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大人……』
公孫康有些猶豫的回頭望了望,紛亂當中的昌平城濃煙滾滾,『我們這麼做……真的沒問題麼?』
公孫度看了自家兒子一眼,『當然有!但是值得試一試……記住了,這個世道沒有什麼十成十的事情!做什麼都是有風險的!走個路可能會被摔死,喝口水可能會被嗆死!難道我們跟著丁零這些家夥就不會死了麼?哼!』
公孫度驟然發動,殺了在昌平留守的丁零人,然後公孫在這幾天當中那些收買人心的舉動就發揮出來了效用,在初期的震撼之後,這些被丁零人留下來,或者說『拋棄』的人之中,分裂不可避免的產生了。
而一旦分裂產生,公孫度就不是敵人,而成為了一個選擇。
一部分的奴兵願意跟著公孫走,而另外一部分的奴兵,公孫也沒有強求,隻是告訴這些人丁零人往北方去了,他們願意追就去追,願意跑就跑,昌平城裡的東西都給這些奴兵……
於是乎當公孫度二話不說就帶著一批人從昌平撤走之後,整個昌平就陷入了完全失去秩序的混亂。之前被壓製到近乎極致的奴兵瘋狂起來,在昌平城內發泄著獸欲,劫掠著所有能看見的東西,殺戮著僅存的昌平百姓……
而這些陷入瘋狂的奴兵,也將成為最好的標靶,至少在曹軍徹底平複這些混亂的奴兵之前,一時間肯定是難以全心全意的投入到追殺公孫的行列當中來。
同時,在麵對小股逃離的公孫軍和大規模的丁零人馬,曹軍八成會將注意力集中在丁零方麵上,至於公孫這一個方麵,或許是會派遣一支偏軍追擊,亦或是乾脆做一個樣子,待確定公孫等人不構成威脅之後,便是會放棄追擊。
當然,也有可能曹軍發瘋,直接咬著公孫屁股,而放棄丁零人……
隻不過這種可能性比較小。
至於丁零人會不會發現什麼異常,然後回頭過來追殺,那麼就更好了,公孫度就會很開心的看到丁零人和曹軍正麵撞在了一起,到時候又有誰會管一旁溜走的公孫?
這就是公孫度的謀劃……
隻不過,現在還有一個風險。
『傳……咳咳咳……』公孫度咳嗽了兩聲,不知道是因為風嗆到了,還是一些什麼其他原因,在平息了氣息之後,便是再次說道,『傳令……全軍不停,直撲盧龍寨!過了盧龍,我們才能算安全!』
沒錯,第二個風險,就是盧龍寨。
之前曹純占領的盧龍寨,但是後來因為公孫投了丁零,導致不管是從兵力上,還是從戰略上來看,曹純堅守盧龍寨就失去了意義,因為曹洪都扛不住丁零人的攻擊,不得不向後撤退,如果說曹純依舊是堅守著盧龍寨,那麼很可能就成了孤軍,被丁零人困在盧龍寨當中……
這個道理很簡單。因為盧龍寨最大的戰略意義的防守從遼東到右北平乃至於冀州的方向,但是對於從居庸關入幽州的丁零人是沒有防禦作用的,反而會因為丁零人占據了漁陽郡和右北平而導致斷絕了後路,失去了和大部隊的聯係。
因此曹純在得到丁零人大舉南下的信息,又知道了曹洪不得不撤退調整的時候,也就主動撤離了盧龍寨,往徐無山中潛藏起來,也避開和丁零人大部隊的正麵衝突,避免了損失,當然也就意味著原本封閉的通往遼西的道路重新被打開了。
當下公孫度帶著人馬瘋狂趕往盧龍寨,便是要抓住這個空檔期,隻要通過了盧龍寨,便可以重新回到了遼東的地盤,到時候他公孫度,便依舊是大名鼎鼎的遼東王!
『快!』
『再快一些!』
同樣的話,也在曹純口中響起。
隻不過這一次,即便是舊路重遊,曹純也難以快得起來。
包抄繞後,是一個很簡單的戰略,是每一個戰將都可以從先輩們那邊抄到的作業,但是能不能做好,又是另外的一件事了……
連日的大雨導致山澗水麵暴漲,攜裹著從上遊衝刷下來的石頭和樹木,橫衝直撞的在山穀之間奔湧,而原本在枯水期間可以通行的一些地方,現在也被淹沒了。以至於曹純不得不想方設法的開山架橋才能通過。
山石之間的水流和泥濘的山道,使得即便是曹純故地重遊,都是一件相當有難度的事情,更不用說還要砍伐樹木,在一些被水淹沒的地方架設橋梁了。
這也是曹純行進緩慢的最重要的原因。
夏侯淵去紮緊西邊居庸關的口,東邊的這個口,則是曹純來動手,而曹純低估了暴雨之後,在徐無山中的行軍難度……
也不是曹純完全沒有預估,隻不過超出了曹純的想象而已。
『快!再快一點!』
看著精疲力儘的手下,曹純心急如焚,也隻能是不停的催促,再加上畫大餅,甚至是親自去鋪路架橋,但是人的力量終歸是有限製的……
於是乎,等到曹純從徐無山奔出的時候,便是發現公孫度等人的大部分已經通過了盧龍寨,而剩下的一小部分見到曹軍之後便是轟然而散,根本沒有任何的鬥誌。曹純有心去追殺公孫,但是為了整體戰略考慮又不能失去盧龍寨的位置,最終也隻能是恨恨的在盧龍寨停留下來,並給曹洪發去了信息口袋紮緊的信息。
……d(·`ω′·d*)……
曹洪立馬中軍大旗之下,距離前線搏殺之處將近有一裡之地,不是他膽怯,而是因為騎兵作戰需要的地盤實在是太大了,如果沒有擁有像呂布趙雲張遼等可以一邊親臨第一線作戰,又可以在細節當中察覺全局變化的將領特製,便是隻能像是曹洪當下這樣,距離遠一些,然後站得高一點,來控製協調整個戰局。
其實一開始追擊丁零的時候,曹洪心理並不算是很踏實。
因為幽北的戰事,確實是計劃外的戰爭。
一開始的時候,曹氏上下的假象目標主要是趙雲,但是趙雲卻一直沒有來,反倒是各種其他的小動物跳到了坑裡,那麼也就隻好收網了,但是沒想到才剛收網沒多久,就撞到了丁零人身上……
然後才發現原先準備的網兜太小了,兜不住,被迫再換一個大網,但是這一條大魚依舊是太大了,並不是那麼好捕捉……
讓曹洪最為不踏實的,便是夏侯淵。
雖然說夏侯淵領兵是搶占居庸關,攔截丁零人的退路,但是夏侯淵手下大部分是新募集的兵卒。這些兵卒雖然參加過一些小規模的剿匪或是山賊的戰鬥,但當麵之敵多數情況下並不過千,而己方往往是以絕對優勢兵力,壓著對方打。而如今眼前的丁零人恐不下萬,夏侯淵的壓力恐怕會很大……
雙方騎兵正在正麵交鋒。
說是正麵,但是戰馬的特性,會使得雙方就像是梳子相互交叉梳齒一般交錯而過,馬上的騎兵相互持著武器左砍右殺,而在這樣的情況下,有雙腳馬鐙的曹軍騎兵占據了上風。
之所以曹氏拚著命也要張大嘴吞丁零人,一個最為簡單的原因,就是戰馬。
人,曹操有的是,冀州豫州都是人口大州,但是戰馬麼……
所以曹氏上下就是抱著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想法,怎麼樣也是要將這些丁零人的戰馬多留一些下來,否則將來拿什麼和驃騎將軍斐潛的騎兵去對抗?
雙方的騎兵相向而過,人喊馬嘶中,數十人被長矛戰刀砍傷捅傷,倒撞下馬來……
整體看起來是曹氏方麵占優,基本上交換比為一比三,甚至更好一些。除了馬鐙的作用之外,曹軍騎兵的身上大多鎧胄俱全,甚至穿的不是皮甲,而是筒袖鎧,重要部位還額外鑲綴著不少金屬部件,即便中矛或是被砍中,估計也有五六成的幾率可以擋得住,畢竟曹軍上下在裝備上一度被斐潛壓製得狠了,多少有些奮起直追的意思。
曹洪看著騎兵相互絞殺,然後回頭再看了看身後已經列隊的具甲騎兵,便是狠狠的一揮手,『將鐵騎馳前,直擊敵中陣!步軍向前,長槍弓箭準備!』
雖然說曹氏騎兵在搏殺當中占據優勢,但是人數上還是偏少,以至於撕裂開了丁零人一些縫隙,卻無力擴大戰果。麵對這樣的情況,曹洪便是毅然將手頭上的牌麵一次性的全數打出,就是賭對麵的丁零人消化不良,吃不下去,進而導致全線崩壞。
丁零人不太能明白自己為什麼現在打不過曹軍騎兵了,就像是曹軍忽然牛叉起來了一樣,然後丁零人自己卻是手軟腳軟一般。其實答案很簡單,丁零人已經失去了最開始的銳氣,他們更多的是想要早點打完早點回家,現在的狀態就像是後世當中的社畜,明明已經超過了下班時間之後又突然來了一個什麼活,亦或召集著臨時要開個會,這士氣能高麼?
等曹洪的具甲騎兵衝擊而出的時候,丁零人更是崩壞,見識過的便是麵色慘白,不懂得的則是高呼:『這是什麼東西?!』
雷鳴般的馬蹄聲中,隻見數十具甲騎兵呼嘯而至。
從零開始做作業比較難,但是抄作業麼,多少會簡單一些。這些曹軍的具甲騎兵,幾乎就跟斐潛麾下的那些重甲騎兵一樣,渾身上下披掛著一般隻有軍將才能裝備的優質戰甲,甚至為了和斐潛的重裝騎兵區分開,曹軍還特意在具甲騎兵的兜鍪之上用了白色的漆色和羽毛,在護頸和披膊上麵也有白色的花紋,作為鑒彆的標誌。
對於丁零人來說,這些渾身上下都是鐵甲,戴著兜鍪,護項、披膊俱全,甲裙垂至膝下,就連皮靴上都鑲嵌著鐵葉,其胯下戰馬也似乎都著甲,有著斑斕五彩的飾物,驟然望去,簡直不是騎兵,而是一頭頭傳說中才會出現的張牙舞爪,隨時都欲擇人而噬的怪獸!
一般的丁零人是根本就沒有什麼戰甲的,頂多就是像是背心一樣的皮甲,帶著裝備也是以弓箭、短刀、長槍為主,好一些的精銳丁零騎兵,防護相對好一些,但是最多也就是多一件鐵甲,再加上兩個短披膊,甚少有戰裙。
這些丁零人在麵對一般的曹軍騎兵,都有些砍不太動,而現在麵對全副武裝的具甲騎兵的時候,更是無從下手,幾乎是接觸的瞬間,就是直接崩潰。
丁零人不由自主地掉轉了馬頭,落荒而逃,不敢迎著可怕的重騎兵衝殺,在這個時候,沒有任何一個丁零人會想,這些具甲騎兵也不過才數十人,如果死命拿人命去堆,也不是沒有可能戰勝的,但是大多數人在這一刻都是覺得還是讓旁人去搏命,自己先逃命罷!
其實曹洪現在的具甲騎兵仍然不能算是完全體,因為戰馬的素質一般。斐潛麾下的重裝騎兵,所有的戰馬都是西涼大馬,可以算是漢武帝引入大宛馬的後裔,身高腿長自重大負重高的同時,還爆發力驚人,可以在短時間內加速到最大,但唯一缺點就是耐力比起河套馬差了很多。
而曹洪現在的騎兵,隻是在普通戰馬挑選出來的,不管是承重還是爆發力,都是一般,所以最後隻能退而求其次,僅僅神似而已。
曹洪特意挑選出一些力大雄武的好馬,給再騎士全都穿上儘量輕便的鱗甲——其實披膊、甲裙等還是皮製,在關鍵部位綴幾片薄鐵而已——再給戰馬都披上毛氈,戴上皮製的麵簾和雞頸,特意塗以五彩,繪得讓人瞧不出質地來,遠遠一看,便是宛如和騎士一樣的穿著鐵鎧……
在經過一些訓練,這些具甲騎兵也就蠻像樣子了,在陣線膠著之時,可以利用強大的衝擊力,成為最為鋒利的一把戰刀,強行突破敵軍陣列,亦或是直捅穿對方的核心部位。
實戰的效果還是令曹洪比較滿意。丁零人見到了具裝甲騎,幾乎沒有人敢正麵進行對抗,尤其是在丁零人驚惶忙亂,肝膽俱裂之際,也沒有人特意清點一下這些具裝甲騎究竟有多少數目,還以為曹洪後麵還有更多,乃至於幾百騎,甚至是上千騎……
曹軍的具甲騎兵衝擊在前,然後後麵跟著曹軍的一般騎兵,就這樣直直撞進了丁零人散漫的大隊之中,巨大的衝擊力,就像是耕田的犁翻動了土層一樣,隨著曹軍騎兵的前進,向著兩邊就湧動血色的浪潮來,丁零人跌落馬下,無主的戰馬嘶鳴著四下亂跑!
曹洪見到丁零人已經完全失去了陣型,也失去了抵抗的能力之後,便是大喜過望,下令全軍出擊,在戰鼓轟鳴之中,曹軍上下展開了追殺。曹洪自己也是拿著一柄長刀,追殺在丁零人身後,追上一個便是砍翻一個,即便是偶爾有招架住了曹洪長刀的丁零人,也被隨後而來的曹洪護衛亂刀砍死……
從高處向下望,就能看見一道道曹軍的洪流,奔湧向前,撲進了丁零人散亂的軍陣當中。每一道浪頭撲至,這丁零人形成的散亂陣勢就消融一分,越是消融,便是越發的無法抵抗,直至最後便是紛紛不管不顧的開始逃離,所有的丁零組織全數崩壞,隻剩下了誰比誰逃得更快!
丁零人原本在薊縣城外淋雨,被迫撤離,也不是說體力完備的,人馬的消耗也是很大,隻不過因為之前的鬥誌和驕傲還有,所以見到了曹軍追殺而來,便是後部留下來了進行攔截,可是誰也沒有想到,曹軍上下的攻擊是如此的犀利,如此的氣勢磅礴,竟然交戰隻不過兩三個時辰,便是全線崩壞!
紛亂的丁零人陣中抵抗意誌都已經崩潰,不少人打馬掉頭就跑,可是人和馬都已經疲憊了,一瞬間如何能將速度提起來,紛紛被趕上的曹軍砍殺。當然也還有一部分的丁零人大呼著,企圖挽回戰局,讓更多的丁零人保持鎮靜,努力抗爭,但是在許多人放棄了希望,失魂落魄的隻想要逃命的時候,是聽不見任何的聲音的,甚至會紅著眼,將身邊的同胞視為敵人,瘋狂砍殺……
在這樣的時刻,即便是單獨的一個曹軍步卒,都敢衝上去朝著丁零人揮舞刀槍,大聲喝罵,而丁零人即便是騎在馬上,也是瑟瑟發抖,恨不得再多生出幾條腿來,急速跑贏自己的同胞,脫離險境。
『向前!趕上去!』
曹洪振臂大呼,『往前!趕著他們向前!』
用潰兵來滾雪球,便是幾乎是每一個合格將領的一項本能。
全殲這些斷後的丁零人固然很好,但是如果能夠讓這些潰敗的丁零人,像是瘟疫一樣感染更多的丁零人,豈不是更好?
具甲騎兵已經完成了使命,衝不動了,人馬都冒著熱氣,緩緩的停了下來,有的還將麵甲掀開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原來一排排嚴整的衝陣隊形也散亂了,人人衣甲上麵滿是血汙,馬腿上麵也同樣通紅一片。這個時候這些具甲騎兵已經不甚廝殺了,甚至如果丁零人一個反衝鋒,說不得吃虧的就是這些具甲騎兵了……
『做得好!人人都記上一功!』曹洪到了具甲騎兵的麵前,給與了極高的表揚和稱讚,『來些人,幫他們卸甲!然後休息半個時辰便趕上來!』
曹洪揮舞著染血的長刀,傲然前指,『我們要將這群丁零兔崽子,攆到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