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
中山無極。
甄氏的大本營。
窗外桃花開得正盛,姹紫嫣紅滿樹都是,清風吹拂而過,扯落不少桃花花瓣,就像是花雨一般。
一名蘿莉在幾名侍女的隨從之下,來到了前堂。蘿莉個頭不高,卻一臉小大人的模樣,緊繃繃的小臉細嫩如桃花,細膩得仿佛輕輕一觸,便會褶皺破損一般。
“兄長,此事,錯矣……”
一個萌萌的小蘿莉,卻用著四平八穩的腔調說著話,難免讓人有一些詫異的違和感。
甄儼其實是次子,並不是老大,但問題是老大早夭,所以現在繼承了甄逸家業的便是甄儼。甄家其實也並非純粹的商家,由官而商反而更恰當一些,甄家因東漢太保甄邯而興,但是到了後來並沒有在學術上或是職位上超越先祖,甄儼的父親甄逸也不過官至上蔡令,雖然說也算是一地長官了,但是真的小了些。
於此相比的,反倒是甄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整個中山,甚至冀州,就沒有甄家不做的生意,鹽鐵牛馬更是大頭,每年過億,甚至十億的錢財在冀州市麵上翻滾著,也鑄就出甄家的底氣出來。
甄儼放下手中的竹簡,皺起眉頭,說道:“小妹,何錯之有?”
甄宓從小就表現得很聰慧,有時候也會迸發出一些讓人驚訝的言語來,再加上現在和袁氏已經定了婚約,開始走流程了,所以甄儼也不將甄宓當成小孩看,雖然甄宓當下的年齡,在後世來說,應該還是在蘿莉範圍之內。
小蘿莉一臉嚴肅,卻嬌豔如花,就連細長的脖頸也散發著白瓷一般溫潤且細膩的光華,“兄長,大將軍心思深沉,又久居高位,豈能容許他人脅迫?縱然此刻退讓,終有計較之時,屆時甄家難免有禍……”
甄儼依舊皺著眉,點了點頭說道:“小妹說得也沒錯,然而……嗬嗬,小妹可曾想過,此事非小,大將軍投石問路,若甄氏置之不理,冀州之內可有多少商戶會轉投而去?更何況主持此事者,乃豫州之人……”
甄宓沉默半響,說道:“兄長,就算是如此,又何須甄氏出麵……”
甄儼搖了搖頭說道:“為主者,當任事……若此事退縮,旁人又如何看待甄氏?此事吾等已是商議許久……若非大將軍……此事,汝不必管了……嗯,倒是小妹的女紅,不知準備好了沒有……”
“……兄長,小妹告退……”雖然談起大事來,甄宓倒也像模像樣的,不過畢竟還是一個蘿莉,聽聞甄儼此言,不由得大羞了起來,細膩白皙的小臉上也暈染上一層粉紅,更顯得驚心動魄,就連甄儼也不免有些失神起來。
望著甄宓離去的背影,甄儼忽然微微搖頭歎息一聲:“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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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散發了一整天熱量的太陽懶洋洋的準備下班,卻讓晚霞死活拖著,隻能是一點一點的往山邊磨蹭著。
“陛下!此事,錯矣!”侍中荀攸急切的說道,“伏公,操之過急也!當下朝廷,喧囂未定,暗流洶湧,豈能擅奪溫候兵權,豈不是自……自亂陣腳……與他人可乘之機……”
荀攸好不容易才將“自尋死路”給換了,在他看來,劉協和伏完腦子都抽筋了,急不可耐的就要奪軍權,豈不是將呂布往絕路上逼?
這是嫌棄當下還不夠亂麼?
荀攸在尚書台見到了即將發出關於呂布的調動詔令之後,就急忙求見劉協。天子被人利用了,這個十六歲的少年雖然在多年的混亂中生存了下來,雖然他的心智也在這麼多年的混亂和危機當中成長起來,超越了一些普通人,但是畢竟還是缺乏經驗,也缺乏穩重,他對社稷和權柄的理解也遠遠沒到成熟的地步。
如今大漢的權柄不是在天子手上,也不在伏完手中,這和之前漢靈帝時期完全不同……
劉協沉默了片刻,緩緩的說道:“若依愛卿之意,應當如何?”
荀攸叩首說道:“陛下,唯穩一字!”
“穩?”劉協喃喃的重複了一下,然後臉上浮現出一絲莫名且複雜的笑容。
“正是!”荀攸繼續說道,“今朝廷之令不出河洛,天下郡縣多懷異心,此乃風雨飄搖之時也,豈能自亂陣腳?伏公溫候,一文一武,陛下正可以之為助,休養生息,積攢糧草,以待天時也……”
劉協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說道:“愛卿啊……愛卿之言,自然是老重持國之道,然……伏公於河洛重開屯田之事,汝可知曉?”伏完最近找到了一個農業專業技術人才,並效仿並北屯田模式,組織開展在河洛周邊開始大規模的組織春耕活動。
荀攸點頭說道:“此乃利國利民,伏公功於社稷也。”
“屯田之事,既需民亦須兵,無民者無耕,無兵者無序……”劉協繼續說道,“伏公便尋得溫候,乞兵屯田……愛卿可知溫候何言?”
荀攸眨眨眼,搖頭道:“微臣不知。”雖然荀攸說不知道,但是其實呂布會說些什麼,荀攸也猜得出來三分。
“溫候拒之!”劉協聲音不由得提高了一些,“次次見朕,便是索要錢糧!嗬嗬,錢糧……既知錢糧之重,為何不願屯田?既不願屯田,又有何顏索要糧餉?伏公年已經半百,尤日夜奔波……溫候,嗬嗬,敢問溫候於何處?”
“他在飲酒!”劉協越說越氣,忍不住“呯”的一聲拍在寶座扶手之上,“雒陽城內,糧草稀缺,伏公已下令禁釀新酒,然溫候卻令人四下搜羅酒水!嗬嗬,糧草,還有顏麵索要糧草!”
荀攸低下頭,無言。他能給劉協說,其實伏完之子伏德,也在飲酒麼?也在酒樓大肆招待賓客麼?他能給劉協說,所謂禁止釀造新酒的命令,針對的其實是百姓,而士族世家根本不在其內麼?
華夏曆朝曆代,很多事情都是瞞上不瞞下的。
當然,溫候呂布沒有派人去支持伏完的屯田工作,也讓人四處采買酒水到其府上飲用,這都是事實……
所以荀攸也無法替溫候呂布爭辯。
“陛下……”荀攸跪倒在地,“陛下,聖旨一下,此事便無可挽回了……懇請陛下三思啊……”
劉協望天,望向那大殿門口之外僅存了尺丈大小的天空,說道:“三思……朕,這些年,三思的還不足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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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裡,突然傳來低沉的轟鳴聲。
聲音越來越大,地麵漸漸開始抖動起來,然後越來越的呐喊聲響起,就像是沸騰的糜粥,翻湧著,撲騰著。
宮城上的巡值士卒驚恐不安,兩眼極力向雒陽城中的黑夜深處看去。
驀然,點點的火光晃動著,脫離了黑幕的控製,旋即由火把組成的火龍,張牙舞爪的撲了出來,將整個雒陽的黑夜撕扯開來,分崩四裂!
“快,報警,報警……”守護宮城的禁衛大驚失色,“急報黃將軍!快!快!城中亂起!鐵騎來襲,快……”
猛烈而狂暴的戰鼓聲衝天而起,巡值禁衛往來飛奔,刺耳的報警金鑼之聲狂亂的敲擊著,被驚醒的其他兵卒一邊從宮牆下兩側的營房內蜂擁而出,激烈的叫喊聲震耳欲聾。
“弩車!把弩車推上來!”
“箭矢!箭矢放這裡!”
“滾石擂木還有沒有!再派人去取上來!”
虎賁中郎將黃賢,以最快速度趕到了宮牆之上,開始調配兵卒,布置防守。
在宮中值守的黃門宦官張氏連滾帶爬的到了黃賢近前,扯住了黃賢的戰袍衣角,滿臉的汗珠在火把映照之下閃著點點光芒,“將軍!黃將軍!出了什麼事?這……這宮城能守得住麼?”
“宮外亂起!具體如何未能得知!”黃賢在匆忙之中,厲聲說道,“末將於此,定護天子安危!來人,角樓再去一伍,防人攀爬……”
伏皇後緊緊地抱著劉協,蜷縮在床榻之上,兩人臉色都是慘白一片。四周嘈雜的聲響,銅鑼戰鼓的聲音,宮中禁衛奔跑的腳步聲和鐵甲鱗片的碰撞聲,宮中宦官和宮女的哭泣聲,聲嘶力竭的叫喊聲,這一切對劉協來說,太熟悉了。他在雒陽、長安經曆了很多次這種場麵,每一次的混亂,似乎都會改變一些什麼,奪走一些什麼,但是這一次,又是誰最終會勝利,誰的權利被改變,被剝奪?
天明之後,自己的命運又將迎來什麼?
“陛下,我們會贏嗎?”伏皇後蜷縮在天子的懷裡,顫聲問道。
天子劉協苦澀一笑,發現自己嗓門乾涸得厲害:“不知道,朕不知道。”
“我們會死嗎?”
“不知道,朕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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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校尉氣喘籲籲地衝上了雒陽城樓。火光照亮了黑夜,街道之上密密麻麻的兵卒,氣勢駭人,呂布的戰旗在黑夜當中翻卷著,就像是月夜當中的孤狼。
“這是怎麼回事?溫候想造反嗎?他瘋了?”城門校尉吃驚地叫道。
“一定出了什麼事!”一旁的軍候擦擦額頭上的汗,心驚膽戰地說道,“校尉,快去請伏公還有各位大臣……這事鬨大了啊……”
“列陣!準備弓箭!”校尉大聲吼道,“守護城門!來人,繞過去,繞過去!快去找伏公!”
雒陽城和所有城池都是一樣,對外的防禦效果明顯大於對內的防禦效果,現在由內而起的混亂浪潮,城門校尉在沒有接到任何命令之前,真的是無能為力。
“溫候,此事,錯矣!”陳宮死死拉住呂布赤兔馬韁繩,急得一頭都是汗。
呂布一身戎裝,全身貫甲,端坐在馬背之上,神色冷峻,一言不發。
魏續在一旁,看看陳宮,緩緩說道,似乎是在背誦著什麼一樣,沒有半點抑揚頓挫的起伏,“伏氏雖是皇親,亦是國賊,貪攬權政,逼迫賢良,欲行謀逆之事,罪無可赦,因此……”
“閉嘴!”陳宮毫不客氣的嗬斥魏續道,然後抬起頭來,死死的盯著呂布,“此事彆有緣由,罪不在伏氏啊,請溫候三思!”
“彆有緣由,嗬嗬……公台!此事前後,汝恐早已知之……”呂布怒目而視,大聲問道,“汝既知之,為何瞞某!某敬汝重汝,汝為何瞞某?!”
“這……溫候,某雖有耳聞,但未經證實……這,這,怎敢擅以猜忌之言稟報溫候?”陳宮急忙辯解道。
“耳聞……”呂布並指如戟,指向了陳宮,憤怒地問道,“汝也有耳聞!全天下竟然是某最後一個知道!不敢稟報?莫非要等某人頭落地,才來向某稟報?!”
架空呂布,讓呂布賦閒下來,成為朝廷養的忠狗,有問題的時候放出去撕咬拚殺,沒事情的時候就關在籠子裡,這樣的方案,自然是大多數朝廷大臣所願意看到的,也是這些士族世家更為放心的策略。
呂布畢竟是個武夫,這樣的人不懂得民生,也不懂得政務,不好好做一個忠狗,又有什麼用處呢?
而天子劉協一直以來都沒有能夠確實掌控的兵權,因此就像是失去了舵的舢板一樣,隻能隨著風浪起伏,隨時都有傾覆的危險,為了大漢朝堂,將呂布手中的這些兵卒,整合成為皇帝直接統屬的禁衛軍,又有什麼錯?
更何況作為臣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大漢王朝給予呂布如此榮耀的官職爵位,現在隻不過換一換兵卒而已,呂布又有什麼理由來拒絕呢?
於是就連陳宮也有些同意這樣的想法了。
因此當伏完開始布置的時候,陳宮沉默著,並沒有喝呂布說什麼。
隻是陳宮沒想到,伏完也沒有想到,劉協同樣也沒有想到,呂布會反抗得如此激烈,會反應得如此迅速!
呂布瞪著陳宮,雖然呂布口中說的凶惡,但是呂布何嘗不希望陳宮能拿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來。
呂布不希望自己變成丁原,也不想變成董卓……
火把在黑夜裡燃燒,偶爾燒到了鬆脂,發出劈啪聲響,陳宮頭上彙集的汗珠越來越多,就連後背也濕了一大塊,可是依舊沒能迅速想出什麼可以扭轉乾坤的計策……
呂布微微歎了口氣,伸手將陳宮的拽緊了韁繩的手撥開,說道:“事已至此,多言無益……若是公台依舊記得些許情分,便協同明日安民之事罷!”
“溫侯!”陳宮忽然想起一事,大叫道,“無論如何,切莫傷了天子!否則便是萬劫不複!”
呂布的眼眸在火光之中閃耀著,混雜著難以描述的神色,也不答話,拍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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