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晉城南麵傍著洛水,嗯,沒錯,和雒陽城南的那一條同樣的名字。洛水從西北繞過臨晉城流向東南,因此臨晉城在西麵上隻有一個城門,北麵有三個,東麵是兩個,南麵則是一個水門,還有一個在水門旁邊有一個專門用來供給傾倒排泄物的五穀小門。
城牆是用青磚為麵,夯土為內的結構,這些和漢代其他城池都差不多,隻不過因為洛水的關係,因此臨晉城並非一個四四方方的正方形,而是麵積上有點像是直角梯形的模樣。
因此正常來說的話,對於沒有船隻的呼廚泉來說,能放下進攻部隊的地方,也就是北麵和東麵,西麵雖然也可以進攻,但是展開麵不寬,多少有些限製,至於南麵來說則是灘塗居多,要是在春夏豐水期,洛水甚至都會到漲了臨晉南城三十四步,並且帶來很多河泥,雖然這些河泥是周邊田地的優良增肥之物,但是對於戰陣來說,確實是一個麻煩的問題,尤其是戰馬在這樣軟塌塌的地方根本跑不起來。
天色已經漸漸的黑暗下來,隻有臨晉城下的被燒毀的攻城器械還在散發著最後的光芒,照耀出一地的屍骸。初更的時候,西門外就燃起了三堆如同品字一樣的篝火,在火光照耀之下,影影綽綽的似乎還有些人影晃動。
南匈奴今日在城下也是同樣參與了對於臨晉城的攻擊,而且比起之前驅趕在粟城抓捕而來的百姓上陣,這兩天真的是打出了些火氣,千餘名匈奴兵卒從騎兵轉職為步卒,而其餘的人則是將剩下不多的箭矢,拚命的朝著城頭傾斜,不少兵卒一天下來,手指頭都被弓弦扯得血肉模糊!
追逐夢想,總歸是要付出一些東西,這個呼廚泉也知道,可是就算是付出了許多,呼廚泉依舊眼睜睜的看著臨晉城巋然不動,就連城頭之上的那個身影,也像是磐石一般,矗立於城牆之上。箭矢紛飛如雨,但是那個在城頭之上指揮作戰的征西將領,就連他身邊的護衛都被射倒了幾人,可是偏偏就他像是沒事人一樣,往來奔走,指揮若定。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不管是城中的征西守軍,還是城外的南匈奴,都知道同樣的一件事情,就是雙方已經再無任何的回旋餘地。因為不用長圍之法,或是用遠距離的攻城器械,用火力把城牆砸垮打開的,而是用蟻附這種最為殺傷士卒的攻城方式的,在映射出南匈奴是多麼的急切想要攻下臨晉城外,同樣也意味著一旦城破,那麼城中必定迎來的是無底限的掠奪和屠殺。
城破之日,毫無疑問就是屠城之始,就算是現在投降,也不會手軟多少,畢竟呼廚泉原有的一點點的耐心,都已經完全磨滅了。
甚至在這兩天,呼廚泉甚至有一種隱隱約約的不祥預感,也正是這樣,他才敦促著自家兒郎不計生死的混在協裹的粟城百姓,還有在鄭甘招募而來的漢人雜兵當中一同攻城。哪怕南匈奴人的子弟的性命寶貴,呼廚泉在這兩個白天當中,也是毫不憐憫的驅使著他們一波接著一波的湧上。
可惜就算是消耗到了如此地步,在臨晉城下,今日最後一次的攻勢,依舊是功敗垂成。雖然在臨近日暮之時,終於登城成功,也曾經一度掌握了一段城牆,但是隨著征西兵卒的反撲,還是不得不頹敗下來,那個時候,呼廚泉氣得幾乎全身發抖,甚至都有將那幾個退卻下來的頭人將領全數斬首陣前的衝動。
正在呼廚泉憤懣的時候,沒想到鄭甘竟然帶來了如此好的一個消息。
站在品字形的火堆後,呼廚泉盯著臨晉城的西門之上,目不轉睛。右賢王的大旗在夜空當中獵獵招展,旗下則是十餘名的匈奴頭人和將領,不敢大聲說話,隻是相互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該死的,這守城的還真有份硬勁!打了兩個白天,我族中都折損了一百多兒郎了……若是今夜攻下了臨晉,定要捉住守城的漢將,活扒了他的皮!”
“對!算上我一個,我手下也死傷不少,多少也要切了他的頭蓋骨,作為撫慰死去的兒郎的祭品!”
“我倒是關心城破之後,右賢王會準我們大搜幾日?三日太短,要是七日的話還算是差不多……”
“七日?彆想太多了,有三五天就算是不錯了,關中又不是隻有這個臨晉城!而且還有個潼關,搞不好也還是一場硬仗!”
“你說這些漢人,沒事乾整天建城池乾什麼?太不方便了,要我說,不管臨晉還是粟城,拿下一個推一個,全數將城牆推倒了事!漢人有一個算一個,男丁全殺光,女人全搶來!這麼好的土地,不拿來放牧,種什麼莊禾,真是浪費!”
“你懂個屁哦!種莊禾也有莊禾的好處,天天啃骨頭也是膩味!還有你身上穿的漢人的絲綢,若是沒有這些漢人,你哪裡有的穿?不能都殺了,多少要留點。”
幾個頭人和將領嘰嘰咕咕,全都在想象著臨晉城破了之後要如何如何。
議論的聲音大了一些,但是呼廚泉就當作沒聽到。一則和漢人森嚴的軍律不同,南匈奴人向來沒有那麼多的細碎的規定,二則呼廚泉也是知道,這兩天多少有些鬱悶,讓這些家夥發泄一下情緒也不為過。
更重要的是呼廚泉全部的心思現在都在臨晉城上!
夜色當中,遠處黑漆漆的臨晉城西門之上,忽然亮起了三個火把,也擺出了一個品字的形狀,微微晃動著,似乎和城外的三個篝火相互輝映。
“右賢王!你看!”眼見的護衛連忙用手一指,語調當中掩飾不住興奮之情,“信號!臨晉城上有回應了!”
呼廚泉雙拳緊緊一握,心頭不由得火熱起來,這個該死的臨晉城,終歸是可以拿下了!老子要親手砍下守城的那個征西將領的頭顱!
“來人!傳令下去!”呼廚泉沉聲說道,“讓兒郎們悄悄移兵東城門!都注意些,要是驚動了守城兵卒,定斬不饒!”
臨晉的城頭之上,徐庶站在城牆垛口後麵,看著西城門外的篝火之處,細碎的人影晃動,而在他的身側,則是站著太史慈。
三輔之地,臨晉便是在左馮翊的中心,北麵雕陰,東麵潼關,還有潼關之北的蒲津渡,都是重要的戰略要點,若是臨晉失守,不僅僅是左馮翊淪陷,關中三輔之地的大門便完全敞開了。
所以徐庶在這裡,一步都不能退。
“不知道潼關之處如何了?”徐庶輕聲的念叨了一句,“弘農楊氏見當下情形,必然要來趁火打劫!”
太史慈沉默著,並沒有說些什麼。
“走,去東門!”徐庶說道,“若是今夜順利,便可解臨晉之圍了!”
有了線索,又有了被抓住的倒黴鬼,三木之下,壓根就沒有訓練過什麼保密意識的混進城中的鄭甘所屬就一五一十全數招了,再加上城中太史慈出馬,數十名的埋伏在安平坊東側的人員,也就很自然的被一網打儘。
一直以來,城中巡檢戒備森嚴,臨近城牆的房屋又大都被拆除了,任何靠近城牆的三十步之內的閒雜人等,一律都會被射殺當場,因此這些人員也沒有找到什麼機會向外投放消息,所以徐庶也就順水推舟,放出了假消息。
三更時分。
臨晉城東門。
忽然一陣廝殺叫喊聲音大起,打破了夜間的靜謐,旋即在城頭上下燃起了不少的火把,照得人影閃爍,還有人不停的向城外晃動著手中火把,似乎在示意著什麼。
“轟”的一聲當中,東門的吊橋砸落下來,似乎連大地都顫抖了兩下,然後城門洞裡麵也隱隱有火光在晃動著……
“成了!”鄭甘大喜,一拍手道,“成敗便是此刻!”
“點火!進軍!”呼廚泉也立刻下令道。
早就已經預備下的成百支火把,不多時便紛紛點燃,在呼廚泉左右身邊發出獵獵的響動聲音,將周遭一切照得通明,也映照著周邊匈奴兵卒的刀槍,同樣如血一般的豔紅。
隨著呼廚泉的令下,南匈奴兵卒了立刻行動了起來,幾名號角手鼓足了氣力,吹響了進軍的號角,軍陣當中也爆發出巨大的呐喊的聲音,馬蹄紛飛當中,如同海嘯一樣直撲臨晉城的東門!
因為用來引洛水的入水口早就被呼廚泉等人堵上了,因此臨晉城下其實就是半乾的壕溝而已,再加上吊橋已經落下,城門洞開,不管從那個角度來說,臨晉城似乎已經是在劫難逃了。
大隊大隊的匈奴騎兵,拍打著戰馬,朝著吊橋疾馳而來,卻在吊橋和城門洞之處堵成了一團,畢竟吊橋雖然可以容納四匹戰馬並肩而行,但是南匈奴兵卒衝擊的時候,雜亂之間哪有什麼隊列可言,自然就堵在了吊橋口,甚至還有一些倒黴鬼要麼是拉不住韁繩,要麼是被其他人撞了一下,直接便掉到了半乾的壕溝當中,被壕溝底部的尖銳木樁紮透了身軀,慘叫連連當中斃命。
然而眼見即將到來的勝利,已經讓南匈奴人完全顧不得其他了,眼中隻剩下那個洞開的城門!
十幾名搶先衝過吊橋的匈奴兵卒大笑著,呼嘯著,揮舞著戰刀奔進了城洞當中,旋即響起的廝殺和刀槍砍在血肉之上的聲響,更加刺激了隨後的匈奴兵卒,跟進的南匈奴兵卒像是追逐血肉的蒼蠅一般,烏泱泱的圍堵在吊橋之處,急切想成為下一個進城的英雄,有的人著急的對著空氣揮舞著刀槍,就像是這樣能讓自己更快一些,提前出一些力一般。
“衝進去!殺進去!”呼廚泉也在後麵揮舞著戰刀,大聲呼喝著,“快!殺進去!臨晉城是我們的了!”
攻下臨晉,便是包括呼廚泉在內所有匈奴人的憧憬的夢想,而現在竟然就要實現了!
南匈奴兵卒就像是後世春運期間火車站進站口的人群一般,揮舞著手中的刀槍,就像是揮舞著回家的車票,各個興高采烈,喜笑顏開,過了吊橋就像是過了檢票口一般,哈哈大笑著便拍打著戰馬,不管不顧的直衝進城。
城中搏殺之聲越來越大,但是呼廚泉並沒有將這個聲音放在心上,因為按照往常的經驗來說,衝進城池之後必然還會有一些抵抗,但是隨著進入城池的自己這一方的兵卒越來越多,城中的抵抗便會宛如冰雪在烈日之下一般,迅速的消失!
在連接東門的主乾道之中,太史慈端坐在馬背之上,一戟揮出,長戟之上的月牙閃耀過一道寒芒,直接砍下了前衝而來的一名匈奴兵卒的頭顱,鮮血噴湧當中又順帶走另外一名匈奴兵的手臂,然後轉腕劃過另外一名的匈奴騎兵的腰側,轉眼之間就或殺或傷了三名衝在最前麵的匈奴兵卒,將人砍下馬來,卻任著匈奴戰馬在兵陣的兩側嘶鳴徘徊。
臨晉城東門,在街道兩側都堵上了拒馬,並不是正兒八經的木架拒馬,而是臨時用拆出來磚石和房梁簷柱等構件出雜亂大型拒馬,導致匈奴兵卒便隻有兩個選擇,一個是下馬去攀爬這些高低不平,雜亂無章的拒馬,要麼便是沿著街道往前,一頭撞上太史慈的陣線。
當然在這個時候,南匈奴兵卒還不知道太史慈的厲害之處,再加上下意識的不願意放棄戰馬的便利,因此絕大多數都是呼嘯著,朝著太史慈奔殺過來。
街道兩側屋頂之上,站了幾十名的征西弓箭手,朝著街道中間射箭,不時就有匈奴兵卒跌下馬來。當然在匈奴騎兵挽弓還擊之下,也有幾名征西弓箭手被射中,慘叫著從房頂上跌落。
隨著湧進城中的匈奴兵卒越來越多,衝向太史慈的匈奴兵也在逐漸增多,從最初的一兩個變成了三四個,然後很快的就變成了五六個,甚至十餘人聯手衝向了太史慈!
但是這些兵卒根本不能給太史慈造成任何壓力,些許雜兵根本撼動不了太史慈維護的陣線,很快就在太史慈麵前成為了一具具的屍首。
隨著時間的推移,之前死在太史慈長戟之下的匈奴兵卒的屍首橫七豎八的躺倒在街道上,使得其餘兵卒越發的跑不太起來,再加上失去了主人控製的匈奴戰馬,因為懼怕在街道上立著的三排拒馬上麵寒光閃閃的尖刃,也不時嘶鳴著左右打轉,導致整個街道慢慢的便堵滿了匈奴兵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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