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西將軍斐潛忽然覺得自己有點變成了光頭強的感覺。
劉備占據了川蜀成都一帶,采取的方案就是典型的籠絡邊緣被排擠的,一同打到既得利益者,然後拉攏中間派,進行利益的再分配,而斐潛,就像是隔岸觀火,隨時準備進攻成都的那一派。
因此,斐潛縱然現在不準備即刻進軍,也需要展現出一定的力量來,否則這個摘了桃子的劉備,說不準還真的將桃子給吃光抹淨了。
而負責展現力量的,便是魏延。
還有跟在魏延身後的黃成。
一前一後,一明一暗。
當下的時間已經算是秋天了,氣溫什麼的也是相當的宜人,山上山下,土黃與青綠的顏色混雜在一起,還看不出多少衰敗的跡象。
原本這一片山地,是飛禽走獸的樂園,這裡有他們的一切,可是現在這山間多年的平靜,被如同湧動的潮水般的人群所打破了。
雖然魏延帶領的人數並不是非常多,但是在山道當中蜿蜒而來,也是多少有些漫山遍野的模樣。軍隊行列,沿著山道,蔓延到了山穀,然後重新出入在山麓間,並列綿延出去好幾裡,負責負責聯絡、規劃路線的斥候在崎嶇的道路間穿行,呼應著附近的眾多軍列,調整著一撥撥軍隊的速度。
魏延希望自己是萬人將,可將萬人,但是他也是知道,現在他還做不了這個事情,在千人將和萬人將之間,並非人數疊加那麼簡單,更重要的是調配難度的攀升,這種難度的提升,不是人數的相加,而是相乘。
一個百人將,可以奮勇殺敵,在前線鼓舞士氣,抓住戰機破陣討殺敵方大將,這就算是非常不錯了,也就成為了先鋒首選,而千人將就需要考慮接陣兵卒前後調換,相互兵卒配合,攻擊波次安排,人員輜重調整等等得工作,然而進入萬人將得範疇,除了以上這一些,還必須了解每一個兵種的優勢短處,每一個將領的位置安排,每一次攻擊的前後呼應,每一塊空間的利用堆疊……
縱然雙方兵卒數量種類都一樣,高明的統帥甚至會全程壓製,然後將對方收拾得哭爹喊娘不要不要的。
現實當中,兵卒都是會疲憊的,普通兵卒使出全力搏殺的時間一般都在一刻鐘至兩刻鐘之間,也就是大概15分鐘至30分鐘,超出這個時間之後,兵卒體力會大幅度的下降,很容易就被對方新加入的生力軍所擊敗,所以波次更換體力下降的兵卒進行休整這個就是百人將和千人將的進階課程。
對於萬人將來說,這個控製力度就是要擴大到戰場之上的每一塊區域,每一處的陣線,有沒有符合自己的計劃,交戰的戰線還需要堅持多久,損傷比率是不是可以接受,出現突發情況需不需要派遣兵卒調整等等,都必須在極端的時間,甚至是瞬間做出反應,而這樣的要求對於領兵時間並不是很長的魏延來說,是一個極大的挑戰。
對於當下的魏延來說,五千人,大概已經是上限了,而當下三千餘,多少還是好一些,至於統帥萬人以上,恐怕還是需要積攢相當的一些經驗,才有幾分的把握。
因為川蜀地區山地起伏不定,所以行軍自然不可能保持成統一的軍勢行進,而是必然成為一條長蛇蜿蜒盤旋,魏延仔細規劃,將軍隊分成了六個部分,放慢速度,呼應前行,並且每一天的行程必須是在斥候的偵測輔助之下,詳細規劃好次日的速度和目標之後,在斥候紮下的道標標識之下,緩緩推進,避免在任何時候出現兵卒過於勞累,甚至是軍陣脫節的情況,務求以最為穩妥的姿態,迎接任何隨時可能出現的敵人。
畢竟進入了這樣左右都有可能出現敵人的區域,不謹慎一些,肯定是不行的。
涪縣在西北方,梓潼在東北方,而魏延在中間,就像是一個三角形。雖然說後方還有黃成一部隱匿在後作為支援,但是魏延當然想能自己解決的就自己解決為好,自己家的功勳越多越好……
儘管說速度不快,姿態保守,但是魏延帶著兵卒徐徐推進的時候,當三色旗幟如林一般向涪縣壓去的時候,依舊給了涪縣的張飛守軍帶來了極大的壓力。
梓潼方向的川蜀守軍,似乎在靜默著,等待著什麼,似乎沒有想要參與到這一場戰鬥當中來一樣。
伴隨著雙方距離的逼近,在十月初八這一天的巳時左右,劉備川蜀的劉氏旗幟出現在魏延的視野當中……
半個時辰之後,戰鬥打響。
魏延軍主攻,川蜀兵主守。
“嗚……嗚嗚嗚嗚……”長長的牛角號聲在山間回蕩,人影前後蔓延,在川蜀的山間不多的緩坡平地上,一波波,一群群,一塊塊的展開,從川蜀這個防守的營寨的視線看去,似乎要綿延到天的那一邊去一樣。
這一座營寨,勉強算是涪縣的一個前出的前哨。
川蜀山地多,加上商業也不差,所以伴隨著商隊的發展,有一個行當就自然而然的產生了——山匪。
為了維護商道,在川蜀縣城和縣城之間的一些要點上,大多數都會有這樣的營寨,少則一隊,多則一曲,卡住主要的通道,負責區域的安全。當然,如果是那些穿山小道,一般也沒有商隊走,也自然不會有這樣的哨站營寨。
為了抵禦征西人馬,顯然這個哨站營寨經過了再次的加固,營寨寨牆之上露出來的那些新木斷麵就很能說明一些問題。時間倉促之下,這些木頭既沒有刷上生漆防蟲,也沒有煆燒表麵來防腐,隻是簡單的糊了一層泥巴,有的地方則根本沒有糊上,裸露在外。
魏延默默的觀察著,雖然遠道而來,但是他並沒有讓兵卒歇息,而是直接進入了戰鬥,他相信自己手下的這些征西兵卒有這樣的實力,同樣也是作為一次檢驗,畢竟攔路的這個營寨隻是涪縣的一個前哨營地,自己可以重視,可以謹慎,但是不能表現得膽怯和畏懼。
魏延決定,第一陣,選擇直接寨門突破,實打實,硬碰硬,正麵肛上去,儘快擊潰這些川蜀人馬,結束戰鬥。
魏延轉首,朝著一旁的傳令兵下達了命令,旋即傳令兵開始揮舞著旗幟,牛角號聲也一同響起,向前沿的軍陣傳遞出了信息……
魏延前陣當中,高然正在山麓間一片矮灌木之後荒地間與向自己的手下,也是自己的同伴,訓著話。
這一片灌木恰巧遮掩了高然等人的身形,讓他們並沒有直接暴露在川蜀守軍的視線當中,但是又不妨礙他們接收魏延發出的信號。
高然等人,便是當時突破閬中甕城城門,一舉攻占的最大功臣,龜甲盾陣。
而領隊的高然,便是從學宮之中的寒門學子當中挑選出來,特彆作為擔任這些特殊戰陣的領隊將校,如今三十多歲的他,目穩重、身如鐵塔,雙手皮膚粗糙,虎口長滿老繭,這是戰陣外的訓練與戰陣上的砍殺共同留下的痕跡。
高然讀過書,也做過一陣的流民,他懂的生活的不易,更知生命的可貴,同時具備一定知識的他,比一般將校更容易接受一些比較特殊的戰法和指令,也是成為了征西將軍斐潛軍中強悍的中層力量。
高然因為性情紮實勇烈,但是他並無突出的謀劃能力,所以更適合在前線作戰,而不是居於後位進行調配統禦。如今,他帶領的是便是征西之下的一個特彆用來破門的龜甲陣,總人數近四百,其中半數都是老兵,其餘的新兵,也多是一年以上,經過挑選而來的優質新卒。
雖然在閬中高然等人已經是亮相了,但是對於漢代這種信息傳遞落後到令人發指的時代來說,涪縣這些川蜀兵卒,還並不知道高然這些人的特彆之處,又或者在漫山而來的征西兵卒之中,眼前的這些征西軍陣,各個都是同樣的神秘可怕。
“……某再說一次!都聽好了!待等第一波軍陣退下來之後,我們便向前移動到預備線上,等第二波的軍陣開始交手之時,我們便跟著向前,在一箭之地外集結,組陣!目標,是對麵的寨門!注意!不用急!誰的步伐要是像上一次閬中那樣亂了,回來自己個單獨舉著三盾練三天!聽明白了沒!”
高然伸出如同蒲扇一般的大手,相互拍了拍,“都打起精神來,這一次是山路,不平!不光要看著路,還要看著大盾高低!要及時進行調整……千萬彆亂,真要受傷了,也彆害怕,用盾遮住頭胸趴下……”
高然說著,反複強調著重點。
“高軍侯,你就放心吧,我們理會得……”高然說完,手下一個隊率笑嗬嗬的說道,“我們都練了多久了,這又是個小山寨……來來,有誰怕的,說出來,不丟人,彆耽誤自家兄弟性命!這段時間多練練,下次再上也成!”
七嘴八舌的聲音跟著響了起來,“嗨!這話說的,怕的就是孫子!”
“就是,說什麼笑話,那邊又沒有多少人!”
“不就個山寨麼,就一會兒的事!”
一群人哈哈笑著,倒是真沒有多少緊張的情緒。
號角聲再一次響起,代表著高然這一支部隊的旗幟在中軍當中被舉起,來回晃著圈子。高然一眼看到,便一邊示意手下旗手回應中軍,一邊說道,“成!都不怕就成!不過也小心些,各自位置都給我記好了!好了!該我們上了!”
午時剛過,太陽高懸在空中,藍天如洗,萬裡無雲。而山道之上,黃葉黃沙之間,鮮血橫飛。
因為地形的原因,整個接戰線上,真正作戰的不超過兩百人,雙方加在一起,也就是四五百人的樣子,但是同樣的慘烈,征西兵卒的第一波兵卒為了掃開去除路線上的陷阱和障礙,不少人被箭矢射中,翻倒在黃沙之上。而山寨之中的弓箭手也有不少被魏延的弓手弩手壓製覆蓋,寨牆之上也像是驟然多了一層尖刺一樣,箭矢的尾翎沾染了鮮紅的血色,在風中搖曳……
高然等人默契的在預備線上進行彙集,而與此同時,第二波前衝的征西兵卒也已經將沿途之中的那些鹿角和陷阱清理得七七八八了。
“成了!到我們了!”高然大勝吼道,“準備結陣!”
兵卒轟然應答,然後相互聚攏起來,在閬中城下出現過的盾陣再一次出現在了涪縣前哨軍寨之處……
………………………………
“什麼!”
吳懿抓住了前來通報的兵卒,頭上青筋冒了出來,“你再說一次!征西花了多長時間破了三寨?”
“將,將軍……”可憐的兵卒吞咽著口水,“一……一日之……之內,連,連……連克三寨……距離此地,已,已是不足五十裡!”
“啊嗨!”吳懿怒喝一聲,一掌將兵卒推開,臉上神情變幻,十分精彩。
任何計劃,都可能遇到不可意料的變化。
要水淹征西兵卒,不管是要攔截涪水修建堤壩,還是進行蓄水,都是需要時間的,因此吳懿特彆派遣了一些兵卒,將涪縣之外的那些軍寨加固修繕,企圖用這些軍寨拖延一下魏延前進的速度,給自己爭取到在涪水動手腳的時間,但是吳懿沒有想到的是,魏延的鋒芒竟然如此的鋒銳!
差不多接連在一起的三個前哨山寨,吳懿原以為至少可以抵禦兩至三天的時間,實際上竟然在一天之內全數被魏延所攻破!
該死,該死!
“去看看堤壩還需要多長時間!”吳懿抓住一名自己的親衛,急切的下令道。但是不久之後趕回來的護衛帶回來一個讓吳懿極其失望的消息,現在才剛剛在涪水上遊投下了砍伐的大樹,將其勾連捆綁在一起,正在挖掘土壤朝中間填埋,但是距離合攏蓄水,至少還是需要一天到兩天的時間!
聽到這個消息,吳懿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團團亂轉。
魏延距離此地,不過就是四五十裡,縱然天色當下已晚,魏延所部不太可能連夜趕路,但是明天一天正常來說也會趕到這裡了,說不定其斥候……
吳懿打了一個哆嗦,立刻下令道:“來人!東岸加派斥候,務必探明征西兵馬動向!”
該死的,這要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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