驃騎將軍啊……
劉協仰頭望天,眼神之中帶著一些迷茫,也有一些猶豫。氣運這種事情,真的就像是天上的??一般,看著好像是就在眼前,實際上距離遙遠。
劉協已經不怎麼相信氣運這個事情了,因為他覺得,他似乎沒有什麼氣運,而要拿自己沒有的東西去和旁人比較,不是傻子是什麼?
唯一可以憑借的,便是自己的思考和理智。
斐驃騎會比曹司空更好麼?
劉協就像是一個社畜一樣,一邊小心翼翼的掩飾著自身的情緒,繼續不露聲色的重複著每天的事務,一邊不停地的在心中衡量著兩家公司的利弊。
曹老板的公司呢,所提供的平台就這樣了,算是倒了一個極限,而且似乎限製很大,不但不允許劉協自己招兵買馬,甚至還裁減經費,更過分的是還將自己的親人扭交法辦,每每想起這個事情來,劉協都在暗地裡磨牙……
那麼斐老板的公司會不會有所改善?
亦或是天下的烏鴉其實一般黑?
畢竟跳槽是有風險的。
雖然劉協不見得知道後世的一些專有名詞,但是整體意思卻也差不多,畢竟耿紀傳達過來的計劃看起來似乎不錯,然而實行過程當中難免會有這樣或是那樣的問題,到時候若是途中生變……
從許縣到關中,一路肯定不太平,這幾乎是可以預見的。
那麼,要不要冒這樣的風險?
劉協長長的吸了一口氣。
然後緩緩的吐了出來,就像是這是他人生當中最為重要的一口氣……
許久,劉協從後花園當中轉了出來,臉上平靜如水,在經過園子路口的時候,對著在園子口等候的小黃門說道:『聽聞孔文舉在南郊辦文會?朕也想去看看,你且去問一下荀卿……』
劉協臉上帶著微微的笑,心中卻在抽搐。一個天子要去哪裡,居然還要問一下下屬的下屬,這個天下,還是大漢江山麼……
……o(一︿一+)o……
『陛下要去南郊參加文會?』荀彧沉吟著,然後看了一眼滿寵,問道,『伯寧以為如何?』
『孔文舉此人……』滿寵低垂著眼皮說道,『雖說王仲宣已離,然之前多有與孔文舉往來……為穩妥計,理當拒之……直言四海不寧,刺客者甚多,為陛下安危計,不便出行也……』
滿寵知道荀彧問他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不過作為下屬,也沒有什麼其他的選擇餘地,當上司將一口黑鍋擺在麵前的時候,是背還是不背?就像是領導在電梯裡麵放了一個臭屁,然後下屬居然不能趕快表示一下,將這個屁承擔下來一樣,正所謂一個屁大的事情都承擔不起來,還要這樣的下屬有什麼用?
雖然劉協想要出宮去看看文會,並不算一個屁大的事情。
拒絕,對於荀彧等人來說,肯定是比較穩妥的,但是同樣的,在情理上,也明顯有些過分。畢竟這個天下,不管怎麼說,依舊名義是大漢。
若是不讓劉協出宮,必然會招惹來一些吃瓜群眾的罵聲,而獻策的滿寵,多少就要分擔絕大部分的黑鍋了……
『子揚,汝之意何如?』荀彧微微點點頭,卻沒有下令,又轉頭問了問劉曄。
劉曄並沒有抬頭,拱了拱手說道:『此事允也不是,不允也不妥,屬下也是無策……還請令君裁決……』劉曄畢竟是皇室出身,讓他來表示拒絕劉協的意思,不管於情於理都是說不出來的,所以劉曄乾脆就將問題丟還給了荀彧。
荀彧也點了點頭,說道:『也是……』
如果是普通的出行,比如天子行獵踏春等等純粹是天子想要遊玩類型的行為,以社稷安危啊,勞民傷財啊等等借口堵回去,也算是正常操作,說不得還會落得一個剛正愛民的聲名,但是去參加文會,劉協一不花錢,二也沒有要周邊供奉,就是在城南郊外走一走看一看,然後再說劉協這樣的參加一個文會的行為,就會勞民傷財危害社稷未免就有些過分了。
至於安全問題,更不可能如同滿寵所說的那樣拿到台麵上去講,畢竟治下不寧,害得天子不安,這是臣子的失職,而不是臣子的榮耀。
再加上參加文會的,可不僅僅是隻有孔融一人,潁川周邊大小士族子弟也有不少,這陛下親臨,無疑也是對於文會的一種肯定,對於這些潁川士族子弟來說,也無形當中就像是增添了一些光彩一般,若是被這些……嗯,荀彧甚至可以斷定,隻要他拒絕了陛下的出行,這些參加文會的士族子弟肯定就會知道此事……
原本曹操誅殺董承之後,聲名什麼的就下降了許多,要不然也不會冒出來後來曹昂被刺之後,還有些什麼『天道昭昭』之類的流言四下亂傳。
有官職的,除非像是孔融許攸這樣的『半在野』狀態下的人員,一般都不會參加文會的,而這些參加文會的在野人士,要說清論朝政,批駁政策,隻要讓他們不涉及具體事務實際問題的話,那可各個都是一頂一的人才!
荀彧沉吟了片刻,說道:『來人!去請任中郎前來!』
……(* ̄(エ) ̄)……
果然,劉協的到來,就像是給在城南的參與文會的一乾眾人打了雞血一般,雖然說在任峻和滿寵的嚴格看護之下,劉協的行動受到了很多的限製,然而依舊讓許多潁川士族子弟就像是後世北棒子見到了***一樣,激動地不行,熱淚盈眶,淚灑滿襟。
這樣的情形,也讓在跟在後麵的荀彧微微有些感慨,若是這一次沒有讓劉協出現,而被這些人知道了是他拒絕了劉協的,會不會回頭偷刨荀氏的祖墳去泄憤?
不過讓荀彧意外的是,原先設想當中會出現的各種『意外』並沒有出現,劉協很平常的在文會上待了大概一個時辰,接見了幾名鄉老,然後也看了幾篇後進學子的文章,沒有做出任何異常的舉動,也沒有說什麼讓人尷尬的話語,便宣布回宮……
就這?
大張旗鼓,嚴陣以待的荀攸滿寵,以及從潁川調來的任峻不由得有些錯愕。任峻雖然名頭上是潁川的典農中郎將,但是實際上在曹操治下,這典農中郎將幾乎等同於太守職位,同樣也掌管著潁川的軍政事務,隻不過因為許縣的原因,不好設立潁川太守,所以才多出了一個典農中郎將的職位,因此任峻手中也是有不少郡縣守卒的。
結果準備再三,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陛下真的隻是想要看一看而已?
難道是想多了?
沒事,當然最好。
劉協回城,孔融許攸等人自然要前來恭送。
許攸忽然覺得,來參加孔融舉辦的文會,簡直就是投了曹操以來,最為心胸暢快的時刻了,見劉協離去,難免升騰起一種難舍的情愫來,上前啟奏道:『陛下駕臨潁川文會,如同光耀山川,旭暖厚土,實乃吾等之萬幸也!然此次陛下來回匆匆,不願稍留,可是吾等有何失禮之處?』
畢竟這一次劉協來的突然,許攸根本沒有什麼準備,再加上許攸又不是那種驚豔的天才,走個幾步就能妙筆生花的那種,在劉協來的這一個時辰之內,死勁憋了半天,依舊沒能憋出一篇像樣子的文章出來。
評價他人的文章都很容易,可是要自己動手,肚子裡麵的幾千個字似乎都在躲貓貓,收羅了半天都找不到幾個。
於是許攸自然想到,如果說……
許攸的算盤打得挺響,就沒顧荀彧等人了,或者,許攸就算是知道了荀彧的意思,也不想去迎合,畢竟都是可以呼喝曹操為『某甲』的輩分,難道還看著荀彧這樣的小輩臉色不成?
荀彧臉色不變,但是眼皮卻沉了下來,似乎地麵上有什麼東西突然冒出來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樣。
滿寵則是麵露不虞之色,狠狠地盯著許攸,反正滿寵和許攸之前就有爭吵過,現在自然也不必給許攸什麼好臉色。
劉協笑了笑,說道:『朕……今日得觀諸位,文筆斐然,忠心可嘉,朕甚是欣慰……不過……宮中也有些事務,就不便久留了……』
『既然陛下還有要務處理,臣亦不敢強留……不過,五日之後,文會終了之時,不知陛下可願撥冗蒞臨,以勵後進求學,以嘉潁川文風?』五天的時間,自然就足夠自己憋一個大招,然後在天子麵前展露一下了。
許攸話音一落,頓時引起不少士族弟子應和,對於他們來說,才不管劉協究竟是有真的事務還是假繁忙,心思也和許攸差不多,反正能有機會露臉,而且還是在天子麵前展露一二,有什麼比這樣的場麵更讓人欣喜雀躍的麼?
於是許攸話語一出,個人顏色頓時不同,有人應和,有人沉默。
不說旁人,孔融心中竊喜,沒想到許攸來了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若不是他來說這話,還要自己想辦法提出來……
『這個……』劉協沉吟了一下,轉頭問道,『荀卿,汝意如何?』
眾人的目光頓時集聚在了荀彧身上,讓荀彧如坐針氈。
……??……
此時此刻,函穀關隘之中的太史慈,看著疲憊不堪,衣服頭發肮臟,雙腿之間血流不止的王粲,不免微微升起了一些佩服之意。
對於一個不擅長騎馬的文人來說,硬生生在荒郊之中,人不離鞍,趕了三天的路,如同緊急傳遞軍情的兵卒一般,拋下了舒適且安逸的華蓋車,奔到了函穀關下,不僅是雙股之間被馬鞍馬皮磨出血泡,然後血泡又再被磨破,一片血肉模糊,更有可能在路上會遇到曹軍的斥候小隊,生死轉瞬之間。
不管之前太史慈對於王粲的印象如何,而現在看到王粲能將自己豁出去的表現,總歸是讓人佩服的。可是在簡單包紮之後,王粲稍微恢複了一些所說出來的話語,卻讓太史慈十分的為難且憤怒起來。
『五日為期?!』太史慈瞪著眼盯著王粲,忽然覺得這個家夥比自己其實都還要膽大包天,『奔襲許縣!你瘋了還是某瘋了?!』
『某……某四日可至函穀,將軍五日之內又如何不能至許縣?』王粲聲音雖然虛弱,然而依舊有一股倔強的味道。
『哈!』太史慈瞪著王粲,『此事無關軍旅!汝,汝……』
太史慈繞著王粲轉了兩圈,想要怒吼兩聲,卻又擔心會自己的聲音太大,便傳遞得眾人皆知,不得不又重新湊到了王粲麵前,『汝可有驃騎之令?!未有授命,便行此膽大妄為之事!還要某配合於汝!真是,真是……』
王粲咧著嘴,像是一半因為傷痛,一半是在笑,『漢家臣子,迎救天子,何須他人之令?!再者言之,驃騎遣某入許,不就是為了此刻麼!難不成驃騎表裡不一,假以忠義之名,行苟且之事!』
『大膽!』太史慈喝道。
王粲卻梗著脖子,也是瞪著太史慈。
兩個人像是鬥牛一樣,僵持了半晌之後,太史慈無奈的說道:『縱然某令兵急驅許縣,然亦為強弩之末也,又攻不得城,如何能迎得陛下?』
王粲哈哈笑著,說道:『將軍無須憂慮,某早有安排……』便是如此這般說了一通。
太史慈聽聞,轉悠了幾圈,皺眉說道:『仲宣,此策如何能行得?!若陛下不得出宮,又將如何?又或是不得脫……亦或是兵亂殞……啊呀!汝……行險,太過行險!』
雖然王粲計劃得不錯,甚至還有後備的預案,但是不管從參與人數還是兵卒武力上來說,都是處於劣勢的狀態。
陛下不能出宮,就先布謠,亂許縣城中之心,然後在第四日夜間發動暴亂,衝擊皇宮和城門……
如果陛下可以出宮,那麼多半都會以為是再在文會上做文章,但是實際上文會隻是一個幌子,吸引大部分人注意力之後,關鍵的點卻放在在陛下出城之時……
太史慈原本以為自己就夠喜好冒險了,結果王粲更加的瘋狂。
王粲仰頭而笑,隻是笑容之中帶出了一些痛楚:『既是天之子,當有天佑之!』
『……』太史慈一時間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這家夥,居然也將天子性命也搬上了賭桌!
『某……』太史慈沉吟半晌,緩緩的說道,『某有守關之責,未有軍令,不得擅出!此事,需報驃騎,方可起動大軍!』
王粲微微顫抖著,眼中的光華漸漸的黯淡。
『……然,』太史慈仰頭望天,『某撥張、朱二校尉,各領二百騎,備雙馬,先行之!如汝之言,若真有天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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