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四平八穩的坐在馬車當中的華蓋之下,前八後八一共十六名羽林衛護衛著,緩緩的從街道上走過。
漢代馬車有好多種,王允現在坐的馬車就有些像大號的靠背椅,從背後伸出一根帶拐彎的華蓋,頂在王允的頭上,馬車最前麵還支著代表司徒的節杖……
三公在漢代,其實很多時候都成為了皇帝的背鍋人。三公因為災異被免是漢代特殊的一種政治現象。太尉、司徒、司空因為在位期間出現了自然災害或者一些山川天文異常現象等等被免去三公之位的舉不勝舉。
主要是因為漢代董仲舒將天人感應理論發揚光大,將帝王的個人品德與上天聯係起來,認為帝王品德高尚,天氣自然會風調雨順,反之,就會造成自然災害。董仲舒有言:“國家將有失道之敗,而天乃先出災害以遣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異以警懼之,尚不知變,而傷敗乃至。”
董仲舒原先的意思是要對於無拘無束的皇權進行一些約束,“屈君而伸天”,但是這種對於皇權的製約在起初還有一些作用,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約束逐步的被削弱,皇帝越來越少的因為災異而自陳其咎。
最開始三公之上有丞相,也自然成為最大的背鍋者,後來消除了丞相之位後,三公就成為了替罪羊,單單是漢靈帝在位期間,就一共因為天氣自然災害免除了24次三公……
所以沒有實權的三公就是一個等待背鍋的空職,隻有掌握了實權,才能真正的體會到三公的滋味。
王允如今就是如此。
司徒之位,再加上權掌尚書台,這種搭配讓王允真切的感受到了權利的甜美。
但是在這個甜美的背後,王允又有些患得患失起來了。誰也不能保證長青不敗,這些年,遠的不講,單單是最近的一時之間登上巔峰的大將軍何進,也就轉眼之間就被人殺得殺,廢得廢,宛如冰雪被烈陽之下,雖然看起來似乎很龐大,但是實際上卻不堪一擊。
所以,要想不倒,就要學——汝南袁家。
王允不得不承認,袁家在這一點上做的非常好,袁隗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看看如今的山東之士,地方官員,不要問多少人與袁家沒關係,而是問於袁家沒關係的,這樣反倒是更容易清點一些……
為什麼彆人做三公隻能做一陣子,而袁家的三公卻能做成一家子,區彆就在這裡了。
太原王氏何時才能想汝南袁氏一樣成為天下冠族啊!
王允的手輕輕的搭在馬車的扶手之上,眯縫這眼,嘴角略略往上翹起了一個小小的幅度,這樣可以讓他看起來分外的和藹可親,他也習慣用這一副模樣去麵對朝堂上的人,他同樣也習慣在這一副表情地下去考慮問題,就像現在,雖然看起來似乎是在看著前方,實際上王允是在用眼角的餘光看著馬車前那支代表著司徒的節杖……
忽然之間,王允眼簾內跳進了一塊血紅,讓他一時間竟然產生了一點被刺痛的感覺,定睛細看,竟然是溫候呂布騎在赤兔馬上,那紅色就是赤兔馬的顏色。
呂布是溫候,中郎將,比兩千石,又是武將,自然也不用像普通民眾一樣下馬,隻是如同其他的職位低於王允的文官一般,在路邊讓王允先過去。
王允心中忽然一動,袁家這段時間挾山東士族之勢,兵臨酸棗,更是派出去袁家二子一南一北把持軍政……
太原王氏底蘊還是略有些不足,自己麾下竟然找不出幾個能夠獨當一麵的人才啊!
也是自己之前的疏忽,沒能早些時日做儲備,不過也是無妨,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王允手輕輕的在馬車敲擊了一下,在前麵駕車的車夫立刻會意,將馬車的速度放慢了一些。
馬車到到了呂布跟前,王允像是忽然看見了呂布一般,微微的側了一下腦袋,衝著呂布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呂布雖然不知道司徒王允為何突然對自己這麼和藹可親,但是也是依著禮節,在馬上對著王允叉手回禮。
車輪碾壓在青石板上,發出碌碌之聲,司徒的儀仗漸漸遠去,呂布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也沒怎麼放在心上,便重新信馬遊韁晃晃悠悠的回到了自己的府上。
才剛到門前,從一旁的閃出了一個青衣打扮的小廝,像是某個官宦之家的下人,朝著呂布便是一拜,口中說道:“可是溫候當麵?”
“某便是,汝又是何人?”呂布上下打量了一下青衣小廝,竟然在這個人所傳的衣服上看不出任何的標記,一時之間竟無法辨彆出到底是誰家的下人。
青衣小廝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雙手捧著遞上,說道:“此乃我家主人書信,還請溫候過目……”
呂布皺眉,並不接書信,而是問道:“汝家主何人?”
青衣小廝將書信高高舉起,輕輕的說道:“我家主人交代,若溫候問及,直言‘所遇華蓋’即可……”
“所遇華蓋?”呂布也是低聲重複了一下,眼睛一睜,伸手一抄,便將書信拿到手中,卻發現書信當中不僅有一張紙,還有一小塊木牌。
呂布先將書信展開,發現若大的一張紙之中僅有寥寥的一行字——
“吾年幼時,曾至九原,策馬揚鞭,不勝快哉,而今老矣,竟憶不得九原之貌,若溫候有暇,可否撥冗,敘些九原風土?”
落款是太原。
太原?
對了,今日遇到的華蓋之人正好就是太原之人!
呂布又將書信翻看了一下,確認了隻有這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並無其他,再看那塊小木牌,發現有些眼熟,回想了一下,似乎是東市之中的一家酒樓的信物。
漢代酒樓若是有客定餐外食,若不是熟客,多半都會給一個這樣的信物,在木牌後注明,以免相互之間出現些糾紛。
這家酒樓以出售綠蟻酒和金漿酒著稱,呂布也是常去,畢竟家中夫人沒來,老是在家吃有時難免乏味,就會去酒樓點上些酒菜,叫兩個粉頭陪酒也熱鬨些。
木牌之後,隻有一個“申”字,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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