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也要殺人!”
孫策大聲的嚷嚷著,說完了自己才覺得有些奇怪,為何多了一個“也”字。
孫策本身武勇,又有統帥之能,自然是有些心高氣傲,之前北上之時,已經是捏著鼻子做人,苦苦忍了許久,現在總於是獨自領軍了,自然這個小脾氣就展露了出來。
當初守孝之後,孫策到壽春找袁術準備討回之前孫堅的舊部準備為父報仇,但是元素不太願意將這樣一隻兵卒交還給孫策,便支開孫策,讓其暫時去徐州牧陶謙手下當差。
而陶謙對於這樣一個從袁術派過來的人來說,自然是覺得礙手礙腳很是看不順眼,也是很不待見孫策……
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孫策找了個由頭,回到了袁術之處,袁術還是不願意將原本孫堅的那些老兵交出來,便讓孫策去找其舅父吳景,說是丹陽出精兵,讓孫策自己前去招募。
孫策便再一次捏著鼻子忍了。
孫策忍著袁術,是因為袁術手裡麵有他想要的東西,不管是父親孫堅遺留下來的老兵,抑或是將來的發展,都需要仰仗袁術,但是並不意味著孫策他就絲毫沒有脾氣,任何人都可以欺負到頭上來。
這一次經過舒縣,孫策聽聞陸康大名,便上門拜訪,但是陸康看不起孫策,便讓自己的主簿接待,陸康自己並沒有何孫策相見……
這個麼,如果按照後世習慣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孫策什麼職位?
朝廷封的懷義校尉,嗯,還是新晉升不久的,官秩頂多六百石,而陸康早就聞名於鄉郡,並且還被封為忠義將軍,雖然是雜號將軍,但是也是兩千石的官秩,這樣的差距能比麼?
就好像一個小市長去拜見一個高官級彆的人物,然後這個高官級彆的人讓秘書接待一下,自己沒有出麵,這要是放後世不是很正常,甚至是很有禮貌的行為了,但是在漢代,如此的行徑就是打臉了。
吃頓飯都能吃成仇人的漢代,孫策又是暴脾氣,頓時就不能忍,回到軍營之後便憤憤大吼,儼然一副要發兵帶小弟前去找回這個場子的狀態。
周瑜哭笑不得。孫堅和這些江東士族的關係就不是很好,如今孫策又來了,這個孫家,難道是天生和江東肛上了不成?
孫堅因為一言不合,就乾掉了王睿,又為了錢糧和官職,乾掉了張谘,這樣的事情在江東士族眼裡怎麼會有什麼好的評語?
若不是看在孫策現在是掛在袁術旗下,陸康說不定當場就會將孫策驅逐出去,連主簿都不會出來招待了。
袁術現在多少還算是比較正麵的形象,至少割據豫州還可以說是反抗董卓的暴政,事出有因,袁隗之死也博取了不少同情加分,所以陸康剛開始的時候,相對來說還算是比較認可袁術的。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袁術袁紹兩人不聽從朝廷號令,逐漸妄自尊大的嘴臉暴露了出來,肆意派遣爪牙擔任各地官職,將朝廷視若無物,這就讓陸康很是反感,也慢慢的開始對於袁術不滿起來。
或許是因為在前秦折損了太多,江東士族對於爭霸這個事情的熱情,仿佛是被項羽全數給一次性用完了一樣,到了現在依舊提不起多大的興趣來。
項羽曾經一度占領了華夏,攻伐下了鹹陽,但是對於江東來說並沒有獲取到更多的好處,其實就像是江東當時用自己所有的資源,所有的人力和物力在和全華夏的人在抗衡,即使是沒有劉邦,那麼也有可能出現其他區域的行政代理人,出麵和項羽抗衡,整個的中央政權,也不可能完全由江東士族把持擔任。
所以從這樣一個角度來說,項羽之後,江東士族似乎就吸取了教訓,對於爭霸天下這種事情,嗬嗬,還是算了吧……
江東士族可以不遺餘力的維護江東的和平,但是要讓江東士族參與天下的爭霸,對不起,沒興趣,至於誰能夠管理天下和江東,那是個江東士族無所謂的事情。
連帶著,江東士族就對於這些以武力爭奪天下的人,也都有些看不起,能嗶嗶就可以解決問題的事情,乾什麼要動手?
這些周瑜都清楚,但是怎樣要讓孫策這個暴脾氣也清楚,就成為了一個棘手的問題。
“伯符,陸家乃江東望族,其門生人脈遍布江東,牽涉甚廣,”周瑜試圖將厲害關係陳述清楚,“規矩有些大,這個,也是正常,伯符休要介懷……某當年前去拜訪,也未曾見到陸季寧……”
“什麼?!”孫策聞言,頓時跳了起來,“好惡賊!竟然連汝也不見!吾受辱倒也罷了,汝何能受其辱!該死!該殺!”
“這個……”周瑜有些感動,又有一些無奈,“吾乃小族,陸氏不見,也是常理……啊,此乃次要之事……伯符須知,若是陸家受損,便是江東震動,屆時江東士族皆視吾等為仇寇,豈不是寸步難行?”
孫策一瞪眼,說道:“誰敢阻某?皆斬之!”
周瑜有些無奈的笑道:“若是天下人皆阻汝,難道儘斬不成?”
孫策哈哈大笑道:“一人阻某,某便斬一人!百人阻某,某便斬百人!萬人阻某,某便斬萬人!天下人阻某,某便斬了天下人!”
“……”周瑜瞪著孫策,啞口無言。
孫策哈哈笑了一陣,然後便拍了拍周瑜的肩膀,說道:“公瑾好意,某知道了……某也是開個玩笑罷了……更何況豈有天下之大,難道皆為悍不畏死之人?殺他個百人千人,其餘便也膽寒了,何須殺儘天下人?”兵刃握在手中,某便是天理!不服,便殺到服好了,不怕,便殺到怕罷了!江東士族算是什麼?還不是一代代發展起來的,若是不乖乖聽話,不敬於某,便斷了其生機!某就不信,這脖頸還會比刀刃硬!某就不信,殺了一族十族之後,還有人膽敢忤逆某!
“……伯符,當下之急,乃多募兵卒也……”周瑜放棄了正麵的勸說,隻能采取將孫策牽引到其他的方麵的策略,“……若無兵卒,一切皆為虛幻……孫叔父之仇亦不知何時方能得報……”
“……”說到這個事情,孫策臉上就沒有了任何笑容,沉默了一會兒,便點頭說道,“……公瑾言之有理。父仇不報,非人子也!如此,便暫且記下,待某報得父仇,再來計較……”
………………………………
在陳留郡的治所府衙之內,張邈的臉上也沒有了笑容。
邊讓是陳留人。
曹操沒有經過張邈的手,也沒有派人和張邈通個氣,就悍然動手殺了邊讓全家老小,這是幾個意思?
當然,如果曹操真的和張邈通氣的話,張邈肯定前腳剛知道,後腳立刻派人通知邊讓……
這個行為和支持不支持曹操並沒有多少關係,因為在漢代,這樣的行為反倒是美德,是值得提倡和鼓勵的,甚至在法律上也明確表明了如果犯人是自家親人的話,就不存在什麼包庇罪。親親相護是應該的,反倒是大義滅親的行為,會被漢代人戳一輩子的脊梁骨。
因此張邈肯定就會象是當初包庇朝廷罪犯曹操一樣,包庇邊讓。
但是如今,邊讓的人頭落地,就連親屬也一並被滅族,連一個收屍都沒有,這如何不讓人膽寒?
然後在膽寒之餘,不免也多了一些其他的想法……
“今日殺文禮,明日又殺何人?”陳宮拱手和張邈說道,“此時若不早做準備,待刀斧加身之時,悔之晚矣!”
張邈皺著眉頭,臉上的皺紋都幾乎是縮成了一團。
“使君應早做決斷!”陳宮見狀,便再次敦促道。
張邈似乎目光停留在一個地方,眼球乾涸了,不由得猛力的眨眨眼,甚至泛出一絲了淚花,“某與孟德,情同手足……”
張邈和曹操的關係麼,確實是不錯。
嚴格說起來,張邈對於曹操是有恩的。
當初如果不是張邈充當了曹操的保護傘,說不定早就沒有曹操這個人了……
說起來漢代的律法簡直就跟玩笑一樣,地方官員的權限太大,跟中世紀的領主沒有什麼差彆,再加上民眾也不認識字,所以當官的說什麼便是什麼,同時士族子弟的圈子內部又有默契,或者叫做潛規則,所以張邈包庇曹操的行為,不但沒有人認為是張邈違背朝廷玩忽職守,反倒是越發的稱讚張邈有情有義,是一個仁德的君子。
當然了,這個包庇的範圍便僅限於士族子弟這個圈子內部,過之能改善莫大焉,犯錯了自然要給個機會麼……
然而這一次,顯然陳宮覺得,已經給曹操太多的機會了。
因此陳宮漠然的看著張邈了一會兒,便說道:“手足又是如何?曾記否,曹兗州上任伊始,亦言待兗州百姓如子也……使君可聞虎毒焉不食子之說?”
“……”張邈沉默了。
對於張邈和陳宮來說,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兗州人士,維護兗州士族的利益,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所以當他們認為兗州士族的利益開始受到了侵犯,還有可能會持續下去的時候,什麼個人情誼都必須拋到一邊去。
“……曹兗州……兵卒眾多,可奈何之?”張邈抹了抹眼角,收了方才一副悲天憫人的嘴臉,板著臉說道,由於年歲大了,眼角的眼皮有些拉耷下來,將眼珠子蓋住了一小部分,形成了一個尖銳的三角形狀,目光閃閃爍爍,變幻不定。
此時此刻,這才算是真正進入了研討實際問題當中。
曹操現在新收了青州兵,又是刻意拉攏,所以青州兵對於曹操這個新統領還算是比較滿意的,多少也比較服從,這樣的一支兵力自然就成為了擺在張邈陳宮等人麵前的一塊巨大的石頭。
不過顯然陳宮早就有所謀劃,見張邈終於是問到了重點,便不慌不忙的說道:“使君無需憂慮,此事易爾……曹兗州所憑,無非青州賊兵而已,然某有一策,可不費吹灰之力,便可一掃而恐……”
當然所謂不費吹灰之力什麼的,也多半是形容詞,但是這樣的說法確實引起了張邈的極大興趣,便向陳宮追問。
陳宮捋了捋胡須,緩緩的說道:“曹兗州一人,不足為懼也……然使君應知,其東郡太守之位,為何人所授?”
張邈沉吟著,說道:“公台之意,莫非……袁車騎?然某與袁車騎……”張邈因為之前袁紹沒有分潤給些好處,多少心中不滿,因此也說了不少袁紹的壞話,因此和袁紹的關係不是很好。
陳宮笑笑,說道:“使君無需多慮,袁車騎心懷天下,豈是拘泥小節之人?更何況如今曹兗州隱有自行其政之意,定然為袁車騎所不容!如此使君可遣人暗集曹兗州之罪,報與袁車騎,表明親善之意……如此一來,袁車騎必定儀仗吾等,而絕曹兗州之援……屆時使君登台號令,兗州上下定然追從……曹兗州,嗬嗬,先絕了袁車騎之援,又斷了兗州錢糧之供,縱然兵卒眾多,亦為土雞瓦狗一般……”
陳宮繼續說道:“……袁車騎與公孫將軍仍有一戰,此乃良機也……如今使君名重於兗,陳留兵精糧足,更有呂奉先如此武勇大將來投,此乃天授使君也!更何況天下紛亂,王命斷絕,使君自可統牧,資之以圖天下!”
陳宮的策略其實很簡單,就是拋棄和袁紹之前的那些小矛盾,和袁紹恢複關係,而對於袁紹來說,一個穩定可以支持其和公孫瓚抗衡的兗州,才是符合袁紹需求的,因此隻要跟袁紹說曹操有割據兗州自立的心思,袁紹必然會對曹操產生厭惡,甚至會轉而扶持張邈。張邈便可以趁這個機會借著自己在兗州的名望,號召兗州士族斷絕給曹操的供給,那麼擊敗曹操也就沒有了難度,便可將兗州收到囊中,以圖後續。
張邈目光閃爍,心中不斷的在盤旋著。雖然陳宮說得不錯,但是張邈卻考慮得更多,要是袁紹和曹操的關係更鐵一些,或者是袁紹並沒有寬恕自己的想法,那麼豈不是自己送到了袁紹的刀口下?
“使君!”陳宮還待再勸,卻被張邈所阻。
“這個……”張邈思索著,遲疑著,半響之後才說道,“……此事事關重大,且容某斟酌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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