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勢”這四個字,向來就是清淡要點,不管是誰似乎都可以說兩句,就像是後世天子腳下的出租車司機,若是不能說兩句天下大勢,恐怕立馬憋死當場。
因此,這也是漢代士族子弟的必修課,劉備當時之所以在隆中一副醍醐灌頂的樣子,其中未必完全是因為諸葛亮的大勢言談,還有一些其他因素。否則後麵劉備入川前後的扭捏,就難免有些說不通了。
劉備一方麵聽了隆中對,感覺“如魚得水”,便要按照此策而行,然後等真的要進川的時候,又表示不忍奪人基業,那麼是表示劉備出爾反爾,還是說劉備婦人之仁?抑或是遮羞布?還是當時稱讚諸葛亮的時候根本就是隨口一說,也沒想過這個策略真的能夠實現?
從這一點看,當時劉備求諸葛,並非完全是求賢才,而是在求著由諸葛牽頭出來的荊州勢力,至於川蜀,劉備當時根本沒想那麼遠,隻想著如何在荊州能夠立足下來,然後怎麼挖老表家的牆根……
長安議事廳之內,光線略有些暗淡,或許是浮雲遮住了太陽,堂中的三人都沒有太在意……
斐潛其實起初的想法也是和劉備差不多,反正就是表一個態度,然後順著梯子下樓,封諸葛瑾一個不大不小的官職,然後看看諸葛瑾適合那個方麵的工作,放置到適合的位置上去,所以不管是諸葛瑾說的平淡無奇,又或是指點江山,斐潛都可以接受。
“天下大勢,人常言,在於人心也……”諸葛瑾微微看了斐潛一眼,忽然轉折說道,“然某竊以為,天下大勢,在於驃騎也……”
“啊?”斐潛皺了皺眉,他沒想到諸葛瑾居然會說出這個答案,“子瑜謬讚,潛何能為天下之勢也……”
諸葛瑾笑笑,說道:“天下者,乃民所居。如今冀豫凋敝,兗青殘破,唯有關中得安穩,四方民聚於此,居於此,樂於此,此乃民趨也,天下之勢亦是如此……”
斐潛有些聽明白了,便說道:“子瑜之意,天下民為重乎?”
民重君輕,這在漢代並非是什麼大逆不道的話語,就連皇帝陛下也會時常自己念叨這樣的句子,畢竟這個觀念從春秋戰國時期就已經是流傳樂下來,代表人物就是孟子。
在孟子看來,民貴君輕,國家才能長治久安,意味著得民心者得天下。反之,就會像桀紂那樣,失民心者失天下。在孟子看來,民貴君輕,老百姓才能安居樂業,“是故明君製民之產,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凶年免於死亡。然後驅而之善,故民之從之也輕”。
諸葛瑾微微頜首,說道:“如今民彙於此,乃勢也,賢彙於此,亦勢也,驃騎自可因勢而為,故而瑾言天下之勢於驃騎也……”
斐潛哈哈笑了笑,擺了擺手,正待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堂下有人驚呼:“天狗食日!天狗食日!”
三人都是一愣。
斐潛旋即起身,幾步走出了廳堂,眯著眼仰頭望去,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太陽已經明顯黑了一塊,似乎是一次日偏食。
若是放在後世,日食月食的很多人都不在意,甚至都沒有手機的吸引力大,但是在漢代,日食可是一個不小的事件,當年漢文帝甚至因此下詔,“……天生蒸民,為之置君以養治之。人主不德,布政不均,則天示之以菑,以誡不治。乃十一月晦,日有食之,適見於天,菑孰大焉……”
斐潛回頭,正巧碰上了一旁龐統投來的目光。
日食啊……
這樣的話,朝野上下,恐怕又是一片動蕩了……
……(╯#-_-)╯┴—┴……
張飛站在破敗的定笮縣城之前,眯著眼盯著笮人列出的陣型,然後猛然暴喝一聲:“殺!”
雖然張飛手下的兵卒總人數上比笮人少了許多,但是兵卒士氣上卻昂然數倍於笮人,數百人齊聲也跟著張飛一同暴喝,然後列著整齊的陣線朝著笮人逼近的時候,聲勢如同排山倒海一樣,呼嘯而至!
原本的平靜在呼喝之聲當中徹底破碎,笮人完全沒有想到張飛竟然敢在人數相差這麼多得情況下依舊悍然發動了進攻,聽到那聽到那天崩地裂也似的呐喊之聲得時候,前沿的這些笮人甚至很多都還在發呆,驚訝得不知所措,等到他們反應過來得時候,張飛等人已經是衝到了近前,旋即被張飛手下狂衝而至的士兵剁翻刺倒。
張飛如虎似狼地撲入笮人陣列當中,就象發狂的蠻牛,撩開了蹄子悶著頭就往前衝!擋在前麵的幾個笮人首當其衝,瞬間被張飛捅中砍中,拋跌在地,連慘叫聲都沒來的喊全……
這個時候,笮人才意識到,在城外迎戰,或許是一個巨大的錯誤。
張飛一路之上,追殺笮人,幾乎是沒有什麼停留調整,於是乎在定笮的這些笮人以為,張飛遠道而來,體力耐力上都有很大的消耗,再加上人數缺乏,所以肯定不敢立刻開戰,而出城列隊迎戰,一方麵可以挫敗漢人的氣勢,另外一方麵也可以鼓舞一下自己人的信心,但是笮人萬萬沒有有想到,張飛居然是這麼的莽!
張飛換了一根長矛,雖然不是慣用的丈八蛇矛,但是依舊如同惡蟒一般上下翻滾,稍微沾碰一下,便是血肉橫飛。
“擋某則死!投降則生!”
張飛大吼著,手中的長矛毫不含糊,呼嘯之處,便是溫熱粘稠的紅色液體四處飛濺,笮人的陣線如同熱刀切凝油一般,被張飛戳出了一個大窟窿。
“擋者死!降者生!”
張飛手下的兵卒也紛紛聲大喝,好象半空中又打了個雷一般,震得四下都嗡嗡作響。
眼見張飛等人聲勢如此嚇人,前來攔阻的笮人不由得有些膽怯,心中琢磨著要不先讓隔壁老王先上?旋即一轉頭,看見老王正在身後目光炯炯的看著自己……
趁著笮人步伐之間散亂,張飛長矛左右紛飛,頓時殺穿了前列的笮人陣線,直撲笮人的中央主陣。
張飛手下緊緊跟隨著張飛的腳步,“啪嘰啪嘰”地趟過鮮血橫流的地麵,一同向前突進,隻聽慘呼亂叫哭爹叫娘之聲伴隨著血肉飛起,一時間也分不出有多少人倒了下去。
衝擊到了笮人中央主陣的時候,阻力就慢慢的增強了起來,笮人的頭人瘋狂的喊叫著,召集著手下保衛。張飛手中的長矛也像是逐漸落入了膠水當中一樣,運轉舞動之間也有些密集粘稠,壓力大增。
向前突破的速度有些沉重遲緩起來,再加上笮人不管不顧射來的一些箭支,讓張飛手下的兵卒也開始漸漸的出現了一些傷亡……
“哇嗷嗷!”張飛狂吼著,抬頭望了一眼笮人的中軍方位,便大叫道,“全軍彙集!隻管向前!向前!”
既然笮人選擇了出城對陣,那麼對於張飛來說,當下不得不莽。
一路追殺而來,就是為了拿下定笮,沿途培養起來的氣勢,自然不能輕易的折損,而劉備之處也沒有了多餘的力量來組織第二次的攻擊,所以對於張飛來說,這一次便是孤注一擲,沒有回頭路可以選。
張飛長長吸了一口氣,雙手上下翻飛,將長矛舞動得如同活過來一樣,潑風也似的向前攢刺,務求一擊必殺,長矛鋒銳所到之處,中者立斃,一口氣刺倒十多人!
雖然這一擊亂舞,神勇非常,但是張飛終究也不是鐵打的,一口氣用儘的時候,也是心跳加劇,血氣翻騰,需要稍微緩一緩,換一口氣。此消彼長之下,笮人兵卒根本沒有思考,下意識的便朝著張飛撲殺而來,因為生存的欲望告訴他們,如果不趁著現在殺了張飛,下一波死的就是他們……
張飛奮起一矛捅死了麵前的笮人兵卒,然後用最後的氣力將笮人的屍首猛的踹飛起來,重重的撞在了想要衝上來的笮人兵卒身上!百餘斤的屍首像是擂木一般,後續正麵衝來的幾名笮人被其一撞,頓時七仰八翻的跌倒在地,連帶著後續的笮人也收腳不及,頓時一片混亂。
有這麼一個喘息的機會,張飛吐氣如練,迅速的調整好了呼吸,又是放聲長嘯,殺到興起之處,甚至一把奪來了身邊掌旗手的旗幟,掂量了一下,覺得這個長度才更像是丈八長矛,嗷的一聲,便又是超前猛撲!
張飛身後的兵卒見主將如此悍勇,自然也是奮力爭先,一同發喊,向前廝殺。血汙沾染了全身,也不知道是屬於自己的還是對手的,但是殺紅眼了的兵卒舉著戰刀長槍,緊緊跟在張飛身後,如同田畝之中的犁刀,將血肉的土地犁出一條深深的溝壑,翻起的卻是紅亮亮的血泊、成堆成塊的殘肢和四處亂滾的人頭。
笮人中軍大陣終於是動搖而來起來,位於中軍戰旗之下的笮人頭人慌亂著,想要抵抗卻沒有把握對抗張飛這樣的猛將,想要退卻然而又有些遲疑,進退兩難之間被張飛抓住了一個契機,從地上挑起一根不知道誰跌落的長槍,握在手中,前衝了兩步,便是脫手投擲而出!
呼嘯的長槍落下,帶起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笮人頭人兩隻手緊緊抓住了沒入腹重的長槍槍柄,突出的眼球死死盯著張飛,驚駭的眼神中帶著一絲狠毒和絕望,然後終究是站不穩,晃了晃,仰天而倒!
“頭人死了!頭人死了!”
笮人大聲驚呼著,原本就有些混亂的陣列徹底崩壞,“轟”的一聲就炸裂開來!
前麵的笮人想要退進城中,在後麵的笮人覺得城中也不保險,還不如逃去山林之中,雙方就撞在了一處,人流頓時混亂起來,再加上人一昏了頭,根本分辨不清方向,陣型潰散之下更是如此,烏泱泱的笮人亂穿亂奔,有的甚至直接就撞上了張飛這裡……
轉頭逃跑的人掙紮著被後麵不明所以的大股人流衝倒,隨即響起了既惡心又可怕的奇異聲音,骨肉被踩踏的脆響和垂死的哀號混合在一起的沙場悲鳴,令人毛骨悚然。
之前笮人還算是有序,在不同方向上的笮人等候命令,真正接觸張飛等人進行交戰的其實並不是全部的笮人,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現在全數混亂起來,四麵八方頓時充滿了亂奔亂跑的笮人!根本沒有任何的規律!四下都是狂亂狂奔,幾名在邊緣的張飛手下被混亂的笮人亂流卷了進去,頓時就沒了蹤跡!
“圓陣!組圓陣!”
張飛也沒有想到笮人頭人一死,混亂的局麵反而更加的危險,連忙大聲呼喝著,讓手下彙集在自己身邊,穩住陣腳,不被混亂的笮人席卷而去。
雖然殺了笮人頭領,但是張飛的人數畢竟較少,在定笮城下亂流當中,就像是陷入了沼澤泥潭一樣,亂動反倒會死的更快,隻有定在原處才有生機。
但是如此一來,也就等於是陷入了笮人的重重包圍之中,若是有笮人反應過來,又恢複了秩序……
冷汗從張飛的額頭之上流了下來,若是他還有三百兵力,還有一些預備兵卒,就可以在外圍驅趕,引導笮人混亂的人流朝著城中湧去,就可以趁勢拿下城池,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困在笮人的亂流之中,無法動彈。
天色忽然一下子昏暗下來……
張飛仰頭一看,福至心靈的暴喝道:“汝等作惡!天狗食日!若再不降!天地棄之!!”
“汝等作惡!天狗食日!”
“若再不降!天地棄之!”
張飛手下的兵卒也開始紛紛大喝起來。
笮人不一定完全能夠聽得懂漢人的兵卒在喊著一些什麼,但是對於日食的恐懼卻讓他們不由自主的停下了瘋狂奔跑的腳步,呆呆的望著缺口越來越大的太陽,在越來越昏暗的世界當中,不知道是哪一個笮人丟下了手中的兵刃,跪倒在地埋著腦袋嘰裡咕嚕的不知道祈禱著什麼,旋即更多的笮人跪拜了下來……
突然昏暗下來的戰場之上,轉眼之間隻有張飛等人依舊站著,周邊都是跪倒在地的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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