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跳躍的火光,就像是一張大網,逐步緊壓過來的感覺,就像是一條繩索係在了朱靈和張烈的脖子上,越來越勒,越來越緊。
普通的兵卒可以謾罵,可以焦躁,可是統領者不行。作為這一隻小部隊的統領者,朱靈和張烈必須冷靜的在這樣一張大網裡麵找到出路,就像是當年的太史慈從鄴城飄然而歸一樣。
『你想到了一些什麼?』張烈看到了朱靈眼裡似乎亮了起來,不由得追問道。
朱靈有些興奮的說道:『記得講武堂上說過的太史將軍的戰例麼?』
張烈點了點頭,然後意識到夜幕之下,光線不好,朱靈未必看得見,連忙又補充說道:『記得,自然是記得,可是……眼下我們不是也按照這樣的路子在走?』
朱靈搖了搖頭說道:『不,不一樣!我們其實一開始就有些錯了,所以現在才會被夏侯這個家夥攔在了此處!』
張烈(·_·?)
『太史將軍戰於鄴城之後,』朱靈比劃著,眼中也漸漸明亮了起來,『隱於大澤之中,所以袁軍不知道太史將軍究竟位於何處,要走那一條路,所以不得不兵分三路,一路位於鄴城防守,一路在往河內郡中攔堵,一路去攔截兗州到河洛的道路,又加上袁軍以為曹軍會協同,故而在兗州至河洛這一帶,看起來似乎重重關卡,實際上卻是最為薄弱的,太史將軍來回調動之下,便扯動了袁軍兵馬,使其疲於奔命,最終一戰而出……』
『而我們不一樣,』朱靈繼續說道,『我們對於許縣的壓力不夠大,所以曹軍現在也不用在許縣留下太多的人馬,這是第一點,然後我們回歸的方向很確定,因此自然就被夏侯抓住了蹤跡!現在疲於奔命的是我們!而我敢斷言,現在夏侯一定位於北麵的某處,等著我們一頭撞進去!彆看現在似乎向北還有點空隙的樣子,但是這一定是個陷阱!』
朱靈用手指點著黑漆漆的北麵夜空,語氣堅定。
張烈摘下了頭盔,撓了撓頭,然後順手輕輕拍了拍沾染了不少塵土的頭盔,沉默著思索了一會兒,點頭說道:『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挺有道理的……所以,我們現在再奔襲許縣?再給這些家夥來個驚喜?』
朱靈搖了搖頭說道:『其實我也想這麼乾……隻不過麼,若是我們早點想到這個事情,或許還可以再來一場,現在麼……兵馬的體力,恐怕是個問題……』
張烈啞然,半晌才說道:『那你覺得下一步要去哪裡?』
朱靈忽然笑了出來,拍了拍張烈的胳膊,說道:『你提醒了我,我們真可以殺回許縣去!』
『你方才不是說……』張烈眼珠子轉了轉,明白了過來,『明白了,是佯攻許縣?然後找個機會撤離?』
朱靈說道:『沒錯!而且這一次,我們走的方向,需要向太史將軍學一學,也要改一改……』
兩個人嘰嘰咕咕的在一起計劃了半天,然後最終達成了一致,笑嗬嗬的轉頭回來了,對著手下吆喝道:『起來,都起來了!精神些!動作快點,我們要走了!哈哈哈,這一次,定要讓夏侯在後麵吃土吃個爽!』
『哈哈!沒錯沒錯!給馬再喂幾口乾料!動作都麻利點!』
統領有了主意,行動之間無形當中也就表現了出來,而這些跟著朱靈和張烈而來的兵卒,也基本上都是老手,見到了朱靈和張烈如此,心中也就安定了不少,,紛紛應和著,開始整理戰馬兵刃,準備下一次的作戰起來。
兵卒最怕的就是將領拿不定主意,遲遲哎哎的半天打不出一個屁來,又或是一會兒一個主意,然後才過了半天又說原來的想法更好,再給改回去……
不再彷徨和遲疑,戰鬥力也無形當中提升了不少,借著黑夜的掩護,張烈和朱靈猛的從山林邊上殺了出來,撞開了兩隻曹軍的結合部位,然後趁著曹軍主要戰力都集中在了北麵,出乎曹軍意料的調轉了方向,殺往了許縣而去!
消息很快的傳到了夏侯惇之處。
『什麼?!』夏侯惇幾乎不敢相信,『又殺回許縣去了!?』
這些家夥不想要回去了?還是說乾脆就不要命了?
就幾百人,而且這兩天肯定也沒有得到好好休整,然後就重新奔向了許縣,這是想要乾什麼?這一點點的兵力,肯定攻不下許縣,夏侯惇是可以確定這一點,但就算是如此,若是讓這些家夥再一次在許縣之下耀武揚威一番,曹老板的顏麵恐怕就不僅僅是摔在了地上裂成碎片這麼簡單了……
到時候全天下都會看笑話,笑著說曹操的腰帶鬆得不行,隨便多少人,想進來就能進來……
夏侯惇咬著牙,『來……等等……』
夏侯惇剛喊了半聲,卻又停了下來,皺起眉頭。
許縣有荀彧在,還有任峻協同防禦,守護城池問題應該不大……
既然許縣安危基本上沒有什麼問題,那麼朱靈和張烈這兩個,是不是想要借機會拉扯自己已經布置好的兵馬,然後趁機脫網而出?
自己好不容易布置下來的兵卒,真要去追朱靈和張烈麼?
畢竟誰都知道,四條腿的移動速度更快,兩條腿耐力雖然強一些,但是短時間內是怎樣都沒有辦法和四條腿相比的,所以一旦兵卒挪動起來,若是朱靈張烈忽然又奔回來,豈不是全數都亂了?
『來人!傳令各部,堅守要道!不得妄動!』夏侯惇站了起來,『備馬!某倒要看看,這兩個家夥究竟想要乾什麼!』不讓已經布置好的大網變形,那麼就隻能是出動預備隊了人,而能夠跟上朱靈和張烈移動速度的,便是夏侯惇直屬之下的親衛隊了,畢竟也隻有夏侯惇親衛隊才有足夠的戰馬,至於那些原本用來圍攏張烈和朱靈的曹軍步卒,隻能是跟在後麵慢慢挪了。
夏侯惇覺得,朱靈和張烈不過就是虛晃一槍,最終還是要拐回到回歸河洛的這條路上來的,既然如此,與其來回奔波,不如以逸待勞!自己隻需要跟在朱靈張烈後麵,咬住不放,遲早這兩條魚依舊還是要撞進網中的!
……W(`0`)W……
天還沒有完全亮起來的時候,許縣就接到了警報,不由得一邊封鎖四麵城門,一邊如臨大敵的戒備起來,頓時搞的許多人叫苦不迭。就像是帝國時代遊戲當中被溜進來一小隊騎兵砍農民,看著張烈和朱靈帶著人馬呼嘯著在許縣城下掠過,打又打不到,夠又夠不著,哎呀那個難受啊,讓許多士族子弟憤怒的彙集起來,批判曹軍的無能,表示這要是在春秋戰國時期,負責軍事的多半是要被問責的!
荀彧急急登上城頭看著朱靈張烈從城下而過,原先有些錯愕的神情忽然變了變,因為朱靈和張烈前進的方向上,就是潁川最大的屯田所!
『不好!速速請任中郎前來!』
這個年代,水稻並不普及,也就意味著其實田地之中大多數都是比較乾的,沒有所謂的水田,所以也就基本上等同於一般的泥地,戰馬通行雖然比不上在官道上的速度,但是也沒有多少障礙。
曆史上曹操的大軍也曾經抄近路走了莊禾田地,然後還讓曹操用幾根頭發收割了一波名望……
當張烈和朱靈闖到了屯田大營附近的時候,並沒有因為田地而導致活動範圍又什麼阻礙的時候,在屯田大營駐守的嚴匡慌得都感覺自己的尿,不由得崩了一些出來。前幾天差一點被朱靈張烈當場斬殺的情景還曆曆在目,屁股上的傷口至今還隱隱做痛,若說是讓嚴匡在營寨之中駐守防禦,多少還有些膽量,但是如果說要嚴匡帶著兵卒到營寨外驅趕朱靈張烈,這個麼,不是嚴匡不想,而是嚴匡真的是辦不到啊!
荀彧也是想到了這一點,便立刻讓任峻帶著人馬追著朱靈和張烈而來,目的也是儘可能的阻止張烈和朱靈對於耕田的破壞,否則若是置之不理的話,很有可能這一個季節,甚至今年,顆粒無收!
零星的抵抗很快就被朱靈和張烈殺敗,左一間右一間的茅屋被點燃了起來,雖然說現在氣候潮濕,莊禾不像是秋天那個時候,有點火就能燒一大片,但是縱然沒被燒掉,被火一烤,麥苗多半也就完了……
既不能讓朱靈和張烈破壞,出營交戰又基本不是對手,可是急壞了嚴匡,幸好後麵任峻帶著兵卒趕到了,嚴匡才鼓起餘勇,敲響了戰鼓,忍著傷痛出擊,等趕跑了朱靈和張烈之後,才發現傷口又再一次的崩裂了,鮮血沿著腿股滾滾而下,著實頗有些慘。
然而更慘的是在屯田大營周邊的耕地。
其實說起來,其中很多莊禾的損失,也不都是朱靈和張烈所破壞造成的,後來任峻和嚴匡的手下一番追逐和踐踏,也占據了相當大的比重,就像是朱靈和張烈隻是割開了一個傷口,而任峻和嚴匡後續的動作像是在傷口上揉搓了還加上了鹽一般,讓整個屯田營地周邊的耕田雪上加霜。畢竟戰馬隻是嘩啦啦跑一圈,縱然踐踏啃咬什麼的,也比不上排成了整齊隊列步卒的層層推進成片的破壞,傷害更嚴重更大。
這一切都和朱靈張烈無關了,他們在出了一口惡氣之後,便帶著人馬稍微拐了一個小彎,改道西南,向荊州方向而去……
隨後趕到的夏侯惇臉色陰沉的,但是看到任峻和嚴匡,尤其是嚴匡股腿之間鮮血淋漓的樣子,天大的火氣也隻好憋了下來,溫言安撫了兩句之後,便讓任峻和嚴匡先下去休整,可是後續而來的斥候彙報,卻讓夏侯惇遲疑了起來。
『往荊州方向而去?』此時此刻,夏侯惇依舊還有幾分懷疑。畢竟夏侯惇一直都認為,朱靈和張烈必然是還要回河洛函穀的,而且朱靈和張烈之前的行動也證明了這一點,現在忽然之間轉向了荊州,確實讓夏侯惇有些不能適應,而且措手不及。
荀彧沉默著,忽然感歎道:『昔日亦聞朱靈朱文博之名,不過一偏將爾……未曾想到了驃騎之下,竟然……夏侯將軍,陽城為重,此二人……』
夏侯惇的臉色相當的難看,就像是被人在臉上用力扇了兩下一樣,就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發燙。之所以夏侯惇執著的想要先收拾朱靈和張烈,還不是因為夏侯廉。若是搶先在驃騎將軍到來之前先乾掉了在許縣這邊攪亂的兩根攪屎棍,那麼多少也能挽回一些夏侯家族的顏麵來,可是現在……
荀彧不是不知道夏侯惇的心思,可是問題是現在驃騎將軍已經攻克了雒陽,隨時可能兵臨銀川,而夏侯惇若是還死死追著朱靈和張烈,那麼後果是什麼,自然可想而知,所以縱然說出來的話可能會讓夏侯惇不高興,可是依舊不得不說。
夏侯惇憤恨的將拳頭砸在了城牆之上,『就差一點!可惜!可恨!』夏侯惇其實已經接到了信息,夏侯淵和曹純統帥的騎兵已經出發,不日就會抵達豫州,所以如果說朱靈和張烈不管是一頭撞進埋伏圈,又或是持續在豫州逗留,都最終會被圍剿擊殺,可是就差這麼一點,眼睜睜的看著魚兒脫網而去,這心情,真是難以描述。
荀彧默默的點點頭。
戰場之上,就差一點的事情多了去了,同時作為旁觀者,荀彧自然沒有夏侯惇那麼患得患失,並且也不能說都是夏侯惇的錯,之前夏侯惇布置的也沒有什麼問題,隻能說朱靈和張烈的突然變向,讓夏侯惇之前布置的全數失效,而形式緊迫又使得夏侯惇沒有更多的時間進行下一步的調整和變化……
『某即刻令任中郎兵進汝南,彙合郡兵,於堯山七峰路口下寨,封其北歸之道……』荀彧緩緩的說道,『再書信一封,傳荊州牧劉景升,令其追討朱張二人就是……夏侯將軍,陽城為重啊……』
夏侯惇最終點了點頭,拱手說道:『某即刻就返回陽城!此二賊之事,就拜托文若了……』
荀彧點頭應下。
夏侯惇剛轉身走了兩步,忽然停了下來,然後又走了回來,皺著眉頭,低聲說道:『雖說吾等與劉荊州結盟久矣……不過此事……劉荊州……』夏侯惇的意思很簡單,就是雖然說斐潛和劉表的關係並不怎麼樣,而且還扣著劉表的兒子不放,但是如果說萬一劉表和斐潛私下勾搭上了,然後趁著機會來搞一波,那麼自然就麻煩了。
荀彧說道:『此亦某之憂也,故而任中郎進軍汝南,一則驅朱張,二者麼……不過聽聞劉荊州身體欠佳,已是多日不曾任事……某定然小心就是……』
夏侯惇點了點頭,又拱了拱手,沉默了片刻,轉頭下了城池,帶著兵卒返回陽城,準備聯合夏侯淵和曹純等人,對斐潛進行作戰,而朱靈和張烈,最終也隻能是暫時放棄追殺了。
風吹起了荀彧的頭冠博帶,卻吹不走荀彧眉間的憂慮,驃騎將軍之下的兩個小小的校尉就已經是如此難纏,而現在,即將麵對驃騎將軍親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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