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6章 儀式(1 / 1)

詭三國 馬月猴年 2120 字 1個月前

平陽城。

拂曉。

東方山巒之處,漸漸泛紅了起來。四周的事物也脫離了灰藍之色,伴隨著天邊的光亮一點點的明亮了起來,沉睡了一夜的平陽城,又重新蘇醒了。城中的百姓慢慢的自動的彙集起來,同時伴隨著兵卒在街道兩側值守戒備維護次序,人聲也漸漸開始沸騰起來,就像是煮開的粥開始向外噗呲噗呲的噴著泡沫。

在平陽的主要街道之上,沿街都披紅掛彩,長長的彩色布絹,從一個房屋屋簷之上到另外一個房屋的屋簷,就像是一道道彩色的拱橋,和平常老百姓所穿著的青黑、灰黃完全隔離出來。

在這些彩色拱橋的開頭,就是平陽府衙。

此時平陽府衙,三麵大門全數都打開,兩隊身穿明光鎧甲,手持旌旗斧鉞金瓜等等儀仗之物的兵卒,威武雄壯的立於門旁。

伴隨著低沉且緩慢的鼓聲,穿著緇衣的平陽大小官吏也按照官秩大小,站在了平陽府衙之前的廣場之上,不時有細碎的議論之聲像灌木叢中的蟈蟈聲一樣,聽到似乎從那個方向傳出來,但是轉頭去找的時候卻發現所有人都站著,似乎都沒有什麼小動作也沒有說話……

說實在的,這樣的儀式,這樣的場麵,對於這些平陽小吏來說,絕對是頭一次,甚至是大漢王朝的頭一次。

此時此刻,學宮大比的優勝者們,正在禮官的帶領之下,從彙集到了平陽府衙之中的前院裡麵,等到吉時一到,便要從平陽府衙之中正大門出去,然後在城中繞行一整圈,然後再次回到這裡……沒錯,這就是後世科舉之後誇官遊街的儀式。

學宮大比的結果出來了,頭名麼,自然毫無疑義,就是萬年不倒的,嗯,也不能說是萬年,反正霸占了頭名好幾年的司馬懿……

第二名和第三名則是讓許多人出乎意料,一個是來是自於右扶風的馬鈞,另外一個則是京兆尹人士賈洪。

三人和身後的五十餘優秀學子,都是穿著一身的紅袍,頭上還帶著紅色的進賢冠,要是放在後世,指不定多土多殺馬特,可是在紅色算是正色的大漢朝,又在一片緇衣官吏的陪襯之下,要多鮮豔就有多鮮豔,要多風光就有多風光。

今天,隻有司馬懿、馬鈞、賈洪三人可以從正大門出入,其餘五十餘人則是要走兩側的偏門,而且也隻有司馬懿三人有馬,其餘的人都是步行,這個檔次一下子就差了好多。

司馬懿麼,這個小子自然在學宮之內的人很是熟悉,雖然見到了司馬懿便有一肚子的怨氣,但是對於司馬懿的才學來說,也都是比較佩服的,沒有什麼話好說,但是這個馬鈞和賈洪是哪裡冒出來的家夥?

單看司馬懿來說,似乎還算是鎮定自若,但是一旁的馬鈞和賈洪,都有些激動,縱然賈洪比馬鈞和司馬懿兩個人起來,年歲上都大一些,但是此時此刻依舊是手腳有些顫抖,就連胡須都在不停的抖動著……

平陽府衙雖然不見得像是後世科舉誇官遊街的時候的正兒八經的皇宮紫禁城,但是在廢斐潛的安排之下,該給的榮耀一點也沒有少,全套的驃騎將軍的儀仗,從原先隻有驃騎將軍才能出入的正門走,基本上和後世相差的,就是級彆上麵的了。不過至少在現在這個時間點上,斐潛能夠給與的最高禮節,都算是給了。

換而言之,今天司馬懿、馬鈞、賈洪三人,就可以算是大漢以來頭一批,享受著大漢驃騎的待遇,接受著在場所有人或是羨慕,或是嫉妒的目光……

司馬懿雖然在臉上看不出什麼來,但是內心當中也是翻江倒海一般,像是他這麼聰明的家夥,自然能夠體察出驃騎將軍斐潛搞這麼一套的用意。不過知道歸知道,當這一份算是大漢讀書人頭一份的榮耀擺在自己麵前的時候,司馬懿同樣無法拒絕。

許多聰明人都在心中,和司馬懿一樣冒出了一個詞,叫做千金買骨,不,應該叫萬金買骨,但是如果自己現在就是那骨頭呢?在場的人也不由得吞了口唾沫,然後雙目放光的看著為首的司馬懿三人。

荀諶站在斐潛身後,雙手袖著,風度翩翩,長須微微在風中飄蕩著,看著前麵的斐潛,心中不由得升騰起一些難矣言表的感覺來。

荀諶也根本沒有想到斐潛會搞這麼一個儀式。

這一刻,因為這個特彆的儀式,而具備了前所未有的含義,而變得和天下所有的學宮都不同。

華夏人,是很注重儀式的。

就像是對於皇帝來說,最重要的儀式是就是祭天一樣,從上至下,特彆是在封建社會之中,就需要這樣的儀式來區彆等級,來確定身份。帝王認為自己是天子,是受命於天,因此取得皇位之後都會想去搞一個封禪活動,來敲定跟腳。秦代以前有72位帝王在泰山進行過封禪,沿至漢代,封禪像後世的許多國家的閱兵典禮一樣,成為每個帝王必然會舉行的一項曠世大典,至於之後的王朝,封禪儀禮的流程和細節更是完備到了極致,就連走多少步都有規定。

帝王搞這樣的儀式花費自然不小,然後這樣的儀式有什麼直接的物質產出和效益回收麼?很顯然,儀式隻會消耗商品物資,並不會直接從天上或者地裡嘩啦啦的冒出一大堆金銀財物來,所以這樣一個可以說消耗頗為多的儀式,究竟能做什麼呢?

當然,比如在封禪之中,皇帝自然表示這是為了全天下的蒼生帶鹽,是為了祈求蒼天保佑,是為了風調雨順等等……

但是實際上,任何儀式都不能完全看其本身。

就拿後世聖誕夜來說,燭光紅酒牛排香薰等等準備好,將女孩子約出來,難道就是為了吃一頓飯?不過麼,很多女孩也是心知肚明……

人們熱衷於儀式,古今中外,男女老少,倒不是需要儀式來標明生活,也不是說有了儀式便會立刻有什麼變化,而是需要用儀式來讓某一刻,某一段的人生,和旁人不一樣。

但凡是理性的人,都知道其實自己和其他人並沒有什麼太多的不同,尤其是在階級等級森嚴的社會,高等級的人會比低等級的多兩個眼睛還是多兩個鼻子兩隻手?從基因學上麵來說,所有人類其中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相同的,甚至和黑猩猩也相同,而儀式就是將這其中的不同,淋漓儘致的展現出來。

對於當前的這一批學宮學子來說,之前都是一樣在學宮之中,都是穿一樣的青衫,但是現在,先不說彙集了所有人目光的司馬懿馬鈞賈洪三人,就連其他的五十餘人都一樣備受矚目,在這樣一場儀式之中享受榮光,彰顯特彆。

荀諶目光越過了斐潛,投向了府衙場中的司馬懿三人身上,尤其是司馬懿身上。司馬懿這個人,荀諶自然是熟悉的,這麼些年大比,司馬懿和王昶兩個人幾乎就是輪流拿頭名,但是王昶已經出仕,前往了長安,但是司馬懿卻一直推辭,表示自己什麼學識不足啊,年齡尚輕啊什麼的,都不肯任職,而如今,這樣的一個儀式下來,司馬懿和所有其他誇官遊街的學子一樣,就算是不想出仕也是不成了……

驃騎將軍這一手,著實厲害啊!

司馬懿站在學子隊列的最前頭,一身紅,和身邊的馬鈞賈洪一樣,手持槐木笏板,聽著身後傳來的一些細細低語之聲,眼觀鼻,鼻觀口,靜靜的站著,但是心中卻並不是平靜如水,而是也有起伏。

大比之後,司馬懿也明白,若是沒有什麼意外,頭名依舊是自己的,可是自己在大比這幾天之中一直都沒有見到驃騎將軍,也沒有從旁人那邊得到什麼消息,就連自己的叔父司馬徽也因為和鄭玄有些撕扯不開,沒有多少理會他這邊,便不免有些失望和失落,但是沒想到驃騎將軍居然搞了這樣的一個儀式!

這個儀式之後,自己身上,就和身後的五十餘名人一樣,都算是蓋上了驃騎將軍的印記了罷?

什麼頭三名,什麼穿紅批彩,什麼誇官遊街,在司馬懿眼中,這些儀式的所有目的,都是為了一個,就是驃騎將軍想要將這些人牢牢的收攏起來,成為其下的助力,成為驃騎將軍麾下的一份子。

很顯然,這樣的儀式,效果確實不錯。

右邊那個姓馬的小年輕就不說了,就連左邊的那個年齡明顯大一輪的賈氏家夥,都激動的胡子亂抖,就差一點淚流滿麵了……

這樣一圈下來,司馬懿覺得,不僅是這五十餘名學子會激動萬分,心潮澎湃,對於驃騎將軍斐潛的忠誠歸附之心溢於言表,而且那些觀禮的,那些其他還沒有取中的學子,定然也是感同身受,恨不得驃騎將軍立刻就舉行下一次的學宮大比,然後自己便能高中。

嗯?

司馬懿目光飛快的左右微微一動,這麼說來……

這個驃騎將軍,這一次,著實厲害啊!難道說王昶王文舒,就是想到了這一點,才提前一步去了關中?

噝……

“吉時已至!”正在司馬徽思索的時候,在一側的禮官,洪亮的聲音響起,使得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由得挺直腰身,正容以待。

算了,縱然現在想明白了,司馬懿也回不去了,所以也隻好老老實實的聽著禮官的吩咐,整理好隊列,準備迎接誇官遊街的儀式開場。

鼓聲隆隆之中,荀諶代表著驃騎將軍都到了府衙正中,台階之上站定,鼓聲恰到好處的停了下來,全場一片肅穆。

不得不說,荀諶作為場麵人物還是相當合格的,容貌儀態都是上上之選,隻見他將手中的書卷展開,略微環視,便朗聲而道:“大漢太興之元,於平陽守山學宮之中,開試諸生,為國取才,五十六名者優,如下……”

念到了這裡,荀諶下意識的便停頓了一下,看到了一般學子,就連已經知道答案的也不免吞了一口唾沫,這才重新打破安靜,沉聲繼續說道,“……學宮大比首名!司馬懿,司馬仲達!”

禮官附聲高喝:“學宮大比首名!司馬懿,司馬仲達!”

兩側的兵卒再次重複,頓時滾滾聲浪就像是在平靜的水潭之中投下去了一顆石子一般,漣漪蕩漾而開,從平陽府衙為中心,向外傳播而開,就像是天地之間便隻剩下了這樣的一句話一般。

“學宮大比首名!司馬懿,司馬仲達!”

一人唱,百人傳,最後形成了全城轟隆隆一般的聲浪傳播而來,縱然司馬懿心思靈變,在這樣的一刻也不免腦袋之中嗡嗡作響,一時之間不知道身處何處。

幸好,司馬徽很快的就反應了過來,連忙上前,拜倒在地……

隨後便是第二名的馬鈞,第三名的賈洪,然後一直到了前十名,第十一名也是幸運的,因為他成為了其後剩餘四十六人的代表,總歸有了個名字,而不象是其餘的人,隻剩下了一個“等”字……

如此誇名之後,自然就是進入了遊街的環節。

司馬懿為首,眾人向驃騎將軍斐潛行禮之後,便在儀仗的護衛之下,從平陽府衙之中出來,沿著街道的正中,開始緩緩前行。

眾人走得都不快,似乎都在回味著這一切,也似乎要將這樣的一個時刻牢牢記在心中一樣,如果說人生一場大夢,那麼無疑這一刻就是最為美夢的時候。

從司馬懿等人出來,全城肅穆的氛圍立刻就轉變成為了喧囂熱鬨,早就準備好的爆竹被紛紛丟到了火盆之中,劈裡啪啦的發出了聲響,混雜在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中,震得耳膜都嗡嗡作響。

司馬懿三人所乘坐的馬都是閹割過的,又經過了調教,脾性溫和無比,縱然一旁鼓樂喧天,人聲鼎沸,也依舊不緊不慢的邁著小步。

司馬懿仰頭望著天空,望著前方的三色旗幟,又瞄了瞄一旁漲紅了臉的馬鈞和已經是忍不住淚如雨下的賈洪,罷了,罷了,既然驃騎將軍如此之禮儀,某便儘心輔助一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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