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膾絕樓。
曆史總是充滿了各種偶然,但是似乎在吃食上,華夏人所取得的卓越成就卻似乎是一種必然。
論說對於吃的需求,華夏人在這個方麵,若說是第二,恐怕也真是沒有什麼人敢於說第一。也許其他的地方也很重視食物,但是也隻有華夏將吃的這件事情,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孔仲尼就有名言,“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當然,孔子的這句話後麵還有其他的言辭,並不是說隻管“飲食男女”就可以,抑或是借此為名,恬不知恥,隻是孔子說明人的最大欲望是什麼,並且需要理智和禮節來進行管理和製約。
從原始上古的燒烤,到陶器的烹煮,用了大概三四千年,但是隨著各種工具和動植物的發現,華夏的吃食就日益翻新,花樣繁多了起來。
而現在在關中長安,豬肉正在成為新型的肉食,比曆史上早了三四百年,走上了逆襲唐長老的道路……
這,自然就是驃騎將軍斐潛的“功勳”。
總所周知,華夏走上了農耕的道路,獲取了更加穩定的生活條件,可以安居樂業,並且孕育出了偉大的文明,但是同樣也付出了一定的待價,就是比起遊牧民族來說,比較缺乏肉食……
儘管先秦文獻中關於“羹”的記載名目繁多,什麼羊羹、豕羹、犬羹、兔羹、鱉羹、魚羹等等,讓人大流口水,但它們絕大部分隻出現在皇室貴族的餐桌上,大部分老百姓一輩子都不知道肉是什麼滋味,
就算是如此,華夏還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內,就連統治者,也不能天天吃肉。禮記之中表明了,隻有在祭祀的時候,天子才能宰牛,諸侯才能殺羊,平時的時候,不得無故宰殺牛羊。
相比較之下,遊牧民族就比較有肉吃了,而且越往後,越是發達的畜牧業,提供給這些遊牧民族更多的肉食,使得華夏越往後,在體格上就逐漸的和北麵遊牧民主的差距就越增大,明末清初的時候所謂的“八旗不滿萬,滿萬不可敵”,也在一定程度上也表現了出來。
華夏的這種莊禾為主,肉食偏少的局麵,直接奠定了華夏人長久以來,肉食就是一種“奢侈品”,直至後世也不見得人人都可以獲取“肉食自由”。
而現在,長安城中,經過不斷的改良,閹割技術的發展,豬成為大規模,養膘比較容易的肉食性動物,直接成為了關中,尤其是長安各大酒樓的心頭好,甚至因此在民間的地位逐漸的上升,成為了所有民眾解饞的首選,被封為了“大肉”的榮譽稱號。
或許那一天,斐潛就會解鎖一個“大肉之父”的成就……
畢竟是從斐潛這裡開始,華夏的畜牧養殖產業提前了三四百年的進程,而這樣的爬升,不僅帶來現階段的變化,也將會到影響未來。
王昶,太原王氏的後人,現在又於驃騎將軍之下任職,自然是有這個財力支撐起天天吃酒樓的資本,再加上王昶現在也處於一個長身體的階段,而膾絕樓作肉菜可以說是長安前列,加上又是距離斐潛的驃騎將軍府比較近,因此也就成為了王昶解決晚脯的最佳場所。
下班了,吃上一頓好的,然後悠悠然晃蕩回家,看會兒書,或是寫兩個字又或是彈一會兒琴,便可以拍著滿意的肚皮,舒舒服服的睡覺……
這就是王昶的日常。
當然,王昶打死都不會承認,膾絕樓上除了肉食好吃之外,還有那樓中的胡姬雪白雪白的肚皮,柔軟的腰肢,嗯,(ˉ﹃ˉ)吸溜……
店中小二見到了王昶信步而來,便是熱情無比的迎上前去招呼,“王郎君,樓上的老位置還給你留著呢!”
王昶緩緩的點點頭,進了膾絕樓的大門。
膾絕樓從成立到現在,名氣也越來越大,不僅是在菜肴上改進,也在樓體內部上做了一些修整,還在樓內正中搭建了一個小舞台,頗有些像是後世戲劇的那種表演舞台,然後樓上樓下都可以看到的那種。
王昶因為是常客,加上又有驃騎將軍府官職的身份,所以在樓上經常性的留著一個位置。小二一邊在旁邊引領,一邊笑著推薦道:“王郎君,真是巧了!今天新開封的肉醢可是真是一絕啊!彆的不說,在長安城內,也是獨一份!用的是桃、菊、梅三種花入味,再加上石蜜,封了一年了!”
王昶哈哈一笑,說道:“那倒是真要嘗一嘗……”
吃肉一定要蘸醬,這也是孔仲尼傳下來的。當年孔老夫子周遊列國的時候,經常飽一頓餓一頓,最糟糕的時候甚至還被野人圍困了七天,幾近糧絕,餓得爬都爬不起來,但是就算是如此,對於美食的要求依舊不肯放鬆。在得救之後,孔老夫子表示,不管怎樣餓,吃肉還是要蘸醬的……
店小二殷勤的將桌案擦了擦,然後送上了些茶湯,隨後高聲吆喝著王昶點的菜肴,下去準備了。
王昶一邊等著上菜,一邊隨意的四下看著,忽然之間,在樓上另外一側坐著的兩個人吸引了王昶的目光。
因為這兩個人太過於警覺了……
很多時候人是有一種特殊直覺,這種直覺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作為判斷的補充,甚至旁人的目光,都能引起身體上的自然反應。
王昶在無聊的左看右看的時候,當他自己的目光落在了樓上另外一邊的兩個人身上的時候,這兩個人似乎同時間察覺到了王昶的目光,看了回來,和王昶對視了一眼,甚至在王昶收回了目光之後,依舊盯著王昶看了一會兒……
王昶扭過臉去,望向了窗外,心中泛起了一些疑問。
除了目光的疑點之外,還有一點也是有些怪異。正常來說,人們到酒樓,不就是為了吃飯麼?
這兩個人並沒有坐在一起,而是隔著一個屏風,背靠背的坐著,表麵上看起來像是和王昶一樣,是獨自來這裡吃飯的,但是王昶注意到,這兩個人的酒菜似乎都沒有什麼動,那麼也就似乎意味著這兩個人並不是為了吃喝而來的。
當然,膾絕樓當中的那幾位跳舞跳得特彆好的胡姬也是一大看點,但是不管怎麼說,一般人都不會太在意旁人的目光,像王昶這樣隨意看看的居多,被看的人也大多數是沒有什麼反應的,縱然有些人回看過來,也是說看看認識不認識,不認識的甚至連打招呼都不會,就更不用說像這樣兩個人,即不認識,又死死盯著,似乎在作什麼評價和判斷一般。
在等什麼人麼?
王昶調整了一下坐的位置,斜斜的坐著,用手撐著腦袋,將視線放在了酒樓內的樓梯之處……
在酒樓之中,被王昶注意到的兩個人,就是史渙和李通。
因為膾絕樓距離驃騎將軍府比較近,又是在長安繁華街道之上,往來方便,也有樓上居高臨下的便利,所以也就成為史渙和李通選擇的一個觀察場所。
他們兩個人,是想要乾掉驃騎將軍斐潛,但是也不是說,不管不顧的提著刀槍弓箭,就可以辦得到的,雖然大家都知道,驃騎將軍斐潛的武藝麼……
就是個戰六渣。
漢初,能當上驃騎將軍的,必然都是悍勇之輩,不但擅長於兵陣調度,也擅長於格鬥搏殺,不過之後的驃騎將軍,抑或是車騎將軍,大將軍什麼的,已經失去了原本的武力標準,成為了一種地位的象征。
曹操攻打冀州,是為了爭奪時間,儘可能的在最快的速度拿下河北,統一大後方,才有可能持續經營下去,如果說這個時候斐潛出兵攪亂,那麼不僅是意味著豫州兗州崩壞,還有很大可能會引發連鎖的反應,最戟斷黃沙。
那麼,作為多疑人物的代表者曹操,又怎麼肯願意將自己的命運交到旁人的意願之中,而不做任何的防備?所以,如果真有這種風險出現,就必須要有一個打斷的手段。
攪亂長安,抑或是乾脆一些,直接針對斐潛……
當然,這也是會讓史渙和李通自身陷入危險的手段,不到最後時刻,兩個人一般也不會輕易有什麼舉動的。
因為很簡單,如果斐潛出兵,那麼就等於是扯破臉皮了,雙方不死不休,刺殺不刺殺的也就沒有什麼影響了,但是如果說斐潛沒有什麼軍事行動,史渙和李通也不會沒事找事,替曹操招惹外敵。
雖然為了防止萬一,不讓計劃提前泄露,導致引火燒身,曹操這一次派來的基本上都是死士,畢竟死士相對來說安全一些。
不過死士麼,也有很多種。正常來說,死士也是必須要有些牽製的,比如家眷,又或是親族關係等等,當然,純粹的忠義之人當然是更好,隻不過這樣的人比較難求。
史渙相對來說更早一些跟隨曹操,所以明麵上是史渙在監管著李通,但是暗地裡,不管是史渙還是李通都清楚,他們兩個人的手下之中,還有一些原本他們不是很熟悉的人,而這些人之中,肯定還有曹操在暗地裡安排的監視人員。
雖然是死士,但是也不代表著就不想要活命。
不管是史渙還是李通,都知道他們如果發動刺殺,不管是針對的斐潛,還是什麼其他的人,便隻有一次機會,而且一旦行動開始,兩人便會陷入一個非常危險的境地之中,所以想要活命,就必須先保證自己的退路。而這種退路,自然是長安之內的地頭蛇才更清楚。
今天史渙和李通兩個人來膾絕樓,除了觀察周邊,收羅情報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事情,就是會見長安的一名“大俠”。
為了安全起見,史渙和李通並沒有坐在一起,而是背靠背坐在屏風的兩邊,一方麵也不太影響交流,另外一方麵也可讓前來會麵的人看不到另外的一個人。
不多時,膾絕樓來了三名壯漢,最前麵的一個人雖然已經是臨近冬日了,依舊敞著胸懷,露出黑黑的一片毛來,臉上帶著一道刀疤,惡行惡像,進了樓後,便一把推開前來招呼的店小二,仰頭四下掃視起來。
史渙站起身,向下招呼了一下。屏風另外一側的李通則是裝作陌生人,舉著筷子點了點菜肴。
刀疤臉壯漢哈哈大笑了幾聲,然後讓手下在樓下等候,自己沿著樓梯走到了史渙麵前,兩人皆是歡笑。
“王郎君,您的菜來了!”店小二端著一個托盤,來到近前,將豆盤擺放到王昶的麵前。
王昶點點頭,然後悄聲問道:“那邊的那個疤臉漢子,你可認得?”
店小二回頭看了一眼,也低聲回答道:“認得,那就是在渭南坊立旗開館的魯大,號稱渭南虎……”
“哦?那另外的那個人呢?”王昶又問道。
店小二搖了搖頭,“不認得,有些麵生……王郎君,要小的前去招呼一聲麼?”
王昶擺手說道:“不必了,某就是隨便問問。對了,今天胡璿兒什麼時辰上台啊?”
店小二笑著說道:“快了,差不多到點了,您看台下樂師不都來了麼?”
果然,王昶開始吃喝沒有過多久,就聽到樓中舞台一聲銅鑼響,旋即碎碎的小鼓聲綿綿而起,一名蒙著麵紗卻露著肚皮的胡姬搖曳著登上了舞台,頓時引來了樓上樓下吃客的一陣呼哨聲……
漢代自然沒有像是後世那麼多得娛樂項目,而這樣的胡姬妖嬈歌舞,就足夠讓很多人為之傾倒了。王昶一開始也被身姿曼妙的胡姬吸引,但是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在另外一邊的那個刀疤臉和那兩個怪異的食客,似乎根本就沒有被舞台上的胡姬雪白肚皮吸引,而是似乎在交談著一些什麼,似乎還因為什麼事情,可能產生了一些爭執,臉色相互都不太好看。
過了片刻,刀疤臉站了起來,下了樓,帶著兩名手下離去。又沒過多久,另外的兩個人也站了起來,一前一後下了樓。
王昶心中一動,連忙丟下了才吃了一半的菜肴,也跟著下了樓,但是現在這個時間點正是長安日落之前最為熱鬨的時候,大街之上人來人往,就連膾絕樓門口都站了不少舍不得花錢進來吃飯,又舍不得胡姬的白嫖者,留著哈喇子站在門口左近,雖然王昶前後腳跟了下來,但是也很快失去了那兩個怪異人士的蹤跡。
王昶站在街頭,左右看了看,皺著眉頭,又沉吟了片刻,決定先去找一下諸葛瑾,畢竟他剛剛調任到諸葛瑾手下不久,自己發現的這些怪異的事情,總是要跟上級彙報一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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