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七,甲戌日,辰時。
斐潛於驃騎將軍府召見屬下,然後分賜酒肉,錦帛等物品,以恭賀新年。龐統和荀攸更是地位超然,得到了斐潛親自送出的寶劍,同時也意味著這兩個人對於一般官吏有監督巡查職權,這原本也是尚書台的一部分職責,所以其餘人等縱然羨慕不已,但是也沒有什麼太多的意見。
在晨會結束之後,便是基本上關閉衙門,迎接新年了。
再次打開府衙辦公,大概就是正月初八的事情了,在這十幾天的時間之中,除了值守的官吏之外,大多數都會休息一下,然後和家人團聚,或是宴會親友,這也算是老祖宗傳下來的習俗。
散會之後,斐潛又召集了所有下屬於城東郊外赴宴,飲西域蒲桃美酒,品鐵鍋新式菜肴,加上斐潛在新年之際,也不談什麼公事,自然是賓客如坐春風,賓主儘歡。
不過再怎樣儘歡,斐潛也知道隻要他在場,這些官員多少放不開,於是乎在走了一個過場之後,便離開了宴會之地,讓這些家夥可以放鬆一下,不至於他在場便多少有些拘謹。
不知不覺之中,回城的斐潛竟然走到了蔡府左近。
黃旭問道:『主公……要去通稟一聲麼?』
斐潛仰頭聽著蔡府之中傳出來的琴聲,緩緩的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便在此處暫時歇息就是……』
斐潛知道,蔡琰彈琴麼,向來都是十分的鄭重,焚香淨手都是基礎流程,調弦整理更是細致入微,要是放在後世,這麼複雜且漫長的準備之下,怕是正式彈奏還沒有開始,便是聽眾不走,恐怕也多數是不耐煩的刷痘印的刷痘印,看視頻的看視頻了……
當下蔡琰彈的曲目,似乎依舊是當年斐潛離開雒陽之時彈奏的曲目。斐潛閉上眼,想象著隔牆的蔡琰正在低眉垂睫,左手按弦,右手彈弦,錚然有聲,然後清風雅韻流淌得滿室滿廳,綿延而出。
蔡琰正章彈了兩遍,然後又拔高了些音量,正如溪流潺緩,百折不回,終而豁然開朗,似乎倒也切合當下。兜兜轉轉,似乎回到了原點,但是又完全不一樣,就像是去年的桃花今年依舊,但是已經不是當年的桃花了。
聽著琴音,斐潛的思緒也波動了起來。
對於蔡琰和黃月英,斐潛其實內心當中,多少都是有一點愧疚的。
當年斐潛在荊州娶黃月英的時候,其實說起來並沒有多少情感基礎,更多的是利益結合。黃氏當時也沒有覺得斐潛將來會有多少的發展,隻不過一方麵斐潛出身地位般配,容貌也尚可,再加上又剛好對於工匠不反感不低視,於是自然就是最好的人選,至於斐潛和黃月英之間的情感麼,其實並不是考慮的範圍之內。
黃承彥起初對於斐潛雖說看重,但也是到了北地,斐潛開始崛起之後,黃承彥這才著急起來,直至當下,更是對於黃月英恨不得耳提麵命,三番兩次的來信談及關於斐潛後續子嗣的問題,讓黃月英多多努力雲雲。
以至於這一次,斐潛派人告之,要迎娶蔡琰之時,據稱黃承彥甚是欣喜。
一個熟悉的,相處融洽的妻妾,既可以解決斐潛子嗣的問題,也可以保證黃氏正妻的地位不動搖,那麼還有什麼比蔡琰更合適的人選?
難不成到了現在,以斐潛的地位,若是還強求斐潛隻能有黃月英一個人為妻,怕不是黃承彥都會被人指著鼻梁罵……
另外一個方麵,而對於蔡琰,斐潛很想維護著原本較為純粹的情感,但是到了現在,卻不得不又將利益摻入了情感之中。
因為黃月英多少有個問題,而且對於斐潛政權的將來是個蠻嚴重的問題。這個家夥做工匠倒是心靈手巧,但是帶娃麼,隻能稱得上是『真媽』二字了……
斐蓁也算是不小了。
斐潛雖然不求說斐蓁神童一般,幾歲就可以鵝鵝鵝,但是麼,即便是現在換了兩顆門牙口齒漏風,多少也要蒙學開竅了一些麼?
所以為了將來繼承人的考慮,大漢第一圖書館就是最好的教員了。反正斐潛決定了,從今往後,這孩子麼,還是由蔡琰來帶。至少在教育孩子這一件事情上麼,黃月英已經證明了,她真的不太行……
一名傳令兵匆匆而來,和一旁的黃旭低聲說了幾句,黃旭遲疑了一下,並沒有馬上過來。
『何事?』斐潛轉頭問道。
『啟稟主公……』黃旭回答道,『沔陽來人……』
沔陽?
斐潛站起身,看了一眼蔡府圍牆,然後便擺擺手,帶著人回到了驃騎府衙。
斐潛現在位高權重,婚姻之事更是不可能輕易就辦,除了要告之陳留蔡氏,也需要和黃氏通一下氣,免得黃承彥以為自己要冷落黃月英,產生了什麼不必要的隔閡。
但是沒想到的是,黃承彥竟然會派人前來,而且還送來了不少的東西表示賀喜,更有意思的是,帶著人前來的,竟然是諸葛亮……
斐潛莫名其妙的嚇了一跳,然後想明白了為什麼嚇一跳,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當然,不僅僅是黃氏,但凡是收到了消息的周邊士族,也都派人送來了賀禮,更是有不少人直接就在長安左近住下,會等到斐潛正月婚禮的時候來觀禮,一時間也讓長安左近客滿為患。
更有意思的是,除了陳留蔡氏,沔陽黃氏之外,就連曹操也派人前來,據說已經到了雒陽,不日就會到長安,給斐潛和蔡琰賀禮……
還有江東也說會有人來,已經到了荊州,若是不出意外,也會在正月趕到長安。
換句話說,斐潛的婚禮,傾動了三國。
不過麼,這些都是後話,現在斐潛正饒有興趣的看著曆史上可以說真正傾動三國的人物,諸葛亮。當然這個時候,是小號的,青春版的豬哥。
諸葛亮到荊州的時候,斐潛已經離開了,所以斐潛根本沒見過諸葛亮,這一次,算是第一次的正式見麵。
諸葛亮和曆史上的形象相差不多,渾身上下充滿了溫和秀雅之美,麵龐輪廓清晰,鼻如懸膽,唇紅齒白,難怪曆史上劉備一見傾心,當晚就抵足而眠,號稱如魚得水。
諸葛亮不知道斐潛腦海裡麵轉悠著怎樣的惡趣味,一本正經的坐著,姿態端正,頗有大家之風。
『孔明一路遠來,辛苦了……』斐潛嘴上說道,但是心中卻想著另外一個事情,『嗯?豬哥的本體呢?沒見到啊……』
豬哥的本體,自然就是又細長,又白淨,又淡雅,閃亮著溫潤的光澤,散發著天然的清香,令人見了就會忍不住抱在懷裡,上下摩挲,愛不釋手的羽毛扇了。
諸葛亮說道:『將軍言重。武關至長安,一路平坦,並無顛簸……』
斐潛點頭說道:『孔明既來,不妨多住幾日……某已令人前去相召令兄……對了,還有一人,孔明也不妨見上一見……』
諸葛亮的眼眸先是一停,然後刷的一下流動了過來,『何人?』
『郭嘉郭奉孝……』
斐潛微笑著,然而笑容之中略帶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諸葛亮明顯愣了一下。
斐潛當然不可能一上來就抓住諸葛亮問這個問那個,問什麼天下大勢,問什麼未來戰略,畢竟斐潛和曆史上的劉備不太一樣。曆史上的劉備,手底下的那些所謂謀士,在徐庶走了字後,剩下的所謂孫乾糜竺之輩,誰都知道這些人並沒有什麼毛刷子,所以劉備一上來就問諸葛亮一些謀臣的問題,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斐潛現在不一樣,手下謀臣也不少,並且也不算差,若是一上來就問諸葛亮各種問題,然後諸葛亮口落懸河劈裡啪啦一陣講,然後斐潛還感慨什麼茅塞頓開醍醐灌頂什麼的,那麼這是幾個意思啊?
是斐潛沒有將自家謀臣看在眼裡,還是諸葛亮沒有將斐潛的謀臣看在眼裡?
說不得斐潛麾下立刻就會像是當年關羽張飛一般,橫眉冷目了……
因此斐潛也就隻能是先和諸葛談一些風土,敘說一些閒話。然後不多時,龐統和諸葛瑾幾乎前後腳到了。
龐統摸著下巴,『啊哈哈,來來來,讓某看看,這麼久不見,也不知道小亮子長進多少了……』
諸葛亮麵容不變:『士元,你胖了……』
龐統下巴一抖,然後瞄了一眼斐潛,『我這喝水都長肉!』
諸葛亮依舊麵容不變,『士元,你胖了許多……』
龐統眼珠轉悠兩下,『你這是羨慕嫉妒於某?』
諸葛亮維持著麵容不變,『士元,你真的是胖了好多……』
龐統伸出胖爪子,在空中虛抓了一下,然後瞬間恢複了平靜,笑著說道:『不錯,不錯,還是有些長進的……』
諸葛亮微微而笑,頓時廳堂之內增色不少。
諸葛瑾上前打圓場,龐統也不在意,揮揮手說道:『你們兄弟先聊,等晚上我請你吃羌煮……哼哼,哈哈……』
眼見諸葛瑾帶著諸葛亮告退了,斐潛看了一眼龐統,說道:『你是不是打算用羌煮將諸葛孔明喂得胖一些?』
龐統一愣,胖爪子連連擺動,『主公真愛說笑,我怎麼會這麼想……』
『哦?』斐潛不以為然的說道,『要知道人各有喜好,你喜歡的,諸葛孔明未必喜歡,羌煮,油重……嗬嗬,不過要是想要讓人發胖麼……某倒是有些辦法……』
龐統笑得頓時如一朵花一樣,湊了過來,『那家夥確實不愛吃脂肥……主公有何良策,在下洗耳恭聽……』
斐潛倒不是完全應和龐統,而是覺得諸葛亮確實是有些瘦弱,雖然說仙風道骨外表看起來不錯,但是身體素質怕是有些問題,多少補一補,壯實一些也好,而且按照曆史上諸葛亮的性格來看,也未必能夠像是龐統一樣胖得起來……
『士元你忘了?我們這裡,還有一樣東西……是旁處少有的……』斐潛嗬嗬笑著,『昨天你才吃過……』
龐統瞪大眼,一拍手,『糖!多謝主公!某這就去準備準備!』
『記得吃完要刷牙!』
斐潛提醒道,然後看著龐統充滿鬥誌的就出去了。
果然,魯先生說得好,正所謂獨胖胖,不如眾胖胖。
且不說龐統的準備,倒是諸葛瑾帶著諸葛亮,緩緩的沿著長安大街向前而行。
一路之上諸葛亮什麼都沒有問,諸葛瑾也什麼都沒有說,直至到了諸葛瑾的家中之後,兩個脫去大氅,在廳堂之內坐下,諸葛瑾才說道:『如何?』
『驃騎之名,果不虛傳。』諸葛亮說道,『荊州襄陽,已是繁華,然而長安之中,更盛三分,行走路人神色如常,談笑自若,並無災民枯黃之樣,亦無道左目示之談,商鋪眾多,貨物琳琅,酒肆飄香,酣呼華闛,儼然亂世之淨土,盛世之景然……』
諸葛瑾笑道:『若非前次學子鬨事,焚毀不少,長安當下應是更是繁華。醉仙樓中,菜肴飄香,僅憑氣味便是誘人垂涎。隻是可惜……』
『亮所慮者,亦是如此。』諸葛亮說道。
諸葛瑾看了一眼諸葛亮,顯然知道諸葛亮說的並非是醉仙樓,而是另外的事情。
『言之甚早……』諸葛瑾說道。
諸葛亮搖了搖頭,說道:『當下不言,恐悔之晚矣。』
諸葛瑾皺起了眉頭來,說道:『何以見得?』
『黃公愛女,遠近皆知,如此之下,依舊備禮送至長安,足見黃公亦知其關害,不得不而為之也!』諸葛亮說道,『如今天下三分,有道是一日之計,在於寅時,一年之計,在於開春,一世之計,便是當下也……』
諸葛瑾沉默著,點了點頭,但是又搖了搖頭。
諸葛亮也沉默著,沒有繼續說什麼。兩個人對坐著,直至仆從上前,說是熱湯已經燒好了,諸葛亮才拱拱手,隨著仆從前去沐浴洗塵。
諸葛瑾遙看著窗外,漸漸的,回想起當年的情景……
哪一年,曹操和陶謙,兩個人相互攻伐。
陶謙能力不大,但是野心不小,而且一開始還以為曹操不過就是個賣屁股的宦官奸臣之流,隻要陶謙高舉義旗,兗州等等地區便是望風而降……
畢竟當時劉岱已經死去,兗州混亂不堪,曹操才剛崛起不久。
然而陶謙並沒有意識到其實他的兵卒,言過其實,真正的戰鬥力低得可以,再加上陶謙之下都是些一般的將校,和曹氏夏侯氏等人比較起來,簡直連渣都不如,於是乎很自然的被曹操擊敗了。
也正是因為陶謙的舉動,曹操做出了或許是影響其一生的舉動,曹操收攏了青州兵,也就是青州黃巾,就像是寶劍的雙刃,割傷了他人的同時,也割傷了曹操自己。青州兵的戰鬥力可圈可點,但是其不服規矩的事例也同樣令人無奈。
曹操二次攻打徐州,固然兵鋒強盛,所向披靡,但是麼……
『夏,使荀彧、程昱守鄄城,複征陶謙,拔五城,遂略地至東海……遂攻拔襄賁,所過多所殘戮。』
『後攻費、華、即丘、開陽,謙遣彆將救諸縣,仁以騎擊破之。』
而琅琊陽都,便是在開陽之北,費城之西。
如果曆史上曹操知道他的二攻徐州,會使得他多了一個令他頭疼的對手的話,按照曹操的性格,曹操還會進攻麼?
想必是依舊會,而且還會更徹底,屠戮個乾淨。
所以諸葛一家上上下下,都痛恨陶謙的無能,都怨恨曹操得殘暴。
至於諸葛誕?那家夥是諸葛豐的後人,和諸葛瑾諸葛亮是同宗,但不是同支。隻能算是族兄弟而已。
漢代人洗澡,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畢竟漢代人頭發都很長,加上諸葛亮遠道而來,彆看外表不錯,但是路途之中沾染灰塵跳蚤虱子什麼的,也是多少有一些,等到諸葛亮沐浴完畢,裡裡外外全數都換了一身之後,已經是夕陽落下,臨近黃昏了。
諸葛瑾正在飲茶,見到諸葛亮來了,便笑了笑,說道:『龐令君已經令人前來催促了……』說完,看了諸葛亮一眼。
諸葛亮拱手說道:『亮知矣。』
諸葛瑾點點頭,便帶著諸葛亮出發,前往龐統的家。
半路之上,諸葛亮忽然輕輕笑了笑,說道:『士元胖了,這個很好……』
諸葛瑾微微皺眉,看了諸葛亮一眼。
諸葛亮轉頭看著諸葛瑾笑道:『兄長不覺得麼?士元胖了,我等心安,但是驃騎若是胖了,我等就心慌了……』
諸葛瑾聞言,嘴角抽了抽,然後憋不住,哈哈笑了兩聲,又咳嗽了一下,點了點諸葛亮,還沒有說什麼,諸葛亮就拱手說道:『亮有錯,不再說了,不說了……』
諸葛瑾以『令君』稱謂龐統,是說現在龐統身份不一樣了,不可用當年在鹿山之下的態度再和龐統講話,諸葛亮天生就七巧玲瓏心,哪裡又會不知道?之前和龐統鬥嘴,一半見了舊友的欣喜,一半是對於斐潛的試探。
諸葛亮坐在車上,微微隨著車輛行進而有些搖晃,連著思緒也蕩漾了起來,現在看起來麼,似乎驃騎還不錯,隻不過驃騎提及的那個『郭嘉郭奉孝』,又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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