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這種天氣……”
斐潛仰頭望天,微微有些皺眉。
冬日不利於兵事,這是一種無奈,雖然說斐潛現在種植了棉花,又有了氈毯毛衣之類的軍用物品,小規模還算可以,但是距離大規模的配給還是有些距離。
但願趙雲一行順利……
雖然儘可能的配給了,但是……
畢竟就算是二戰,小胡子要打大胡子的時候,都敗在了天氣麵前,更不用說還在公元二世紀的漢代了。
“報!”
門口兵卒前來稟報,說龐統和荀攸已經到了。
“有請!”斐潛點頭說道。
人是習慣性有些幻想的生物,亦或是對人,亦或是對事。
就像是斐潛,年少的時候也是幻想著那一天自己就變成了大人物,喝豆漿喝一口倒一碗,出門三輛車,前後簇擁著眾多的保鏢什麼的……
現在呢,雖然說大多數的幻想似乎實現了,但是隨之而來的確是因為要背負這些事務所帶來的各種問題。
吃喝拉撒睡,無一不可缺!
確實是連屎尿都要管,若是不管的話,像長安這樣的大都會,新不新少管一天都會導致街邊巷角屋簷下,黃白之物橫流不息?
往大方麵說,整體戰略,未來目標,更是時時刻刻需要耗費大量的精力去思考,去衡量,去斟酌,去推演,像是自己年少的時候,覺得大人物就隻是懂得吃吃喝喝玩女人,現在想來確實有些好笑。
現在斐潛大體上能夠體會到了當年大漢王朝麵臨西羌問題的尷尬了,打很煩,不打更煩,打了沒多少效果,甚至勞民傷財,不打更是不行……
“南中一事,也是警醒……若南中平定,必行教化,以絕後患……”龐統和荀攸坐下之後,斐潛沉聲說道,再次強調,“教化蠻夷,以夷製夷,方為上策……”
龐統和荀攸都點頭認可。
荀諶原本也是想要參與川南策略議事的,但是畢竟青龍寺大論不能就此停下來,所以斐潛讓荀諶先去準備主講的內容,隻是拉了龐統和荀攸一同商議川蜀策略。
先說平定之後的事情,是為了表示自己對於川蜀的信心,但是實際上斐潛心中對於川蜀情況也是有不小的擔憂。
主要還是時間的問題。
川蜀建寧陷落,斐潛雖然暫時是放出了假消息,但是也不保證能瞞住多久。所以除了下令讓漢中先行支援川蜀之外,還需要更多的應對策略。
原本川蜀的定位,是關中糧倉和原料物資供應地,而如果戰火蔓延,甚至不需要蔓延到川中成都,隻是持續消耗,都會對於關中供給和下一步發展產生非常大的影響。而想要快速的結束川蜀建寧問題,又明顯不太可能。川蜀之中山道難行,怎麼算也是需要一年的時間,如果發生什麼變故,反複起來,那麼時間就有可能被拖延下去,一年又一年。
另外的一些擔憂,則是因為處於情況不明,對手不清的局勢之中。
比如劉備。
斐潛對於南中的概念,唯一的認知就是豬哥閒得沒事乾,然後像是小貓玩曱甴一樣,抓了又放,放了又抓,然後孟獲就像是灰太狼一樣,然後吼叫著“我還會回來的”,隻懂得用添油戰術,一次又一次的被打臉,順帶還送掉了南中一批又一批的精銳戰力,最終還能獲得一個好下場,不管是豬哥還是南中各族,居然後麵都沒人動手……
至於祝融夫人,其實就是類似於“紅太狼”,將平底鍋換成飛刀,傷害雖然強,但是都不不算致命……
所以結論是,羅老先生也看過喜刷刷?
不過隨著這兩天彙集而來的情報越來越多,越發的詳細之後,斐潛發現孟獲這個不息千裡給豬哥刷人頭的小子,其實在南中根本就不出名……
孟獲隻是雍闓手下的一名普通南蠻將而已,身邊也沒有什麼祝融夫人,至於什麼小李飛刀,嗯,祝融飛刀,刀不虛發什麼的,多半是羅老先生當年寫三國的時候受了什麼刺激,故意捏造出來的一個強悍女性的形象。
莫非羅老先生當年被家暴了?
所以就有了一個凶殘南蠻之女,雖然給豬哥帶來了不少的麻煩,但是最終還是拜倒在豬哥的石榴裙下?
畢竟豬哥在三國演義之中,就是羅老先生個人的“代入感”,或者說是YY對象。
拋去這些純粹演義上麵的誇張,這一次建寧南中叛亂,主要的依舊是兩大方麵的勢力,一個是雍闓方麵的,另外一個則是高定屬下的。
雍闓手下,也就是最早攻陷建寧的這一波人,其實有些像是黃巾賊,以銅礦苦工為主,加上建寧當時……
斐潛想起來,也不由得微微歎了口氣。
這事情鬨騰的,如果說當年斐潛沒有想著要用劉備來削弱川蜀大戶的勢力,尤其是川南的這些家夥,估計川南這些人也不會這麼快爆發出這麼嚴重的問題,畢竟當年豬哥平南中,都是到了三國偏後期了。
這算不算是自己搬的石頭掉自家腳麵上?
因此雍闓的部隊雖然數目龐大,但是實際上戰鬥能力很一般,順風仗估計很強勢,一旦處於逆風狀態也容易兵敗如山倒。
所以麵對雍闓的部隊,隻要不發浪,不作死,一般情況下雍闓也沒有什麼辦法。畢竟不管是戰術還是謀略,都需要比較有經驗有訓練度的兵卒才能施展出來的,像是一般苦力這樣的兵卒,根本也玩不起什麼花樣來。
兵陣之中,金鼓旗號,普通人根本都不懂,像是雍闓這樣的烏合之眾,唯一懂得的命令就是“豬突”而已,所以隻要魏延頭腦還清醒,懂得進退,不中埋伏……
這恐怕也是徐庶隻給魏延三千兵的原因。給多了,真是擔心魏延心思一動,然後就要搞個什麼大動作。
另外一邊的高定麼,就比較麻煩一些。
因為高定本身就是越人王,手下的兵卒多數都是山林之中的蠻兵,這些蠻兵雖然和黃成之下的山地兵有些差距,但是一方麵是數量多了好幾倍,另外一個方麵是更加熟悉地形,而山林作戰當中,熟悉地形的,肯毋庸置疑是占據相當大的優勢。
再加上若是雍闓、高定還有其他方麵的援軍……
斐潛沉吟了一下,說道:“若是令劉玄德移師建寧……”
龐統看了看斐潛,然後微微搖了搖頭說道:“不可。劉玄德雖敗,心未服也,若是其臨陣倒戈,怕是難以收場……”
“嗯。”斐潛點了點頭,表示知道這一點,但是並沒有繼續說些什麼。劉備劉玄德這個人啊,野心極大。這也是斐潛他最開始沒有考慮采用劉備進行平亂的原因,萬一就像是龐統說的那樣,臨陣倒戈又或是乾脆跟建寧叛逆勾結在了一處,若是沒有防備之下,就肯定是一場大禍。
不過麼,事情總是有兩麵性的……
荀攸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主公之意,莫非是欲試之?”不得不說,荀攸的察言觀色的本領,比龐統要高上不少,龐統還在關注著計劃的可能性的問題,荀攸卻在琢磨著斐潛的想法。
“試之?”龐統也明白了過來,皺眉說道,“若是如此,川中兵卒……怕是不足……”
何止是不足啊,斐潛現在的想法,簡直就是往火上潑油,當然可以預見的是,潑油的行為必然導致火勢猛烈,加快燃燒物的揮霍速度,消除未來的隱患,可是萬一如果控製不住,就會引火燒身。
一時間議事廳內便沉寂下來,三個人都在思索著,推演著。畢竟這個事情乾係重大,不想清楚就貿然行動,肯定到時候就會出亂子。
劉備是個隱患,這個斐潛自然是知道。
不過既然是在漢代,既然還要在士族圈子裡麵,除非那一天斐潛已經完全破除了士族圈子的力量,到那個時候才能說斐潛想要做什麼就做什麼,否則還是需要遵守以下士族圈子的一些規則和標準。
華夏本土的大地主階級也好,西方中世紀的封建領主也罷,在戰爭的時候,也不是說抓到對方的首領了,立刻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砍頭殺掉,很多時候還是留下來,換取贖金又或是進行交易什麼的,這樣的方式貫穿了整個封建時代,就算是遊牧民族也懂得抓到漢人皇帝之後要等到利用價值都沒了,才會乾掉。
當然,更不可取的行為是斐潛說劉備將來必定反叛,就將劉備二話不說哢嚓了……
雖然斐潛知道劉備有問題,甚至龐統荀攸等人也明白劉備不靠譜,但是不代表其他人知道,也不代表其他的士族子弟認同斐潛的做法,畢竟若是不按照上帝視角來看的話,所謂腦後反骨,必有異心的說詞,很多時候就是莫須有的感覺。
誰又會喜歡一個成天舉起“莫須有”屠刀的上司或者領袖?
難道不怕那一天這把屠刀就砍到了自己頭上?
所以曆史上的袁紹沒有動劉備,曹操也沒有動劉備……
不過,若是反過來說,假設在禮遇的情況下,劉備依舊背叛了,那麼接下來就自然是不需要客氣了,就像是當年劉備出逃,那麼精明的,那麼疑心病的曹操也居然“降智”了,不僅是當作沒看見,還笑嗬嗬的給劉備兵馬,要等到旁人提醒之後,才“恍然大悟”的派人去追劉備,而且派的不是速度最快的愣頭青,白地將軍夏侯淵,而是身邊貼身護衛首領許褚……
許褚豬麵人像,心中敞亮,去了之後不疼不癢說了兩句,便回來複命說追不回來了,曹操也就哦了一聲,顯然對於許褚這種光動嘴皮不動手的方式很滿意。
要知道當時劉備帶的可都是從曹軍分出來沒有多久的兵卒,要是許褚當場的態度強硬一些,以曹操的名義進行鼓噪動搖,這些才跟了劉備沒幾天的曹氏兵卒還會不會繼續聽劉備的號令,都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可是許褚什麼都沒有做。
然後在長阪坡的時候,曹操就下狠手了,若不是劉跑跑已經技能熟練,又死活拖著百姓擁塞道路混淆視線……
回歸當下川蜀,若是能借這一次的機會,像是曆史上豬哥平南中一樣,將川南的這些反對派釣出來清理乾淨,留下一些親華夏的部落山寨,那麼未來不管是對於川蜀,還是對於斐潛的整個底盤,都是有相當大的好處的。
前提,就是順利切除病患之處。
否則一旦切歪了,亦或是沒切乾淨,就不僅僅是尿滴漏的問題了……
龐統思考了一段時間,最終說道:“主公,此事雖好,然非易也……若是稍有不慎,便是……不若徐徐圖之……”
很顯然的問題,如果說要讓劉備移軍建寧,那麼必然是要給劉備一些好處的,兵卒也好糧草也罷,而這些東西很有可能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頭,甚至還有可能成為劉備反過來對抗斐潛的資本,所以這其中的度本身就是不好把控。
同時,還有另外一個方麵,就是川蜀不像是北地,斐潛的威望積累的時間還比較短,特彆是在南中一帶,基本上來說山林之中的越人也好,嶲人也罷,根本對於所謂驃騎將軍斐潛毫無概念可言,如果說一旦戰局出現了問題,很有可能會導致連鎖反應,到時候就相當的麻煩了。
斐潛也有考慮這個問題,畢竟現階段來說,徐庶加上魏延,黃成,在加上川蜀之中的條件和漢中的支援,不一定會立刻大勝,但是要說是大敗,也基本不會出現,可問題在於,這一次建寧陷落,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因為斐潛原先的計劃所引發的副產品,也再次提醒了斐潛,計劃這種東西的不可控……
有時候人算不如天算,就是如此。
斐潛原先計劃之中,會維持著劉備和川南的這種爭奪關係,然後一點點的將雙方的實力消耗掉,但是沒想到李恢一敗,後續的變化如此出乎意料。
那麼在南中失衡的狀況下,還持續原先的計劃麼?
顯然就不是很合適了。
荀攸緩緩的說道:“若劉玄德懷有二心……若川蜀有變,定行不軌也……某思得一策,可察其行也……”
龐統坐在一旁,眼眸之中精光一閃,說道:“可是偽報?”
荀攸笑道:“然也!”
“偽報?”斐潛思索了片刻,便是笑了起來,點頭說道,“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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