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時候,都必須寄希望於自身的強大,而不是旁人的善意。
就像是這一次的策略,夏侯惇整體來說,也不算是做錯了什麼,最關鍵的因素是夏侯惇不夠強大,抑或是在這個極端,斐潛的實力壓過了夏侯惇的這一方。
正常來說,騎兵無法攻城,這是一個軍事上的常識,可問題是斐潛就是用騎兵攻克了雒陽,又攻下了陽城山寨!
如果說雒陽畢竟比較遠,李典算是出城之後戰敗的,多少說的過去的話,那麼陽城山寨的攻破,無疑就打破了原本夏侯惇的心理優勢,讓夏侯惇陷入了自我懷疑和自我否定的過程當中。
其實斐潛也不可能攜帶無限量的火藥,更不可能一路從陽城爆破到許縣去。畢竟現階段的這個火藥,威力有限。就算是後世配置比例精確的黑火藥,對付沙袋和磚石,效果都很一般,直至TNT的誕生。所以像是對付山寨那種純粹的木門,又沒有多少防備之下,破壞的威力自然驚人,可是要對付陽城城牆城門,效果就可能不是非常的理想。
所以斐潛其實不可能直接用火藥去炸陽城的城門的,可是問題就在於雙方信息的不對等,夏侯惇無法確認斐潛不會這麼做!
夏侯惇隻能按照最惡劣的情況來處理,填塞門洞,然後企圖引誘斐潛來攻打陽城,這樣一方麵可以拖住斐潛,一方麵也拚上自家的性命來消耗斐潛的戰力!可是當夏侯惇再次發現斐潛根本沒有按照他的計劃來走的時候,就多少有些慌亂了起來。打個比方來說,這就像是賭桌之上,同樣是一百萬的賭注,或許對於某些人來說是一輩子的奮鬥和努力,也或許對於另外一些人來說不過是幾天的零花錢,心理上的壓力根本不對等……
如果說夏侯惇不管不顧的固守陽城,或許也不失為一種穩妥的對策,隻可惜夏侯惇為了曹操,就像是關羽為了劉備一樣,寧可自己犧牲,都不願意損傷了曹操半分,因此夏侯惇隻能不斷的加注再加注,最終在賭桌之上喪失了原本應有的籌碼。
陽城城門是雙重的,內外城牆之間有一個甕城,但並非是圓形的,而是略帶了一點方形,內外城門也不是在一條中軸線上,進了外城門之後,要斜線的經過甕城的這個大概方形的小廣場,然後才能到達內城門之下,而在這個過程當中,進攻方就要承受四麵八方無死角的火力覆蓋!
設計不可謂不精妙,可惜沒能派上用場。
斐潛仰頭看了看城頭上已經完全更換上的三色戰旗,略有些感慨,夏侯惇修建的防禦體係,不可謂不精良,可是碰上了自家的熊孩子……
兒敗爹家產,一點不心疼。這句話真是金玉良言,放在哪一個朝代都不過時啊!
『夏侯之子欲求見主公……』荀攸在一旁說道。
斐潛微微笑了笑,搖了搖頭,說道:『不見。若其安分守己,便不殺就是!』自己這一方的熊孩子自然越少越好,但是敵對方的熊孩子麼,就跟寶貝一樣,要好好的愛護和保存下來,保不準什麼時候還有第二筆的收入。
但是見麵麼,就省了吧,萬一斐潛一個忍不住……
荀攸點了點頭,便轉到了一邊,處理相關事務起來了。荀攸也是在曹軍之中多年,對於曹軍的架構體係都很熟悉,處理歸攏陽城的這些兵卒和民夫也有些駕輕就熟,顯得遊刃有餘,讓斐潛省心不少。
不過,夏侯充可見可不見,但是有的人,斐潛就必須要見一見了……
……(′·Д·)」……
郭嘉的大腿內側磨破了皮,疼痛難忍,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一下。郭嘉畢竟不是習慣了在馬背上奔馳的兵卒,雖然說多少墊了一塊皮子,但是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高強度的磨擦的嬌嫩之處,在長達幾個時辰連續馳騁之後,終於是從血泡發展到血肉模糊……
郭嘉坐在一棵大樹之下,努力的將雙腳向兩邊分開,這樣的動作雖然會讓自己的腿腳跟腱等等舒服,卻難免拉扯到了大腿上的傷口,又是一陣酸爽直衝大腦,讓郭嘉不由得呻吟了。
若是一般的兵卒,隊率多半直接狠下心腸,將人捆綁在馬背上,直接奔到了目的地之後再行處理就是,至於這個兵卒的雙腿是會在磨難之後浴火重生,還是直接廢掉,就看這個兵卒自己的造化就是,但是現在是郭嘉,自然不能按照普通兵卒一般處理。
曹軍也有傷藥,隻不過效果麼,也就一般。
其實人類有許多東西麼,都是戰爭逼出來了,小到傷藥,大到核能。曹軍的傷藥多少還是在摸索的階段,自然比不上站在後世肩膀上去尋找的斐潛麾下兵卒配發的傷藥效果了。
所以郭嘉雖然上了傷藥,依舊是覺得雙腿火辣辣的,連帶著肌肉都似乎在顫抖著,縱然主觀意識想要站起來繼續趕路,但是大腿上的疼痛卻斷然否決,並且不願意出工出力。郭嘉掙紮了兩三次,正準備狠狠心下令讓人來幫忙,就像是普通兵卒一樣綁上馬背趕路,卻聽到了幾聲略顯的詭異的聲響……
猛然之間,從樹林當中躥出了好幾條黑影,黑影身上還有些枝葉長草晃動,宛如凶獸一般,嚇得郭嘉不由得叫了起來,然後才意識到這並不是什麼凶獸,而是傳聞當中的屬於驃騎將軍的斥候!
曹軍當中,對於驃騎將軍的這些精銳斥候早有傳聞,但是限於時代的製約,還是有好多的人不明白什麼是仿生學,更不清楚為什麼穿戴一些草和樹枝就能迷惑視線,就連郭嘉自己都叫人舉著樹枝往草叢當中一趴,結果也是很輕易的就看出了其中人員的身影,所以也不覺得所謂樹枝長草有什麼作用,以為都是前線兵卒的以訛傳訛,或是誇大其詞,畢竟當年也有人傳言說斐潛是青麵獠牙,頓頓都要吃人心肝才能下飯的……
直至當下猛然間看見了驃騎斥候躥了出來,才意識到原來這樣的偽裝是真的有效,至少自己坐在這一棵樹下,在這一片小樹林前休息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
下一秒,郭嘉心中浮現出來的念頭並非是自己的安危,而是陽城和許縣的問題!這裡已經是接近了陽城,所以正常來說應該是屬於夏侯惇的統領的範圍了,可問題是在這裡碰見了驃騎的斥候,說明要麼陽城或許已經是被圍,城中兵馬不能出,要麼就是……
還沒等郭嘉說出什麼話來,一張畫著花紋的臉就已經湊到了郭嘉的麵前,旋即花臉咧開嘴,似乎笑了笑,然後一陣惡風襲來,郭嘉腦袋嗡的一下,眼前天旋地轉起來,最後陷入了黑暗當中。
……(*ˉ︶ˉ*)……
淩頡伸手探查了一下郭嘉的氣息,滿意的顛了顛手裡的木槌,還是這玩意好用,雖然說沒有刃口,在殺傷力上有所不足,但是這個有所不足在某些情況之下倒是非常適合,比如說現在。
『捆起來!走了!』
淩頡不知道自己捉住了是什麼人,但是從曹軍兵卒殷勤的態度上,淩頡也判斷出郭嘉必定是個大人物,就像是後世戰場之上的狙擊手一定先打那個被兵卒行禮的對象一樣,淩頡也覺得自己這一趟不虛。
……(⌒^⌒)……
身體的晃動讓郭嘉的意識略微清醒了一些,可是等勉強睜開了一線看去,卻覺得整個天地都顛倒著,戰馬的四條腿的影子就在自己麵前舞動著,彈跳起來的小泥塊似乎都要打到自己腦袋上來,伴隨著後腦袋上的疼痛,郭嘉意識到自己似乎被人當成貨物一樣捆綁在馬屁股上,顛得胸腹之間的內臟都要從口腔當中噴出來了一樣,大腿之上的傷口仿佛不那麼痛了,因為更痛的地方是在頭上……
低垂的腦袋導致血液堵脹,也使得郭嘉的清醒沒能堅持多久,下一刻,在昏暗的夜色降臨之前,郭嘉再一次的陷入了昏迷當中。
當郭嘉再一次清醒的時候,就看見了一臉似笑非笑的斐潛。
頭依舊很疼,郭嘉不由得呻吟了一聲,然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這才發現了兩件事情,一件是自己的腦袋和大腿似乎已經被重新包紮過了,也更換了一套衣袍,另外自己應該是在陽城的大堂之中……
『夏侯元讓呢?』郭嘉忍著疼,問道。
斐潛搖了搖頭說道,『某欲留之,奈何元讓……讓城有愧,執意而走……』
郭嘉垂下了眼瞼,似乎頭上身上的疼痛難忍,抽動了一下臉頰,『定是元讓不慎中計,離城而出,方為汝所得之……』
斐潛哈哈的笑了兩聲,看起來郭嘉的腦袋還行,沒被淩頡這小子一棒子打傻了,便點頭說道:『奉孝所料不差……不過,奉孝,汝既不擅武勇,又何必奔馳來此?若不是某麾下手下留情,豈不惜哉?』陽城幾乎就等同於前線了,到了前線,一個不擅長武藝的謀士,定然不如在後方舒適的,斐潛這麼問,一方麵是感歎,另外一方麵也想通過郭嘉的反應,來探尋一些關於許縣的事情,畢竟郭嘉肯定對於許縣的情況很了解。
雖然郭嘉未必會說漏嘴,但是萬一呢?
試試也沒關係,對吧?
郭嘉笑了笑,掙紮著坐正了一些,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有水否?可賜一碗否?』
斐潛看了黃旭一眼,黃旭會意,點了點頭,解下腰間懸掛的水囊,丟在了郭嘉麵前。
郭嘉端起水囊,咕嘟嘟灌了幾口之後,然後不由得打出了一個水嗝,才笑著放下了,說道:『驃騎占了陽城,定是不過一日!』
『?』斐潛??,然後看見了郭嘉手中的水囊,不由得皺了皺眉,這家夥,自己還沒有從他嘴裡得到一些什麼,反倒是被他搞清楚了一些情況。
水囊,是行軍作戰當中的必備,這一點沒有什麼問題,不管是斐潛還是曹操,抑或是胡人,在金屬還能充當貨幣的時候,是不太可能用什麼銅壺鐵壺錫鋁壺來充當便攜物儲藏運輸水的。竹筒木筒什麼的一個是沉,另外一個是容量比牛皮製作的水囊要小很多,因此也不是很方便。
但是牛皮水囊有一個缺陷,就是味道不好,而且也不能久存,畢竟漢代的皮革硝化技術和後世大工業之間還是有些差距的。灌入水囊當中的水,就算是原本清澈甘甜的泉水溪水,三天之後也會因為細菌滋生、皮革滲透等等原因,導致水的味道產生變化……
如果說斐潛占據陽城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那麼作為全軍主帥,也不可能還整天喝這種水囊的水,後院之中縱然不能用原來的仆從,但是護衛燒個水什麼的也不算是太難的事情,第二個就是這水囊的水大體味道還行,所以應該存儲的時間不長……
當然,或許也有意外,比如斐潛這個人有怪癖,就是喜歡水囊這個味……
斐潛大笑,也沒有再掩飾什麼,很乾脆的說道:『奉孝所料不差!若是奉孝早來一日……隻可惜奉孝輕身簡裝,不辭風塵,辛苦勞頓,依舊是……』
郭嘉也是笑了起來,似乎是笑容扯動了傷處,很快就變成了齜牙咧嘴的狀態,一邊輕輕摸著雖然被包裹了,可是依舊高高腫起的傷處,一邊說道:『昔日有陳不占,今日當有郭奉孝爾……』
陳不占?
斐潛微微皺了皺眉頭。
若是放在後世,陳不占這個人,恐怕會被鍵盤俠噴得死後再活過來,然後再生生氣死回去……
因為陳不占的事情,其實說起來也挺有意思。陳不占是齊國人,聽聞自己的國君有難,決定要去幫忙,但是在臨行之前吃飯的時候,害怕得吃飯的家夥事都掉落在了地上,上戰車的時候也手抖得幾乎爬不上去。
架車的甲士就說你都這麼害怕了,又何必要去前線?就算是去了,像你這個鳥樣又能乾一些什麼?
陳不占說:『死君義也,無勇私也,不以私害公。』
最後,陳不占還是去了前線。可是等陳不占到了戰場的時候,見了戰場的殘酷和血腥,什麼都還沒有做,就活活給嚇死了……
這樣一個人在古代,基本上是保持著正麵的評價的,但是對於後世很多網絡鍵盤俠來說,可以噴的點太多了,自然也就漸漸成為了一個反麵的典型。
郭嘉這麼說,未必沒有自我調侃的意思,可問題是斐潛覺得其中的含義並不簡單……
(來,看本書都看那麼久了,關於士族之間的對話含義,多少要有些AC數了吧,開卷考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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