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雙,原來也算是中山人,原本祖上也算是春秋戰國時期的一個小小的依附於趙國的士大夫,隻不過趙國彆滅亡之後,也就成為了亡國奴,後來秦朝滅亡之後才算是翻了身,以商貿為生,主要是來回於胡地販賣馬匹牲畜為主,後來便遷移到了關中。
蘇家的塢堡,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大概五百多人,算得上是中等規模的了。塢堡的位置位於芒水和洛穀水之間,也算是一個不錯的地點,因此在幾次的衝突當中也僥幸沒有被波及到。
結果先前是黃巾之亂,再者就是董卓之亂,現在又是西涼之亂,大片小股的兵卒如梳如篦,根本就無法順利的開展貿易。期間也有趁著稍微平靜一點,帶著些馬匹牲畜輾轉販賣,但是幾乎都是遇到了亂軍,壓低價格強買強賣多少還算是好的,有的甚至拿著大刀架到脖子上,強行勒索……
後來蘇雙便乾脆帶著塢堡之內老小丁壯,閉門不出,守著自家在芒水之間的小片山穀,想著先這樣渡過這一陣的亂世再說。
在當下關中紛亂的局麵當中,自然談不上能有什麼逍遙自在的好日子,隻不過蘇雙帶著自己塢堡之內,也算是跟著自己走南闖北的三五十個兒郎,在方小天地當中苦苦求生罷了。
因為蘇雙在這一帶的口碑也還算是不錯,所以一些流民甚至也依附了過來,在芒水邊駐紮停留下來,搭建起地窩子或是草棚,在芒水邊捕獵度日。
平日裡蘇雙見這些流民多少也算是窘迫,有時候也會那些糧草出來,熬上幾鍋的稀粥,夾雜些芒水當中的河蚌魚蝦之類的東西,也算是給這些流民吊著性命,過一天算一天就是了,不知不覺當中,芒水邊上彙集起來的流民也越來越多,從原先幾百人,現在逐漸也有兩三千人的模樣了……
不是沒有人勸說過蘇雙,乾脆扯個旗子,講這些流民收編一下,然後一個是可以自保,另外一方麵也可以借著當下的局麵,說不準還可以混個前程什麼的。
不過蘇雙思來想去,還是沒有做出這樣的決定。一個是蘇雙原本隻是個商賈而已,對於軍陣之事並沒有多少的了解,另外一個方麵來說蘇雙也覺得自己就算是真的扯出旗號來,也未必有人承認,更不用說排上號了。
況且每日看著這些流民東倒西歪的樣子,視線之內全數都是一些老弱病殘,勉強支撐著苟活的模樣,就算是拉扯出來,又能有多少作用?
看著這段時間來來去去的那些兵馬,每日蘇雙都是心驚膽戰,那些頂盔貫甲的披甲兵卒,一會兒奔向東,一會兒奔向西,那種殺氣騰騰的樣子,讓蘇雙覺得一旦打起來,自己這個塢堡能支撐了多少時刻,真是還是說不準的一個事情。
在西涼兵占據優勢的那一陣子,蘇雙也不是沒動過向西涼靠攏的主意,可是試探著派人手出去,結果剛出去沒有多久,西涼兵就陷入了四麵楚歌的境地,據說什麼什麼人還派了騎兵來,將西涼的一個什麼侯給殺了,似乎轉眼之間又要垮台的模樣。
來來去去在長安附近的兵卒遊騎,衝來衝去,不僅連道路都遮斷了,還將蘇雙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手抓了幾個去充當民夫去了,剩下的人隻得連滾帶爬的逃回來。所幸這幾方麵的兵馬也沒有將蘇雙這點人手放在眼裡,因此除了地方討要一些糧草之類的東西之外,也沒有空來找蘇雙塢堡的什麼麻煩。
於是投靠西涼的這一條道路現在似乎是走不通了,但是關中周邊的兵卒似乎還沒有消散,每隔幾日往來的軍情斥候,大車小車的押運隊絡繹不絕,似乎要長長久久的打下去的模樣……
每日蘇雙也隻能是窩在塢堡之內乾瞪眼,就算是現在想要遷徙,似乎也晚了,塢堡地理位置是不錯,但是現在卻也成為了一個障礙,一邊是芒水,一邊是洛穀水,而南麵就是秦嶺太白山區域,往哪都不方便,況且自家的山穀之內還藏著些馬匹,這要是露出點苗頭出來,那些統兵將領豈是吃素的,搞不好不但走不了,連小命都要搭進去。
現在是不是算亂世,蘇雙並不是非常確認,但是他可以確認的是,現在這個局麵,人人都過得很苦。
雖然在這個塢堡之內,蘇雙是眾人之上,吃穿用度都不用發愁,但是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這樣的狀況還需要持續多久,大家心中也沒有了一個底數,為了以防萬一,也就都開始了一半糧食一半野菜的生活,其他什麼大魚大肉的享用更談不上……
畢竟當下誰心裡都清楚,糧食就是王道。就算是再艱難,隻要有了糧草,就多少可以熬過去。什麼王孫公子,什麼高官大員,在亂世淪落的不知道有多少,這種事情,蘇雙之前也不是沒有見過。
這等日子,還需要持續多久,蘇雙不清楚。
不過,在這一天,洶湧而來的西涼兵卒告訴了蘇雙這個答案。
馬超並沒有直接派兵去直接攻打這個塢堡,而是讓手下的策馬沿著芒水,將那些躲在地窩子或是草棚子裡的流民全數驅趕了出來,就像是牛羊一般不斷的向前翻滾,引得越來越多的流民下意識的崩潰,隻懂得順著人流不斷狂奔。
而馬超身邊十幾名的親衛則是護衛兩側,將那些沒頭沒腦竄過來的流民全數砍殺在地。
對著這些衣衫襤褸的流民,馬超連揮動一下長槍都沒有興趣,他隻是聽說在這個地方有個塢堡,而在塢堡後的山穀之內藏有一些馬匹……
自從馬騰帶著大量戰馬趕赴新豐之後,韓遂這裡就比較缺戰馬了,所以當得到了這個消息之後,馬超就帶著人手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
雖然韓遂有說過需要馬超注意,現在與之前不同,畢竟是相互有和約,不管是攻伐縣城或是劫掠周邊,都會被人認為是毀約,那麼也就等於是失去了信義之名,這樣將來難免會被人詬病……
但是馬超聽到有馬匹之後,便將韓遂的話全數屏蔽了。
戰馬不等同於糧草,甚至在一定情況下屬於稀缺的資源,如果被關中人取走了,那麼就等於增加了關中人的力量,而若是落在了自己手中,原本因為戰馬被帶走不得不變成步卒的人,就可以重新變成騎兵,這樣此消彼長之下的差距,馬超複仇心切,也將一些後續上的麻煩,或者是道義上的問題都統統先拋到一邊了。
反正,先搶了再說就是!
原本以為攻伐塢堡,至少會有一些兵卒損傷,卻沒想到在芒水邊竟然還彙集了大量的流民,於是這些流民就成為了理所當然的助力。
這些拚命哭喊著的流民驚叫著,奔跑著,有的甚至一腳踩空,摔倒在水邊窪地上滾得一身都是泥水,但是徐徐而進的西涼兵並沒有多少在揮舞著刀槍砍殺。
不是說這些西涼兵心慈手軟,而是他們更需要流民去衝擊塢堡,不過要是誰昏了頭,就是如此慈悲,誰要是運道不好,擋在他們的馬前,就毫不留情的被踐踏入泥濘當,並沒有半分心軟處。
西涼兵卒的目標便是將這些流民全數都驅趕起來,然後將其徹底的瓦解崩潰,然後再恐懼的驅動之下,便會木然的聽從西涼兵卒的號令,像是牛羊一樣驅趕著去填滿塢堡的壕溝和陷阱。
其實正麵張開的西涼部隊並不多,相互之間也並不是密不通風,就算是外圍有騎兵來回奔馳,這些流民如果足夠冷靜,又有膽量的話,從西涼兵卒的縫隙當中跑出去也並不是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
隻不過當人被大量的強烈的冗餘情緒所支配的時候,往往理智這個係統所需的內存容量就不足了。
加上西涼兵卒不停的叫喊著,打下塢堡便可以吃飽飯,打下塢堡便可以自由,打下塢堡便如何如何,說的多了,這些流民也就漸漸的失去了自己的思考能力,茫然的相信西涼兵卒所說的一切,渾然忘卻了之前在芒水邊也曾經接受過這個塢堡之內的人的幫忙,也喝過塢堡熬煮出來的米粥……
如同潮水一般的流民蜂擁而至,成百上千的人相互推搡著,奔逃著,這個浪頭湧動起來,前麵卷動後麵,向著原本釋放出善意的塢堡撲了過去。
在流民身後,就是西涼兵卒,騎兵步卒,圍著大圈,將流民不斷的往塢堡之處擠壓,相互之間呼哨著,神情自若,行動順暢。
縱然塢堡有一些防禦措施,但是畢竟比不上正規的城池,甚至還比不上兵卒所修建的要塞的強度,雖然說平常之時可以防禦一些馬賊山匪什麼的算是綽綽有餘,但是在這樣的天崩地裂一般的人流湧動之下,那些塢堡之外的壕溝和陷阱就像是紙糊的一樣。
大群大群的失去了思考能力,隻知道往前的流民,慌不擇路的填入了當在麵前的那些壕溝當中,最前麵的人被釘死在壕溝或是陷阱的尖木樁之上,血液還未流儘,人還未完全死去,後麵還有更多的人就踩踏著先前人的軀體而過,撞在塢堡土牆之上才知道哭著喊著,停了下來……
塢堡土牆之上的所謂丁壯,也是臉色發白,手發抖,渾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一些什麼事情,當然,這樣的情況之下,就算是做一些什麼恐怕也是無濟於事。
塢堡的土牆不高。
馬超提著長槍,端坐在馬背之上,看著塢堡,隨意的揮了揮手,身後的馬岱就會意,帶著兵卒便往前衝去。對付這種塢堡,還不至於要讓馬超親自動手。
說實在的,就算是此時此刻馬超棄馬領著親衛登梯攻打塢堡,也就是一兩個時刻的事情,況且依照馬岱的武勇,足夠了,現在馬超所想的則是取了塢堡後麵的馬匹之後,怎麼進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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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在芒水之際,成百上千的流民被驅趕奔走呼號,苦苦求生之際,在長安城內,在種劭的府邸當中,一群鶯鶯燕燕,正圍著種劭,為他換上鑲金袞邊雍容華貴的朝服,配上玉帶和印綬,一麵直徑足有兩尺左右,換算成厘米的話也有五十多厘米的圓銅鏡,經過匠人精細磨製,照出人身影幾乎清晰可辨,就正正放在種劭麵前。
幾名侍妾,跪在種劭腳下,整理著種劭身上的配飾。有的小心的用金鉤將囊鉤掛於腰間革帶上,有的則是跪在兩側,輕輕的撫平著種劭朝服上的褶皺,還有一人則是接過另外一名婢女銀盤當中的進賢冠,替種劭端端正正的戴在頭上。
按照正常的來說,種劭這般的年齡,應該什麼的看得透了,放得下了,最適合在家中含飴弄孫,頤享天年,但是種劭則是不然,年齡大了,權位之心,並沒有因此而衰減半點,反而更加的強烈。
進賢冠端端正正的戴好了,種劭自己又左右微微調整了一下,然後才微微頷首,擺手讓周邊服侍的這些侍妾們全數退下。
銅鏡之內,映出一副蒼老的容顏。
雖然衣冠繁華,雍容華貴,卻無法遮掩從身上透露出來的那一股怎麼掩蓋都掩蓋不了的蒼老之意。
種劭默默的看著,良久,忽然輕輕的一笑,露出一些自嘲之意。這一生在仕途之路上停停走走,到了老了才走到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未曾想到,就算是這樣,還有人想要來搶,想要來奪!
銅鏡當中,已經須發漸白。
眼前的這個人,此刻已經垂老,再經不起再一次的風浪了,若是被趕下台了,便永遠也沒有機會再次爬上來了……
種劭對銅鏡出神半晌,最後又慢慢轉頭,向東而望,從現在開始,直到自己死去,都要將這權柄,牢牢掌握在手,誰也彆想搶走!
誰也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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