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川蜀巴西崇山峻嶺之中,正在踉踉蹌蹌的向北而行的,正是敗逃的劉誕一行。
焚燒敵軍糧草,向來就是最常見的打擊敵方的策略和戰術,多少曆史上的戰役都是因為糧草的問題導致最終的戰略走向發生了改變。
這一點,劉誕自然都是知道,不僅是知道,而且若是讓他談起來,也會如數家珍一般,那些人,在什麼地方,因為什麼事情,最終導致糧草的問題,至少可以口若懸河談起來一個時辰不用喝水的。
但是輪到了他自己進行實際操作的時候……
後營到底是怎麼起火的?
劉誕至今還想不明白。
當他帶著數千人馬,浩浩蕩蕩的翻越了巴山,進了巴西郡之內的時候,也曾經設想過自己將會遇到什麼,將會怎樣和敵人交戰,將會碰上什麼樣的武將……
一切的一切,劉誕似乎都想過,但是萬萬沒有想到,會因為一場普普通通的大火,一次平淡無奇的突襲,就這樣敗下陣來。
如今一想起這個事情,劉誕就覺得全省發燙,腦袋嗡嗡作響。
這是奇恥大辱!
跟著劉誕而行的征西兵卒,也覺得是奇恥大辱,背地裡是罵不絕口。劉誕在遭受突襲的時候,竟然失了分寸,導致沒有能夠發出號令來,最終加劇了混亂,敗亡而逃,征西兵卒轉戰南北,還沒有像這一次一樣,居然敗得如此不明不白。
實踐出真知,劉誕這個書生被殘酷現實狠狠的抽了一記耳光。
不過這些跟隨著劉誕向北而行的征西兵卒,現在也也沒有多少精神來腹誹劉誕了,在山野林地當中穿行,簡直就是噩夢一般,已經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和體力。行軍之間,這千餘人的隊伍一片愁雲慘霧,誰也打不起半分精神來。
川蜀之中,山野之間,看著是青山綠水,但是真切行在其中,宛如地獄。
在當下這個時代,川蜀地區山雖然不見得多高,但是草深林密,所謂的官道,不過就是沿著河水溪水的走向,蜿蜒起伏的山道而已。
走在前方的兵卒需要不停的用長槍撥打山道旁的草叢,也需要用刀將垂下的樹藤什麼的砍斷,否則草叢當中說不定就常有些劇毒的長蟲,咬上一口可沒有什麼藥可以治療,隻能等死。
不僅草叢有蛇,樹梢上也有。
竹葉青便是最喜歡盤踞在樹上的毒蛇,常常是吊掛或纏在樹枝上,和樹上的樹葉或是青苔混在在一起,若不是細心察看,根本看不出來。若是日中倒還好,在傍晚的時候,這些毒蛇便開始捕食,夜間最為活躍,這些小家夥又都是近視眼,隻能用舌頭察覺遠近震動,哪裡管來的是大個子還是小個子,統統一咬了事……
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飛蟲,毒蟲,若不是臨近冬日,山林當中已經是有許多蟲子開始進入休眠期,恐怕劉誕等人如此一行,傷亡至少還要往上再翻一倍,全軍覆沒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堅持一下!再翻過去一座山,就到山寨了!”
劉誕啞著嗓門喊道。
跟著向前的兵卒都被川蜀山林折騰得有氣無力的,沒有人應答,隻是咬牙向前。
“前麵山寨有存糧!到了那邊就有的吃了!”劉誕沙啞著吼道,“再堅持一下!彆掉隊!這麼遠都走過來了!相互看著點!”
稀稀拉拉的略微有些兵卒回應。
劉誕也是很無奈,失去了的軍心便隻能這樣一點點的往回扳。
行行複行行。
卻沒想到,戰局變化莫測,劉誕向北逃亡,才走了兩個晚上加上一個白天,在第二個白天到來的時候,後麵就追來了馬恒的手下,將最新軍情急遞過來。
奇襲劉誕的川蜀軍隊竟然被馬恒和魏延打敗了!
劉誕接到這一封軍情的時候簡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馬恒表示,漢昌明顯已經是堅壁清野,繼續進攻的難度很大,所以目前正在領兵前來,準備和劉誕回合,然後退回漢中重整隊列,再另尋機會進攻巴西。
劉誕在接到了這個軍情之後,原本嗡嗡作響的腦子忽然清明了一些,迅速做出了決定,他不能就這樣敗退!
既然馬恒已經擊敗了來突襲的川蜀軍隊,那麼就等於是雙方各落一次,不勝不敗,打了一個平手,那麼自己若是就此退出巴西郡內,不就等於是不敗而敗了?
所以劉誕宣布了這個消息,明確強調了馬恒實在他的命令之下取得了大勝,以此來提升士氣,另外也派遣兵卒在周邊留下記號,方便收攏走散的兵卒,然後加快趕到最先進川之時的山寨,等待馬恒等人的到來,同時也派遣兵卒回漢中,征調糧草……
如此分配完畢之後,看著一名名的兵卒應下,分頭去做事了,劉誕才覺得心中悶氣多少抒發了一些,緩緩的呼出一口濁氣。
自己絕對不能頂著一個落敗的名銜回到漢中!
絕對不能!
人總是會給自己找各種各樣的希望和借口,或許正是因為這樣,人類才可能在絕境當中依舊有掙紮的動力。
或許劉誕在某些方麵並不怎麼樣,但是在敗逃的途中,劉誕至少做到了一個統帥應該做的事情,安撫人心,鼓勵向前,而不是像一個老媽子一樣埋怨這個,咒罵那個,尤其是在獲得了馬恒的消息之後,原本有些渙散失落的軍心也漸漸沉靜了下來。
兵糧原本在川蜀山道當中就是轉運困難,所以是從最初魏延在巴山當中建設的前進山寨當中一點點的搬運而來的,因此當劉誕等人掙紮著回到了最初出發的山寨之處的時候,幸運的發現還有一些軍糧沒來得及運出,於是就成為了劉誕等人的救命糧草。
戰事總是有這樣或是那樣的意外發生,或許前一秒鐘是地獄,後一秒鐘就是天堂,雖然都是要死,至少死的地方不一樣。
劉誕又修整了兩天,馬恒等人也回來了。
當馬恒的旗號出現在山道之上的時候,劉誕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然後很快的又提了起來,因為他在隊列當中看到了魏延,也自然看到了魏延臉上那滿滿自傲之色。
看到馬恒的旗號出現,劉誕這裡的兵卒紛紛歡呼起來,朝著馬恒等人招手示意,甚至有人開始拍打著兵刃致意,而對麵馬恒還算是穩重,並沒有什麼特彆的表現,倒是在其後的魏延儼然揚手,招手示意。
“見過使君……”馬恒上前見禮,然後說道,“幸見使君無事,某心乃安……”
魏延也上前一步,拱手說道:“見過使君。”
劉誕笑容燦爛,伸手示意:“不必多禮,兩位皆立大功,某已令人記檔,此戰之後,自當重重封賞!”
“謝使君。”
馬恒一板一眼,謙恭有禮,讓劉誕心中放下了不少。
劉誕的眼神微微轉到了魏延身上,卻看見魏延默然站在一旁,似乎方才完全沒有聽見劉誕的話語一般。
“嗬嗬……”劉誕笑了笑,然後說道,“二位不妨先在山寨之中歇息一二……”
魏延似乎有話要說,結果被馬恒遮擋了一下,又看到了馬恒的眼神,便縮回了邁出去半步的腳,然後和馬恒一起,解散兵卒,準備休息。
“叔常請留步!”
馬恒和魏延還沒有走多遠,就聽到劉誕的護衛出聲挽留。兩人對視一眼,然後馬恒微微示意一下,魏延點了點頭,便分開了。
“使君喚某?”馬恒和劉誕重新見禮。
“來來,叔常,不必多禮,坐,坐,不必多禮……”劉誕笑著,拉著馬恒的手臂說道,“早知叔常胸有韜略,今果不其然,立此卓越功勳,前途無量啊……”
“使君過獎,恒不過是恰逢其會而已……”馬恒看了一眼劉誕,拱手說道,“……若無使君帷幄,豈有勝乎?”
劉誕明顯是鬆了一口氣,旋即斬釘截鐵的說道:“叔常不必過謙!此戰叔常乃首功也!”
馬恒拱拱手,沒有繼續推辭。
劉誕笑容越發的燦爛,停頓了片刻之後說道:“叔常以為,當下之局,是否可為?”
馬恒遲疑了一下,他心中清楚為何劉誕在此流連不去,這也是他願意將功勞讓出一部分給劉誕的原因,下克上雖然一時爽,但是總歸會被扣上一個桀驁的帽子,就算是這一次出了頭,下一次有誰敢用?
劉誕自然也不傻,立刻表示投桃報李,但問題是劉誕不想僅僅獲得了一個桃子,還想獲得一片桃林,將之前的損失都要補回來……
馬恒沉吟了片刻,緩緩的說道:“使君,漢昌已經堅壁清野,沿途人煙皆無,山道盤旋,輕易不得下……如今已是入冬,吾軍糧草短缺,進之必敗……不若且退,修整兵卒,尋機再伐就是。”
“……”劉誕捋著胡子,不說話,心中著實舍不得。
“……若欲攻陷漢昌,不可為也……”馬恒看了看劉誕的麵色,繼續說道,“……不過僅僅再求一勝,倒也不難……”
劉誕頓時來了精神,殷切期盼的目光望著馬恒。
馬恒微微前傾,往劉誕身前湊了湊,低聲說了起來……
劉誕聽了,琢磨了半響,最終還是點頭說道:“如此,就依叔常之策吧!”
馬恒從劉誕處離開,便到了魏延這裡。
“魏司馬,可曾歇息了?”
“馬治中,請!”
魏延走出了帳篷,然後邀請馬恒入內就坐。
之前進攻巴西,連下了三個山寨,自然都有留下一些兵卒和些許的物資,雖然不多,但這些僅存的物資,在這個時刻也就成為了救命的稻草,否則的話根本就彆想著還能有什麼帳篷了。
“使君還想著取勝?”魏延也沒有多掩飾什麼,麵帶不屑的問道。
馬恒點了點頭。
魏延“哈”了一聲。
馬恒看了魏延一眼,說道:“不過,使君也同意了文長的誘敵之計……文長領軍斷後,若有所需,一應皆允。”
也不能說劉誕這樣就代表愚蠢,就是白癡,就是智商下降突破了底限什麼的,因為誰沒有功利心?或多或少而已,所以功利心並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問題是劉誕之前是過高的估計了自己的實力,而且比較迫了一些。
如果劉誕沒有功利之心,他必然不會接受征西將軍斐潛的引誘,也不會在羽翼豐滿,當然,或許是劉誕心中認為的羽翼豐滿的時候,就立刻揮軍南下。
馬恒能夠理解,但理解歸理解,心中願意不願意支持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但同時,馬恒也清楚征西將軍斐潛還需要劉誕,因為這個劉誕便是征西將軍可以將觸角伸入川蜀的一個借口,並且將整個的事態控製在所謂的“兄弟相爭”上麵,並非是“外敵入侵”,這樣至少在某些方麵來說,可以避免川蜀當中的一些抵抗。
再勝一場,讓劉誕不至於顏麵儘失,不僅是保存了劉誕的麵子,也是維護征西的名譽,同時給川蜀人一個教訓,也方便下一個階段或戰,或談……
馬恒看了看魏延,輕聲說道:“文長,此事重大,可有把握?”
魏延哈哈一笑,拍了拍胸脯說道:“萬無一失!治中請放心就是!”
馬恒的目光在魏延身上停留了片刻,點點頭說道:“文長有把握就好……”劉誕有功利心,難道魏延就沒有?要是沒有的話,魏延會這麼拚命?
魏延點點頭。
“明日點卯,使君便會授予文長偏將一職,統領三軍……”馬恒淡淡的說道,“此外……某留兩百人於北二十裡之處,多布旌旗,若勝自然極好,若是……亦可作為疑兵……”未慮勝,先慮敗,向來都是行軍作戰最為重要的一點。
魏延“啪”的一勝雙手交擊,拱手拜道:“多謝治中照拂!當替治中效力!”
馬恒站起身,拍了拍魏延的肩膀說道:“不是替某,而是替征西效力……明日某便與使君北歸,此處,便交給你了……小心為上,若不可為,退兵就是……”
魏延送馬恒出了帳篷,心中心潮起伏,難以平定。
終於可以獨領一軍!
這意味著魏延從中低層的軍中士官,終於走向了中高層的將領階級!
魏延興奮的握緊了拳頭,望向遠方的山巒,眼眸在夕陽的照耀之下,似乎也在閃爍著絢麗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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