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漢,縱然是人類的活動已經擴展到了一定程度,但是許多地方的環境麼,依舊是很多植被,而這麼多的植被也就意味著一旦廖化等人進入了山林,曹軍就難以追蹤。
這幾乎是讓所有軍隊頭疼的問題,所以從春秋戰國那個時候開始就有『逢林莫追』的警示。
大漢的樹林,真有的是遮天蔽日的那種,若是不明白一些山林技巧,會辨彆方向的,繞兩圈便會迷失了方向。就像是跟著廖化的二道疤,現在他完全失去了方向。起初他還能跟著廖化等人的印跡在走,可是過了一會兒他就發現,他似乎回到了原來他走過的地方,而印跡則是變成了兩條,四個方向,就像是一個大大的『X』字,使得他完全分辨不出究竟那一邊才是正確的方向。
『完了……』二道疤呆立半響,低頭使勁辨認著印跡,但是半響過去了,依舊沒有辦法在濃密的樹叢投下來的點點光影之中認出那一條路究竟是自己來的方向,那一條才是應該走的方向,看了半響之後就感覺自己頭昏眼花,精疲力儘,不由得坐了下來,心中頓時一陣悲涼。
然後他發現其實悲涼的不僅是心中,還有脖頸上……
『彆動!老子的手容易抖!』
正在二道疤恍惚之時,猛然間耳邊響起了低喝之聲,然後一柄鋒銳的短刃抵在了脖頸上,鋒銳的刀鋒刺骨冰寒,就像是紮進了骨頭裡麵一樣,讓人毛骨悚然。然後就有人從一旁伸手拿走了他的戰刀,旋即草中和樹上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多出了幾個人影,像是猿猴靈巧的活動著,然後聚集了過來。
『呦嗬,這小子膽子夠肥啊……』
『我看看,是個什長……』
『嘖嘖,才是什長啊!』
『什長也不錯了,多少算是個首級……』
『彆!我,我要投驃騎!』二道疤絲毫沒有反抗,也不敢妄動,隻是拿眼儘力的往左右看,儘力吼道,『昨天我帶隊在山裡的時候看見你們了……我要投驃騎!』
『嗯?』廖化伸出手示意了一下。
『看了,後麵沒有人……就這小子一個……』有人順著二道疤來的方向檢查了一遍,走了過來對廖化說道。
廖化歪著頭,『就這一個?嗬嗬,有點意思……』
廖化轉到了二道疤麵前,上下打量了一下,『昨天看見我們了?這麼說來……帶隊的就是你?嗯……為什麼?』廖化問為什麼,一個是說既然發現了為什麼沒有上報,另外一個也是問二道疤為什麼要來投驃騎。
二道疤說道:『我是徐州人!我的家……我要殺曹賊!可是我在曹軍之中,根本見不到曹賊……我已經在曹軍兩年了,終究沒有機會……』
廖化盯著二道疤,片刻之後,並沒有見到其目光回避,便笑了笑,擺擺手,示意手下將刀放下,『所以……你覺得可以利用我們去替你報仇?』
『是……不是!我要自己報仇!』二道疤下意識的就低吼出來,但是很快就低下了頭,『是……我想說……我……我也不知道……』
廖化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說道:『你的刀我讓人先收著,到了地頭再還給你,真想要投驃騎,我們也歡迎,若是懷了歹心,嗬嗬,小心你的狗命!』
二道疤連連點頭,還待說些什麼,廖化也懶得聽,再次確認了後續並沒有人員跟著這個家夥,也沒有發現什麼潛藏的標識之類的東西之後,便帶著人走出了林地,然後繞到上遊一處水灣,從蘆葦從中拉扯出了一些木筏出來,然後又在泥水裡麵摸了半天,扯其了兩三條的繩索,便開始橫渡漢水。
若是曹軍還有船隻巡弋,那麼廖化等人隻能是偷偷摸摸的在夜間橫渡,但是現在麼,曹軍自顧不暇,戰船也是被損毀了大半,根本無心到上遊來找廖化等人的麻煩,因此廖化等人自然就在白天光明正大的渡過了漢水,然後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跋涉,在黃昏降臨的時候,從樊城北麵吊進了城中。
曹軍一整天,都沒有動靜。嗯,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動靜,曹軍隻是在營地之中收拾殘局,整理器械輜重,也就自然顧不上對於樊城的進攻……
樊城城牆之上,徐羽諸葛二人正看著遠處的曹軍營地。
『曹軍會退兵麼?』徐羽扒拉著城垛,一邊向遠處眺望,一邊問道。
諸葛亮搖了搖頭說道:『曹賊豈可輕退……』一方麵是有些人就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另外一方麵麼,是曹軍當下也無路可退。
夏侯惇選擇繼續硬抗,諸葛亮也多少能猜測得到,畢竟樊城太過於重要,以至於曹軍退無可退。或許在曹軍看來,樊城依舊是缺兵少卒,即便是偷襲了曹軍南營,燒了一些輜重和船隻,但是曹軍大多數兵卒所在的北營卻基本沒有受到多少的損傷,當然不怎麼甘心就此撤兵。
『不過……』正待說些什麼,卻聽見腳步聲傳來,諸葛亮轉過頭笑道,『元儉來了,這一場大火,燒得甚好!』
稍微收拾吃喝了一些的廖化,聞言哈哈笑了兩聲,謙虛了兩句,然後也反過來稱讚了徐羽和諸葛亮,一時間城頭之上都是歡笑聲。三個人的心情顯然都不錯,自然也影響了周邊的普通兵卒,即便是值守的時候,多少也帶著笑容。雖然說曹軍的威脅依舊在眼前,但是這些兵卒並沒有感覺到像是之前有那麼大的壓力,甚至有些覺得自己這兩三千人,不僅可以守住城池,甚至還可以擊潰曹軍。
勝利總是能帶給人新的希望。
人總是需要希望的。就像是二道疤,他也覺得驃騎的人馬能戰勝曹軍兵卒,自然就有更多的複仇希望,至少比在曹營煎熬要更好。
說起來這也是廖化等人第一次碰上主動找上門來要投誠的曹軍兵卒,說完全一點興趣都沒有,自然是假的。
『汝姓甚名誰,籍貫何地?』諸葛亮看著二道疤問道。
二道疤在眾目睽睽之下,畢恭畢敬的說道:『在下原是琅琊郯城二徐莊人……在下原本也是姓徐,賤名……不足掛齒……』
不足掛齒?
諸葛亮目光一動,旋即笑道,『郯城?二徐莊?』然後稍微停頓了一下,『汝可曾去過郯城?對郯城可算是熟悉?二徐莊西南高山之處,是否有個望山亭?』
二道疤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郯城倒是去過幾次,說熟悉麼,倒也談不上……可這望山亭,在下確實是未曾聽聞……』
諸葛亮笑道:『那便是某記差了……壯士欲棄暗投明,吾等自然歡迎……』諸葛亮笑著,沒有講完,但是意思大家都能明白,又是安撫了幾句之後,然後詢問了一些曹營的具體情況,二道疤都是有一說一,皆是對答如流。
諸葛亮問得差不多了,然後看了看廖化和徐羽,兩人也是微微搖頭,便是讓二道疤先下去休息,當然還是有人『陪同』,不算是軟禁,隻不過防範於未然罷了。願意向驃騎投誠的,自然怎麼說都是歡迎的,但是也要甄彆一下。
『此人來曆,倒是略有隱瞞……不過無妨……』看著二道疤走了,諸葛亮嗬嗬笑了兩聲,和廖化徐羽二人解釋了一下。
很簡單,一般百姓是難以出鄉四處亂逛的,能去周邊縣城的,又往往是士族子弟,地方鄉紳,而這些人也就稱不上什麼『賤名』,至於『望山亭』,諸葛亮不知道具體有沒有,但是郯城那邊是靠近海邊的,還有什麼山可以望?能望什麼山?望海還差不多。
再加上後麵的一些曹營情況,也就說明這個人是隱瞞了自己的身世,但是對於曹軍的情況倒是沒有什麼隱瞞。
『如此說來,』徐羽皺眉說道,『此人有意隱瞞,居心叵測?』
諸葛亮搖頭道:『倒也不是……多半有些難言之隱……若是真心欲投,這姓名來曆,倒是次要……』
大漢這年頭,就不說旁人,當年徐庶不也隱姓埋名改了一個什麼單福?還有太史慈也是被當地通緝跑到了遼東的?所以過去乾過什麼事情,其實並不是重點,而是『投誠』這個行為,才是關注的要點。
諸葛亮痛恨曹操,但是對於曹操手下的普通兵卒,其實並沒有多少惡感。哪怕是諸葛亮知道這些人當中有一部分曾經在徐州,亦或是其他地方殺人放火屠村滅寨,但是諸葛亮並不會因此記恨這些人,因為這些兵卒在大多數時間之中,隻是充當爪牙而已……
就像是殺人者用刀槍,償命的需是殺人者,有誰會讓刀槍去償命的?噬人血肉的是猛虎是餓狼是凶獸,又有誰會把吃人的罪過歸於這些野獸的爪子或是牙齒?
二道疤不肯說名字,或許是因為愧對先輩不願用其名,畢竟曹操在徐州不僅是殺人,還挖了不少的墳,當然,兗州和河洛的墳頭也沒少扒拉;也有可能是犯下什麼罪行,然後不能提及其名,但是在大漢律法之下,也不是不可以將功抵罪,這個並能算是多麼嚴重的問題。
因此二道疤投誠,諸葛亮也並沒有因為其出身曹兵而故意刁難,而是想著要怎樣利用這一個事情,來做一些文章。當然,但是如果說假意投誠,暗中使壞的,就自然是不可原諒了……
不過這個投誠的文章要留待後續,眼下還是要繼續麵對接下來的曹軍攻擊。
曹軍如今是在修整,相信也很快就會發動攻擊,而且因為曹軍失去了補給運輸的便利,必然就會選擇更加犀利凶狠的方式來攻伐樊城,不會像是之前那樣一板一眼,留有餘力。而在這樣的情況之下,自然將會產生大量的傷亡。
這種傷亡是雙方的,而諸葛亮覺得,他並不想要這種損耗。所以諸葛亮想要另辟蹊徑,但是當他說出的下一步計策的時候,結果讓徐羽和廖化都有些接受不能。
諸葛亮微微笑著,但是笑容裡麵多少有些孤獨和寂寞。
孤獨和寂寞是孿生的兄弟,經常莫名其妙的來,又悄無聲息的走。在斐潛帳下,諸葛亮算是荊襄派裡麵的人物,畢竟是龐德公的學生,又是和龐統同出鹿山木屋之人,但是在諸葛亮心中,多少還是記得他自己是徐州琅琊人。這種感覺有時候來的莫名其妙,即便是在人頭湧湧的歡宴中,它也會不請自來。
而一個人,如果是孤獨和寂寞時間長了,心就會涼。
心涼了之後,就連眼神也會漸漸冰冷,即便臉上掛著笑意,身處鬨市也覺得普天之下隻有自己一人。諸葛亮很不喜歡這種感覺,每當他覺得寂寞了,他就會關閉自己對外界的反應,將自己關在心裡,細細的忍受和品嘗這種能讓人發瘋的孤獨。往往在這個時候,諸葛亮便是最冷靜,最為清醒的,孤獨的世界裡隻有他自己,能依靠的也隻有他自己,直到他遇到了驃騎將軍斐潛……
在長安的那一段時間之中,諸葛亮對於驃騎將軍的一些觀念,有著特彆的認同感,甚至這種認同感,在一定程度上讓諸葛亮覺得自己並不是那麼的孤單。
因為小時候遭受到了心靈上麵的創傷,所以諸葛亮在一定程度上有一些後遺症,比如失眠、抑鬱、強迫症等等。隻不過漢代的人並不懂得這些所謂的心理疾病,也沒有人去給諸葛亮進行治療,諸葛亮隻能是憑借著自己,一點點的修複,但是從曆史上的一些細節看得出來,諸葛亮的強迫症是比較嚴重的,失眠也是常有,至於抑鬱麼,可能也有一些……
換句話說,諸葛亮曆史上鞠躬儘瘁的偉大,歸根結底,很有可能是曹操當年屠殺徐州所造成的。
因為這些問題,所以諸葛亮的思考比一般的士族子弟要更多,他開始考慮所謂的『民』究竟是誰,他甚至會想自己是誰,本我真我等等的問題,而這些問題一旦開始思考,往往就會越發的讓人崩潰。
幸運的是,曆史上的諸葛亮遇到了龐德公,後來遇到了劉備……
在曆史上諸葛亮和劉備抵足而眠魚水之歡,呸,是如魚得水的那一段時間之中,諸葛亮發現劉備才是天下諸侯當中唯一一個重視百姓的,是唯一一個頂著所謂中山靖王之後,骨子裡卻是一個遊俠的君主,所以諸葛亮義無反顧的奉獻出了一切。
可是,可惜,最後劉備也變味了。
白帝城中,劉備看著諸葛亮,諸葛亮看著劉備,就像是看著鏡子當中的自己。臨死之前,劉備說的話,或許是試探,或許是威脅,或許是托付,或許……
而更加幸運的是,現在的諸葛亮遇到了斐潛。
遇到了斐潛之後,諸葛亮才發現自己原本很多想法和驃騎比較起來,竟然顯得狹隘了!
在進關中之前,諸葛亮原先認為,『民』是大漢子民,是所有大漢的老百姓,並非僅僅是那些士族子弟,而這樣的觀念,在很多士族子弟當中是不認同的。大多數的士族子弟都是認為,所謂的『民』隻是士族子弟而已,至於基層的百姓,連『名』都沒有的,如何可稱為『民』?
就像是很多朝廷官員地方大吏,常常掛在嘴邊說是要『傾聽民聲』,但是實際上,很多百姓是發不出任何聲音的,他們是啞巴,因為他們沒有發聲的渠道,他們是文盲,因為他們根本不懂各種的條例和規範,所以,所謂『民聲』,究竟是誰的聲音?
這種封建王朝的弊病持續了千年,甚至影響到了後世,就像是某些地方『行政複議』了十天半個月,一個月兩個月都沒有消息,問了就是在走流程,結果媒體一曝光,第二天流程就走完了……
斐潛對於民的概念比諸葛亮的範圍還要更大,甚至是包括天下!甚至是那些願意穿漢服說漢語學漢文的胡人!
同時斐潛對於普通民眾的關注度也是諸葛亮所見當中最高的,反正除了斐潛之外,諸葛亮就沒有見過還有哪一家的諸侯會為了改進民眾勞作的器具去特意設置工房,讓工匠進行研究的……
在斐潛之前,所謂農具,不都是偶然某個工匠研究出來,然後才推廣使用的麼?何嘗有君主會主動讓人研究這些東西?
與廣闊的『民』相對應的,斐潛對於兵卒的愛惜程度,也是所有諸侯裡麵最高的,這一點,從當下兵卒身上的鎧甲就已經足夠說明了。斐潛的『費錢』,即便是在富庶的冀州豫州等地,也是赫赫大名,令人咂舌。
兵卒不再是一種無所謂的消耗品,不是隨便抓些農夫塞幾把刀槍就可以充數的,也正是有這些戰鬥技能熟練,士氣高漲,意誌堅強,令行禁止的精銳兵卒,諸葛亮之前的計策才能順利實施。
否則彆說什麼配合了,光廖化去南岸潛藏這一件事,在斐潛麾下兵卒這裡,基本上沒有人覺得困難和不可行,而要是其他諸侯的兵卒麼……
因此,諸葛亮在受到了驃騎將軍斐潛對於『民』和『兵』的概念影響之下,如果繼續在樊城和夏侯惇死扛,互拚損耗,也不是不可以,但即便是最後勝利了,不說是一換五,就算是一換十,在諸葛亮感覺之中,覺得似乎也是有些虧。所以諸葛亮覺得還可以再搞一波,可是當他說完了計策之後,徐羽廖化幾乎要跳將起來,『什麼?』
『孔明你是瘋了麼?』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筆趣閣手機版更新最快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