所謂的盟約觀念,有好處的時候會嗷嗷亂叫,風頭不妙的時候跑最快的恐怕也是這些人……

可是即便是張時有認識到這些,依舊沒有什麼用。

一個旁係的子弟,怎麼有資格對於家主指手畫腳?

現在這些賨人氐人巴人蠻人,已經好幾天沒有來南山軍寨這裡討要糧草軍械了,這無疑是一個異常的信號,讓張時多少有些預感,似乎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

『報!哨探有報!』

在張時沉思的時候,一個兵卒在帳篷外的高聲呼喝,嚇得張時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一碗水頓時潑了大半在自己身上……

『艸……』張時不由得怒罵一聲,『什麼事?!』

『報!穀口,穀口哨探示警,發現山道來人了!』兵卒顯然比張時還要更加的慌亂,聲音之中都有幾分的顫抖。

『什麼?!』剩下的小半碗水也沒能保住,張時心中猛的一跳,手一鬆,水碗便是跌落在了地麵上。

張時渾然不覺,急急奔出了帳篷,『來得是什麼人?』

『小的不知……』兵卒回稟道,『沒有打旗號……像是……像是驃騎人馬……』

『驃騎人馬!』張時大驚,頓時覺得口乾舌燥,吞了兩次口水之後才嚎叫出聲,『傳……傳令!戒備!傳令!全軍戒備!』

鐺鐺鐺的示警的金鑼被敲響了,軍寨之中上下之人全數奔走了起來,紛紛持槍的持槍,擎弓的擎弓,舉盾的舉盾,麵向穀口嚴陣以待。

一時間紛紛擾擾,雞飛狗跳。

再這樣的紛亂之中,誰也沒有注意到在軍寨的另外一邊,從山林當中貓著腰走出了一些人,起初還是低著頭貓著腰往前靠近,到了後麵發現軍寨當中所有人都注意力都在山穀那一邊,根本就沒有任何人關注身後這一邊的事情,便是慢慢的直起腰來,甚至開始小跑著貼近了軍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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