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斐潛還沒有找到之前的那些問題的具體解決途徑的時候,一個新的問題又出現在了斐潛的麵前。
守山的學宮出問題了。
倒不是什麼向後世的什麼極容易被鬨得沸沸揚揚的打罵學生之類的事件,像後世的這類型的問題,在漢代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並不是漢代的老師的師德一定比後世的老師要高尚出多少,而是在漢代的師傅有充分的選擇權利,可以選擇教或者不教。
調皮搗蛋的學生,根本不存在的。在漢代,知識的地位是崇高的,若是有人不想學,自然有大把的人搶著要學。
而是在經學的方麵產生了一些爭執,甚至是相互的攻擊。
漢代之初,知識的傳承是十分困難的,再加上春秋之前的詞語的用字用法都和漢代已經有了不少的區彆,就像是後世七十年代的人絕對不知道“囧”這個字的引申意思,而九零後和零零後甚至不知道“囧”這個字的本義一樣,時代的差距導致了文字上的錯層,因此每個治經的大儒就根據自己的理解,將上古那些拗口隱晦的文章,轉換成為了讓漢代人比較易懂的方式,這樣就是經書上的分歧的根源。
尤其是在經學成為了國學之後。
不學經,何以立足於朝堂?
斐潛到了漢朝之後,才明白其實所謂的“焚書坑儒”和“獨尊儒術”都是這些儒生們為了給自家的雕像抹金粉,而專門搞出來的名詞。
秦始皇的“焚書坑儒”,其實並不是隻坑了儒家的學子,而是除了法家和兵家之外的絕大多數的學子、學術著作,而所謂的漢武帝“獨尊儒術”,也並非漢武帝真的對於儒家有多麼的尊敬和推崇,和秦始皇一樣,都是出於政治選擇上麵的考慮。
在戰國時期,周禮崩壞,為了不同諸侯的統治階級相互爭鬥提供相應的理論依據,所以百家應運而生,也得到了了各地諸侯的大力支持,到了秦始皇統一全國之後,這些在各地的學術界就不受以法家和兵家治國的秦朝上層人物喜歡了,因此才有了全國性的打擊非法出版書籍及盜版出版商的統一執法行動……
而在漢代,黃老之學明顯跟不上漢武帝雄心勃勃的需求,不掠奪百姓的財產怎麼支撐起龐大的帝國戰爭?
難道國和國之間的戰爭費用,或者說是相互爭鬥產生的費用,都是上層既得利益者來買單的?
開什麼玩笑。
所以要將強調順應而為,與民休養的黃老之學掃除出朝廷,漢武帝就選擇當時馬屁拍得劈啪作響的原本在朝廷上毫無根基力量的儒家學子,將這些人提拔上,頂替了原本老一輩的黃老人物,這就是獨尊儒術的根源。
隻不過漢武帝後來的這些劉家的孩子們並沒有搞清楚這一點,一個個被儒家學子忽悠得找不到北,然後就坐看儒家勢力一點點的龐大,成為了國家選材的重要標準,甚至到了後世相當長的時間便成為了唯一的標準。
在學宮發生的糾紛,就是出自於對於經書的各自理解不同進而引發出來的。
在後世,要吸引眼球,上熱搜,怎麼做?
蹭熱度是最簡便的做法。
斐潛的師傅蔡邕,上書辭去了朝廷職位之後,雖然換來了自由的權利,但是同樣也帶來了一些弊端。蔡邕位於學宮之內,自然也有授課,講述一些相關經書方麵的內容,那麼在這個講述的過程當中,自然是要對於一些比較隱晦的方麵進行解釋,因此就遭到了一些人員的質疑。
如果是簡單的質疑還算是學術上的相互探討的範圍之內,斐潛也無話可說,但是為了出於政治上或者是私欲上目的,進行有意識的攻擊,這就讓人生厭了。
起初蔡邕還以為是普通的在學術上的探討,但是隨之也就察覺到了這種辯論上麵的方向上的變味和偏差,特彆是關於經文當中的讖緯辯解,這個玩意哪有那麼容易三言兩語可以辯論得清楚的?
可是在漢代,尤其是在現在,這個讖緯作為東漢的一種顯學,已經是對於現在的所有治經的學子們產生了巨大且廣泛的影響。
以讖緯和災異解經是當下漢代的主要潮流,五經之義,皆以讖決,這是如今一代的風氣,就好像後世某個時段內流行的什麼頹廢文學,後現代主義等等。
一方麵蔡邕也不喜歡讖緯這一套,但是這一套又是當下的主流方式,要不然斐潛也不會派人四處宣揚散播“代漢者當塗高”的謠言了,但是另外一個方麵又不好正麵的去辯,因為不管辯論的輸贏都對於蔡邕自身一點意義都沒有。
輸了就不提了,若是蔡邕贏了,對方可以得意洋洋的宣稱自己和經學大儒關於某某讖言做了什麼的辯論,仿佛自己就成為了可以和蔡邕比肩的人物,況且現在讖緯多妄,今日辯一個,明天辯一條,那年那月是個頭?
所以蔡邕乾脆就一甩袖子,老頭子的脾氣上來,根本不想理會這些拿著讖緯之言上來的家夥,但是沒想到這些人卻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宣稱蔡邕之才徒有虛表,竟然連學術上的討論都無膽參與……
真心是添堵啊!
斐潛如果之前沒有讀過《白虎通義》,或許還會用比較強硬的手段去處理這個事情,但是現在不行,因為經學上麵的這個《白虎通義》中大量采納引用了諸如《援神契》、《鉤命決》、《含文嘉》、《元命包》、《稽耀嘉》、《感精符》、《乾鑿度》、《動聲儀》等等的讖緯內容,不僅如此,凡是在引征經典時,通常都是先引讖緯,後引經書,最重要的是,這本書,其實就是在漢章帝時期在白虎觀舉辦的一次規模巨大的經學辯論會,最後由班固將整個辯論會議的內容整理成書,因此等於是給讖緯這個玩意包上了一層皇權的外衣。
如果現在想要推翻讖緯這個玩意,所要麵對的不僅僅是簡單的一兩句讖緯之言,而是持續了百年的整個的理論體係,而這個體係又和當下儒學的天人感應是一個整體,換句話說,反對讖緯這玩意就等於是抹殺了皇帝天授的理論,所以蔡邕雖然不喜歡這個玩意,但是依舊不會站出來反駁。
那麼現在這個難題也同樣擺在了斐潛的麵前,是聽之任之,隨波逐流,還是說要再其中攪一點波濤,搞一點事情出來?
難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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