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安陵邑的夏牟絕不相信,這一次征西將軍斐潛所帶來的前鋒部隊,僅僅是隻有四五百騎。
如果僅僅是四五百騎,那麼他們是怎麼突破趙溫設在粟邑的防線?
夏牟遲疑不定。
可是張繡手下,確實連五百騎都沒有,雖然說是從雕陰帶出來五百人,但是在走山道的時候,確實是不利於行,折損的不僅是人,還有戰馬,七七八八折扣下來,便隻剩下了四百多一點的人馬。
而張繡,畢竟年輕氣盛,竟然隻是在山道口附近留下了一些兵卒看護傷員和傷馬,然後便帶著剩餘的四百餘騎兵直逼長安!
並且有意思的是,這些征西將軍斐潛手下的騎兵,並沒有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妥,甚至也不覺得直接麵對長安的近萬兵卒,會不會有太大的壓力,畢竟他們僅僅隻有四百餘騎……
就好像他們並不是四百,而是四千,甚至是四萬人一般,就這樣跟著張繡,大大咧咧的展開了旗號,招搖而過。
大漢邊軍的強勢,並北騎兵如今算是重新撿了起來,豎立在心間。
夜色已經在關中大地上籠罩了下來,張繡在一座小山包之上立馬停了下來,周邊的騎兵也就都彙集起來,靜靜的矗立在張繡身後。
再往前後不遠處便是夏牟的大營,但可憐的夏牟根本就沒有多少騎兵,關中在幾番折騰之下,根本就沒有多少戰馬了,而僅存的那些,又被趙溫帶走了八八九九,剩下的也就是勉強充當一些斥候和信使的作用,已經是無法成為一隻規模的軍隊了。
張繡向遠處望去,隻見在夏牟紮下的營盤之內,星星點點的火把之光在夜色當中蕩漾,忽然覺得臉上一涼,抬頭一看,天空當中竟然飄下了一些小小的雪花。
“下雪了……”張繡喃喃說了一聲,然後迅速扭頭吩咐道:“下雪了,趁著雪不大,趕快舉火,豎旗!讓這些沒膽的慫貨知道,老子來了!”
很快,兵卒收攏了一些殘枝斷木,在山頭上燃起了篝火,然後將一杆長長白布旗幟立在了篝火的後麵……
長杆白麵的旗幟飄蕩著,在篝火的照耀之下,顯現出其上的四個紫黑色的大字,也不知道是用墨還是用血寫就——“趙溫已死!”
夜色當中,灌木草叢裡麵,悉悉索索的轉出幾個黑影,然後飛快的貼著地麵,往夏牟大營而去……
………………………………
自從投軍以來,李賢都是身先士卒,幾近生死,才從底層的小兵爬到了都尉的位置,而再想往上,卻是難上加難。
校尉便永遠隻是那些有家族背景的人擔任,甚至這些人一開始便是一個都尉,然後在軍隊裡麵待上三兩個月,便可以變成了八百石甚至千石以上的校尉……
潼關之上,被徐庶軟禁,便隻能每天聞著屎尿的臭味,看著眼前不大的房門孔洞,等待著未知的命運,甚至李賢還想過,這輩子估計也就是這樣了,說不得之前的付出和努力,都是白費了。
可是真要是如此,大好男兒就如此頹廢的度過餘生,還不如真的死了好!
所幸,上天又給了自己一個機會……
嗯,是征西將軍又給了自己一個機會,一個依舊可以憑著武勇和軍功,重新站起來的機會!
李賢吼聲如雷,身先士卒的殺入了城門洞之內,刀光展動,已經砍翻兩名在城門附近躲避不及的趙溫士卒,劈手又搶過一杆木槍,轉手便投擲出去,將趕來的一名兵卒當胸射倒!幾名跟在李賢身邊的兵卒也都是奮勇衝殺,將城門洞附近的兵卒都砍殺得連滾帶爬,慘叫聲連成一片。
街道之上趙溫急的跳腳,大聲號令讓兵卒上前,將城門堵上關上,但是如此厚重的城門,又有李賢拚命的砍殺當中,既然已經打開了,又豈是頃刻之間能關得上的?
急匆匆趕來的兵卒趴在城門垛口上,探出身來,向沿著吊橋不斷撲近來的不斷射擊,護城河上已經有了薄薄的一層冰渣,時不時的有人被射中,慘叫著跌落護城河當中,激濺起碎冰和水花。
縱然如此,可還是有更多的人沿著這條血路,直撲而入,殺進門洞當中,和李賢站在了一起,一步步的頂著趙溫的兵卒向內推進。
李賢衝在最前麵,因為他已經沒有了退路。殺了楊氏的人,就算再投降回去,也一樣是隻有人頭落地的份,既然如此,便隻能是一條道走到底了,發起狠來的人,向來就是讓其他的人都懼怕三分。
雙方都急切的想要控製城門洞,便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血肉磨盤,不斷的有人死去,也不斷的有新鮮的血肉重新填進來。
李賢身上已經受了點傷,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城門洞就那麼大,周邊也都是人,騰挪不便,有時候也就是隻能拚著以傷換命了!
一個趙溫的兵卒才在李賢手臂上開了個口子,然後就被李賢反手用長刀捅了一個透心涼,然後李賢頂著屍首,往前硬生生的又撞了幾步,頓時眼前一亮,已經是出了門洞……
天空陰沉沉的,零散的飄下幾朵雪花,旋轉著,飄蕩著,似乎是十分不情願離開純淨的天空,而即將落向充滿了血汙和汙穢的大地。
李賢忽然身形一個踉蹌,往旁邊一歪,就在李賢突出門洞的時刻,城門上的趙溫兵卒也就不由自主的將手中的箭矢都對準了這個明顯是領頭的人。
箭矢破開雪花,呼嘯而至!
幾名兵卒頂著盾牌衝了上來,擋在前麵。
一名刀盾手雖然用盾遮住了上半身,腿上卻被射中,慘叫一聲便倒。
李賢蹲在盾牌後麵,咧著嘴齜著牙,將射入自己臂膀的箭矢折斷,然後提起掉落在地麵的盾牌,衝著腿部中箭的兵卒喊道:“往邊上爬!在中間會被踩死!”
旋即也顧不得再管那個兵卒了,勉力將盾牌套在手臂上,然後舉起戰刀,高呼道:“殺啊!這城池是我們的了!”
百餘名的兵卒,跟在李賢身後便往前撲去,還有一些人則是湧進了城門,便繞往馳道上跑去攻擊那些在城牆之上的兵卒。
城牆之上的趙溫兵卒大呼小叫著,瘋狂的將箭矢射下來。
李賢隻聽到盾牌之上篤篤有聲,也不知道擋住了多少箭矢,身旁的自家兵卒,也有不少中了箭矢,便慘叫一聲倒了下去……
城內城外,都是驚呼慘叫之聲響成一片,亂糟糟的混亂不堪,根本就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從北麵出現了一支人馬,打著征西將軍的旗號,朝著粟邑城猛的撲了過來!
直到了臨近了,被南門吸引了注意力的趙溫兵卒才猛然間發現了新的情況,大呼小叫的報給了趙溫,嚇得趙溫頓時手腳冰涼……
斐潛跟著大部隊轉眼之間便到粟邑城下。
天上的雪花飄飄蕩蕩,落在人臉上手上,冰冰涼涼,卻並不能湮滅戰士心間的熊熊燃燒的戰意。
“魏黑子,準備好了沒有!”斐潛轉回頭,高聲喊道。
魏都大聲吼道:“待將軍號令!”
“好!”斐潛將馬鞭一舉,然後指著粟邑喊道,“兩翼騎軍上前壓製城頭,魏黑子帶玄甲兵進城中去!某要在兩個時辰內結束戰鬥,在城頭上賞雪!”
眾人哄然應諾。
旗號揮動之下,張濟率先帶著騎兵衝出了陣列,一左一右開始沿著護城河開始繞著城池奔馳起來。對於這些輕裝甲的騎兵騎射來說,奔射隻是一個基礎技能而已,當然,能不能十箭當中個七八,那就是將校和小兵之間的差距了,如果隻是用來壓製城頭,攪亂對方攻擊節奏的話,覆蓋性的箭雨也就可以了。
戰鼓聲越發的急促,魏都帶著人開始往粟邑城中走去。
因為身上的鎧甲較重,所以躲在刀盾手之後的魏都等重甲兵卒並沒有像是輕甲步卒一樣極速的奔跑著,而是不緊不慢的一步步的朝著粟邑城門壓上去。
城頭上趙溫的部隊明顯已經慌亂了,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一部分衝著城門裡麵的李賢兵卒射擊,另外一部分則是又亂紛紛的轉了過來朝著新壓上來的魏都等人射擊,還有一些人則是來回的跑,張著弓舉著箭,卻不知道自己應該射擊哪一邊……
“滾開!”
魏都見已經是臨近了城門,便甕聲甕氣的大吼一聲,然後將麵罩往下一拉,便提著重斧咚咚的,順著前方刀盾手讓開的通道快步小跑了起來。
百餘名的彪形大漢穿著一身的重甲列陣開始跑動起來的時候,氣勢上甚至比其數倍的散兵遊勇都來的可怕數倍,更何況斐潛的這一隻重甲兵卒在之前的戰鬥當中經曆了不斷的洗禮,每一個都是精心挑選的武力過人兵卒,再加上一身精鍛的鎧甲,幾乎就是最為恐怖的戰爭機器!
粟邑的吊橋在魏都等人的踩踏之下,發出有些不堪重負的吱吱呀呀的聲音,而一些躲閃不及的兵卒甚至撞到了魏都等人的身上,直接便被撞下了護城河當中!
“去死啊!”
魏都在麵罩後麵大吼一聲,衝到了李賢的前麵,然後一手便將幾個還在前方戰鬥的己方兵卒像是小雞小鴨一樣撥到了一邊,然後舉起長柄戰斧,前衝兩步便是一個橫掃!
原先魏都還是用刀的,但是看到了那一柄鮮卑勇士的戰斧之後,便是覺得還是戰斧更稱自己的手,便求著斐潛將戰斧轉給了他,又工匠精修了斧鋒,重新換了斧柄。而拿著戰斧輪動起來的時候,便真的宛如一個人形的凶獸。
沉重的戰斧月輪一般的開刃,幾乎無堅不摧,但凡是擋在斧鋒之前的,碰到手臂,手臂和軀體分離,碰到胸膛,胸膛和腹腔分離,碰到脖頸,脖頸和頭顱分離,甚至碰到長槍、盾牌和甲片,統統都在一斧之下,分崩割離!
在漫天激揚而起的血霧中,魏都發出了一聲不知道是興奮還是滿足的吼叫聲,從麵罩後噴出一口長長的白氣,伴隨著飄飄蕩蕩而下的雪花,便一頭撞進了粟邑街道上頑抗的趙溫兵卒陣列當中!
李賢看著魏都一個人都已經是將趙溫兵卒壓了回去,緩了一口氣下來,才覺得渾身上下哪裡都痛,尤其是被射中的臂膀位置簡直都已經是痛到麻木,仿佛都不屬於自己的一樣了。
跟著魏都一名重裝甲兵,在經過李賢身邊的時候,伸出鐵甲覆蓋著的手套,拍了拍李賢的肩膀,然後說道:“乾得不錯!先到一邊去休息一下吧,這裡,我們來。”
李賢咬咬牙,為了自己的前程,還不是到歇息的時候,便深深的喘息了幾口氣,然後便跟在了魏都等人的身後,護衛住這些重裝甲士的側翼,擴大趙溫兵卒戰陣的缺口。
“擋住他!快!快擋住他……”府衙之前,趙溫揮舞著長劍,看見魏都帶著重裝甲兵衝進了自己的部隊,就像是一頭蠻牛衝進了雞鴨群當中,碾壓著,欺淩著,肆無忌憚的將手下的兵卒陣列頓時砍得七零八落,不由得驚慌的叫道。
“……擋……擋……擋不住啊……”在趙溫前麵指揮兵卒的校尉帶著一絲的哭音叫道,就像是即將被惡漢欺淩的小姑娘,“使君,撤吧,撤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啊!”
“……”趙溫沉默了一會兒,很乾脆的就默不作聲的垂下了長劍,然後在護衛的保護之下,向後迅速撤離了。
“趙溫跑了!趙溫跑了!”
跟在魏都後麵的李賢看見了趙溫的舉動,便高聲叫喊道,頓時不少人轉頭看去,當看見趙溫真的退縮逃離的時候,這些原本就在崩潰邊緣的兵卒便紛紛將兵刃往地上一扔,便跪倒在地,不願意再戰鬥了。
粟邑西城門轟然一聲,放下了吊橋,然後趙溫帶著毫無鬥誌的兵馬,瘋狂一般的從城門當中湧出來,朝著長安方向狂奔而去。
“君侯!”回到了斐潛身邊的張濟見狀,連忙一抱拳說道,“某請令追擊!”
斐潛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靜靜的坐在馬背之上,看了片刻。當看到趙溫兵卒當中許多人為了搶得一條逃生的道路,甚至不惜將擋在麵前的原本的戰友推開,甚至是砍倒的情形之後,才笑著點頭說道,“善!追擊百裡,將其徹底擊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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