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2章真是意外
春天的草原,很美。
但是現在曹純沒有心情去欣賞。
甚至可以說,有些焦慮。
不能適應馬背上的生活的人,便是逐漸的被淘汰出了速度的行列,不能擔任騎兵的職務,而不能適應草原大漠上的人,也逐漸的成為了大漠之中被獵殺的對象,或死,或逃。相同的,不能適應戰爭,亦或是在戰爭中稍微差一些的,也將迎來被淘汰的命運。
那麼,麵臨淘汰的,又將是誰?
在原本的計劃之中,曹純自己是獵手,隱藏在陰影之中的獵手,等待著禮物上鉤,可是現在麼……
驃騎人馬在白山往返遊弋,既不進軍往東,也沒有回軍,就像是要在白山就這麼待著,等候趙雲的大部隊彙合一樣,讓曹純和柯比能很是為難。
埋伏是在戰爭當中最經常用的手段,但是就像是圍棋當中的定式一樣,雖然很多人都會背,都會照著葫蘆畫瓢,但是能不能用好,就是另外的一件事情了。
原本這也沒有什麼關係,曹純還等得起,他原本以為他應該比柯比能更耐得住性子,柯比能可以等得起,那麼他更加等得起,反正是柯比能急切的想要挽回草原大漠的領袖地位,而不是曹純他自己。
大不了自己回漁陽,等待下一次的機會就是了。
原本曹純以為,若是要比耐心,曹純他會比柯比能更有耐心。
這個耐心來自於自身的實力,但是一切似乎漸漸的發生了改變,而這個改變,原本並不在曹純的意料之中。
一般來說,如果跟『意外』這兩個字沾染上了一點關係的,大概率都不是什麼好事情,這一次也是一樣,有曹軍兵卒急奔前來稟報,在漁陽周邊,發現了一些不明身份的人……
起初,曹純以為是烏桓人,並沒有太在意,因為烏桓人其實跟一群豺狗似的,聚集在一起的時候看起來好像是隊伍很龐大,但是實際上戰鬥力不強,稍微困難一點的骨頭都啃不動,再加上烏桓人也沒有什麼進攻城池的好手段,頂多就是周邊劫掠一番而已。
而且之前才剛剛擊敗了劉和與烏桓人的聯軍,使得烏桓人不得遠遠的逃離了,即便是現在烏桓人想要重整旗鼓,也沒有那麼容易,更何況烏桓人要是知道了趙雲等人進軍,肯定是會習慣性的等待趙雲確定勝利局麵之後才瘋狂撲來,相反若是看見趙雲等人中了埋伏,吃了敗仗,給烏桓人一百個膽子,也頂多就是在外圍齜牙,不敢真的撲上來。
所以起初並沒有太在意,可是後麵就發現不對了,最新的兵卒彙報說,經過偵測,發現這些不明身份的人,並不是烏桓人……
隨後曹純又猜測可能會是丁零人。
因為附近有實力對於漁陽威脅的,也就剩下了丁零人了。
可問題是丁零人又是如何繞過了在北麵的警戒線?
為什麼在北麵的斥候都沒有彙報?
如果說一個兩個斥候沒有能夠回報,那很正常,畢竟雙方斥候交手,有輸有贏,輸的死了也就不可能回報信息,但是說曹軍所有派出去的斥候一個人都沒能逃回來,以至於沒有回報,那顯然不可能。
所以,從整體上來說,丁零人要在沒有破壞斥候的警戒線,又同時有大部隊越過了警戒線南下威脅到漁陽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那麼問題就來了,這個意外出現在漁陽左近的人馬,這些不明身份的人,究竟是誰?
這是一個大問題。
也是一個非常麻煩的問題。
這個意外,並不是在曹純的計劃之內的,否則曹純他也不會隻是安排了兩千人在漁陽守城。雖然說駐守一個城池,兩千人左右也不算是一個小數目,但是因為完全不知道對手是誰,也不能清楚對方到底有多少人馬,然後判斷出具體的策略,這就使得曹純不得不設想著可能會遇到的最壞的局麵。
如果失去了漁陽,會發生什麼,這個幾乎是根本不用多費腦子就能想得到的,而這個結果則是曹純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因此現在要考慮的問題是,如果真的漁陽有了危險,應該怎麼對付!
沒有錯,從上穀到漁陽,如果以騎兵馳援,並不會有消耗多麼久的時間,但是馳援漁陽,就等於放棄了埋伏。放棄很容易,但是也同樣意味著之前所有做出的一切努力,都將變成泡影。
值得麼?
可是如果堅持在這裡,那麼一旦漁陽出現了一些危險,那麼後果無疑是最嚴重,最可怕的,失去了根基的曹軍騎兵,士氣崩壞之下,彆說進攻了,就算是撤退也會崩壞。
漁陽是曹純的根基,是曹氏整個幽州的支撐點,不容有失。
甚至有一個更為可怕的想法逐漸在曹純腦海裡麵冒了出來,眼前的這個埋伏,萬一埋伏的對象不是驃騎,而是他呢?
萬一曹純以為他是獵手,隻是他以為的呢?
曹純覺得背後似乎有些發涼,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冷冷的盯著他……
……(⊙o⊙)……
『沮從事……天亮了……』
『啊?什麼?哦……』沮授愣了一下,然後才發現不知不覺當中,又是熬了一夜。
漁陽府衙大堂之內,沮授慢慢的直起了腰,卻發現自己的腰背因為長時間的彎曲和趴伏,已經是僵硬酸痛無比,頓時疼痛得呻吟出聲。
黑夜過去了,白天到來了。
可是下一個的黑夜,也就臨近了。
漁陽之中,可以撐過去幾個黑夜?
有一種不良的預感,在沮授心中升騰著,使得他不得通宵達旦的排兵布陣,模擬戰局。
可是……
沮授步履踉蹌。
護衛兵卒連忙上前,一邊攙扶著沮授站起來,緩緩活動著,一邊替沮授按捏鬆弛著腰背上的肌肉,然後示意仆從上前收拾桌案,吹滅燭火,並且奉上洗漱用具。
沮授接過了麵巾,然後蓋在了臉上。
『嗬……』
沮授用力的閉起了眼睛,眼睛也有刺痛,流出了些淚水。看了一夜的地圖,他現在兩眼乾澀,就像是被人扔了一把沙子在眼瞼裡麵一樣。
在熱乎乎的麵巾覆蓋之下,沮授熬夜產生的痛苦慢慢的得到了緩解,可是內心當中的憂慮,卻沒有減少半分。
發現這個事情,其實說起來也是一個意外。
在打跑了原本漁陽周邊最大的威脅,烏桓人落荒而逃,然後曹純和柯比能又是聯手對抗了丁零人,可以說在幽州區域,迎來一個前所未有的安全期,也讓一直身心都承受著仲達壓力的沮授,多少能有些喘息的感覺,於是乎,沮授便帶著些人到了周邊踏青……
春天麼,幽北的草原當然有不錯的風光,若是打一些獵物,然後坐在桃花樹下,一邊吃著燒烤,一邊飲著小酒,也不枉這些時間來的辛苦,算是自己給自己的一點酬勞。
可就是在這樣原本簡單的踏青活動之中,隻是準備誅殺一些小獵物的沮授一行人,結果碰上了『大獵物』!
驟然遇到了襲擊的沮授,差一點當場就中箭身亡!
幸運的是當時沮授正好扭身和旁人說話,躲過了一劫,也使得這些原本潛藏在漁陽周邊的不明身份的人暴露了行蹤。
隨後沮授自然沒有了什麼繼續踏青遊玩的心思,急急返回了漁陽城中,派遣了斥候部隊偵測周邊,便是發現這些人並非僅僅隻有一小隊人馬,周邊也存在著一些尚未消去的痕跡,並且從這些痕跡來看,這些也不是沮授原本推測的什麼遊俠刺客,而是明顯帶著一些軍旅痕跡的兵卒!
可究竟是誰的兵馬,沮授還沒有能夠查清……
可惜,當時如果反應再敏銳些,留下些活口就好了。
沮授在麵巾之下,微微歎息了一聲。
『將軍……將軍還沒有回複麼?』沮授閉著眼,蓋著巾,模模糊糊的問道,『斥候有什麼新發現?』
護衛沉默了一下,『回稟從事……沒有,都沒有……』
沮授捂在臉上的手一頓,片刻之後,將手和巾一起放了下來,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傳城中三老前來……』
沮授不是漁陽人,雖然說廣平距離幽州也不算是太遠,但是對於漁陽周邊的地形,自然是當地的土著更為熟悉,比如漁陽的三老。
不多時,漁陽三老來了。
三老不是三個人,而是一個人,職稱為『三老』。
『免禮……請坐……』沮授盯著漁陽三老,沉默了片刻,沉聲問道,『自漁陽到遼東,是否僅有走賓徙遼隧一條?』
漁陽三老不由得一驚,抬頭盯著沮授的臉色。
上一次沮授就問過了漁陽三老這個問題,但是當時漁陽三老表示隻有這一條路,畢竟大軍行進,這一條路自然就是最為方便,其他地方都不適合大軍行動。
可是這一次沮授再次詢問,顯然是又有了一些什麼新的變化,在這個時候如果堅持的話,萬一……
漁陽三老吞了一口唾沫,略微遲疑了一下,『回稟從事,這個……路,倒也不也是隻有一條,隻不過那一條……頗為難行……』
沮授示意,『取圖來……指出來!』
漁陽三老上前,在地圖上麵比劃了一下,『昌黎往西北,有一水,名老秦水,然後沿著水道蜿蜒往南……不過這條路崎嶇難行,又有繞遠,大軍應該是無法通行……』
『應該與否,非汝之斷!』沮授皺著眉頭,然後瞪了漁陽三老一眼,『何不早言?!』
『這個……這個……』漁陽三老低著頭,『在下之前也沒想到……今日被從事一問,才忽然想起……』
『哼!』沮授揮了揮手,『退下罷!』
漁陽三老拱拱手,正準備退下的時候,不知道是真的又想到了,還是說想要彌補一下之前的錯誤,便是停了下來,又補充說道:『啟稟從事,若是說路麼,其實還有一條……可走水路……』
『水路?』沮授瞪大了眼,心中猛的一跳,重複了一聲,『水路!』
……(⊙﹏⊙b)……
沮授這一次推測的沒有錯,確實是遼東人,而且也是走的水路,畢竟水路潤滑一些……
遼東自然沒有那麼多的船,船隻是東吳的。
嗯,現在還不能叫做東吳,而是應稱之為江東孫子之後,孫十萬送的。
孫子之後,孫權現在就很興奮,坐在堂內左右顧盼,眉眼之間洋溢著抑製不住的驕傲,就像是在叫囂著,『來,來誇我啊,趕快來誇我啊!』
從某個角度上來說,孫權這一步棋,確實是不錯。
一般人還真想不到。
孫權和遼東的人勾搭上了,一南一北,隔著茫茫大海,竟然媾和了!
『啊哈哈哈哈……』孫權眉飛色舞,對著地圖指手畫腳,『如今曹賊北麵幽州一亂,必然要調遣兵卒北上,西麵又需要防備驃騎,再加上……嘿嘿嘿,然後南線定然空虛!屆時隻需揮軍向北,曹賊南北不能兼顧,東西不能兩全,必然是土崩瓦解,全盤皆敗!』
『皆敗』二字,孫權真是說得咬牙切齒,斬釘截鐵,聲震梁柱,語音縈繞。
周瑜也有些吃驚,他也沒有想到孫權真的搞了這樣的事情,還搞得這麼大,東西南北都考慮在內了。原先周瑜以為孫權隻是借著徐州的商貿路線刺殺曹操,挑撥曹操和斐潛引發二人之間的爭鬥,沒想到孫權竟然還藏了一手,不僅是通過了商貿聯係上了臧霸,還直接往北聯係上了公孫!
遠交近攻之策。
不得不說這一手確實是漂亮。
可是,這也太遠了罷?
遠到了一年就能勾兌一次,就跟異地戀似的,呃,比異地戀還慘,要是碰上海上風浪大些,那家夥,可就是全部打水漂了……
孫權其實也並非一開始就有這麼宏大的戰略目標,而是因為江東實在是太缺乏戰馬了,而且曹操原本就被斐潛卡了一手,然後從曹操能漏出來到孫權手裡麵的戰馬麼,就像某個萬年不改某商的破柱鍵帽似的,貴得比進口大宛馬都貴,但是素質麼,比鄉野養的小馬還差!
所以其實,孫權起初是想要從遼東走私一些戰馬的……
畢竟走遼東線,就可以沒有中間商賺差價,多爽。
和遼東的公孫家勾搭上,算是意外的收獲,確實沒有在孫權的計劃之中,但是不妨礙孫權將這個作為了自己的功勳吹上一波。
這年頭,酒香還怕巷子深,不吹一波,怎麼行?
吹,還有有人捧。
孫權的那些直係手下,當然是瘋狂吹捧孫權,可是這些人的話聽得多了,也就是一個味道,因此孫權就想要換一些口味,畢竟能夠的得到周瑜張昭,江東四大家族的人的低頭,才是真正如同美酒一般的醇厚,可是現在,這些在孫權意料之中,應該是拜倒而捧的人,卻不怎麼配合。
『昔日便有魯穆公使眾公子宦於晉楚,今有主公千裡結公孫於遼東,真可謂妙計,妙計也!』虞翻率先就不給麵子,冷笑了兩聲說道,『主公果然是好思量,佩服,佩服!』
『嗯……嗯?』孫權叭咂了一下,覺得這話聽起來,怎麼不是什麼味道?然後看見座下江東四大家裡麵有人微微撇嘴微笑,頓時反應過來,怒聲喝道,『虞仲翔!你這是何意?!』
虞翻拱手說道:『在下才疏學淺,不明主公精妙策略,有事不明,還請主公賜教……敢問主公,若是遼東變故,吾等地處江東,何時可知之?』
『這……』孫權回答不出來。
『若是曹軍知曉此事,便是假宣其變,敢問主公又如何鑒彆真偽?』虞翻緊追不舍,『再說遼東乃國之一隅,地偏人稀,兵缺將寡,與此等之人謀之,敢問有和增益?』
『大膽!』
孫權一拍桌案,正準備讓人收拾虞翻一頓,卻聽到一旁的張昭拱手說道:『主公,仲翔所言或有偏激……主公無須計較……隻不過,聽聞主公遣送三千兵卒送於遼東,另有珠寶財貨戰船若乾,不知……是真是假?』
『嗯……』這個事情顯然是不可能隱瞞的,所以孫權也就點了點頭。
『那麼……不知遼東所贈何物?』張昭捋著胡須,聲音不大,不緊不慢的問道。
還能有什麼?
遼東麼,遼東三寶唄,在加上一些戰馬,而且因為長途海運,一些戰馬已經在半路上死了,剩下的戰馬其實大部分也是掉了膘,不養個一兩年也不能用。
孫權支支吾吾。
張昭看著孫權,就像是看著自家的敗家兒子。不當家不知道家中柴米貴,就這樣便宜大甩賣,真當自己是坐擁金山,還是說江東已經富裕到了隨便來個阿三阿四都可以送東西的程度?
江東四大家的人也看著孫權,就像是看著缺乏關愛的傻子。江東之人素來精明,長於計算,粘上一些毛都可以比猴都精了,像是這樣的虧本生意,反正江東四大家裡麵的人要是做出來了,怕不是被當場當成異類打死!
周瑜低著頭,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孫權。
孫權臉色鐵青,雙手捏著桌案,青筋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