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府之中,蔡邕似乎陷入了回憶當中,他和盧植之間的情誼,就宛如胡廣與陳球一般,雖然沒有結為朋黨,但是卻相互欣賞。
而蔡邕和盧植也是因為在編纂熹平石經的過程中,相互都敬佩對方的文學素養……
當時參與編纂熹平石經的人是包括蔡邕在內的,還有與盧植、馬日磾、楊彪、韓說等人,人人都是家學淵源之輩。
不過當時編纂的時候也有了不少學術上的紛爭……
蔡邕看了看斐潛,覺得既然斐潛既然是要正式涉足洛陽的這個漩渦了,有些事情還是有必要和斐潛稍微說明一下的,便問道:“汝可知今朝野之上,除卻東西之爭外,尚有古今之爭耶?”
東西之爭?
估計就是關東和關西之間的紛爭,也就是董卓派和袁楊派之間的鬥爭了。
但是古今之爭是什麼?
斐潛思索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便試探的說道:“可是古文經與今文經之爭?”
蔡邕微微笑著,說道:“正是。古今之爭久矣,自暴秦焚書,經多遺損,後為齊、魯、燕、趙之地大儒補全,然為口授,字義多有勘誤……”
斐潛點了點頭,對於這個事情,他在來了漢代之後也才是知道了一些,尤其是在荊襄之時,曾經與龐統也是略有探討……
這個事情的起因其實就是戰國時期的學派之爭了,從炎黃之帝有了奉天行道的大招牌之後,諸侯帝王為了更好的統治其下的民眾,為了讓牧羊人可以一直擁有牧羊的權利,就在不停的尋找合適的宗教……
從夏至商,由商至周,皇權逐漸的脫離了部落聯盟的盟主形式,更多的披上了神聖的外衣,但是這一層外衣是用來蒙蔽那些不明真相的黔首,對於掌握了一些知識麵的“士大夫”而言,他們心知肚明到底是怎麼回事,所以在春秋戰國時期,就出現過多次的“士大夫”以下犯上,對諸侯下手的事件。
也因此導致後來的那些雄才大略的執政者上台之後,一方麵是希望將寶座一代代的傳承下去,一方麵又是擔心在未來又出現什麼人威脅到皇位,因此迫切的希望有一種能夠禁錮包括士族在內的民眾思想的工具,所以在春秋末期,百家爭鳴開始了……
當時周王室衰微,諸侯坐大,維護封建宗法等級製度的“周禮”遭到極大破壞,諸侯爭霸,社會處於動蕩之中。這時候代表各階級利益的知識分子異常活躍,成為一支重要的社會力量,他們紛紛登上曆史舞台,著書立說,提出解決社會現實問題的辦法,形成了諸子百家爭鳴的繁榮局麵。
其中最為出名的就是,儒家、法家、道家、墨家。
他們各自為新興的執政階級設計了一套結束割據,實現統一的治國方案,為秦漢以後的社會治國思想的選擇奠定了基礎。
這種學派之間的鬥爭在戰國後期達到了巔峰,最後的結果就是信奉法家的秦國,用鐵血統一了中原,但是在統一之後,雖然推行了同文同軌,但是還是發現在崩塌的舊世界的廢墟之上居然還有不同的聲音在竊竊私語,於是就進行了一場學術範圍內的屠殺行動……
許多儒家的經典就是在那個時刻被毀壞遺失的。
但是秦朝的法家畢竟是第一次學術派彆執政,沒有什麼前人具體的經驗可以進行參照,因此法家到最後,就跟隨著秦朝很悲劇的就領盒飯下場休息去了。
漢代初期,劉邦先是采用了黃老之術的道家進行統治,後來發現黃老之學講究的出世無爭不適合自己的統治,便一直在尋求其他的方式,儒家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登上了曆史的舞台……
但是當時經書確實是在秦朝被損壞了太多,所以隨後為了建立一個相對完善的體係,當時許多大儒就紛紛出現將自己書經貢獻出來,但是這些經書和後來陸續發現的殘留先秦文經有一些的不同之處,最主要就是在對於孔子的角色定位不同,今文經為了捧高儒家地位,有意的崇拜孔子,將孔子提升至玄聖素王的神位上;而古文經還是認為孔子隻不過是一個教育家、史學家,古文經更崇拜的是周文王……
蔡邕說道:“今朝野之間,多有因古今相爭反目者,汝需謹慎。若有言及經書微言大義者,多為今經,聽之即可,不必辯之。”
斐潛一邊點頭示意受教,一邊心中想到,原來蔡邕師傅是溫和的古經派彆啊,而且還擔心我會因為其他的人因為一些經書的不同解讀導致不必要的爭執。
斐潛不由得心中生出絲絲的感動,蔡邕師傅真是將自己就當成是孩子一般的關心嗬護啊!記得當初,自己剛剛從大學裡出來,要走上工作崗位的時候,家裡的父母就是這麼交代的,公司裡麵如果遇到有什麼紛爭,聽聽就好了,不要去參與……
這真是……
古代知識受於文字,載體的限製,所以采用的都比較簡約隱晦的方式進行記載,因此對於同一本經書,甚至是同一句,都因為個人的解讀不同,會產生一些歧義,尤其是在漢代還沒有產生句斷的年代,這也經常會導致兩個學派相互爭執……
斐潛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蔡邕是古經學派的維護者,那麼當下朝堂之上誰是今經的擁護之人?
卻沒想到蔡邕有些惋惜的搖了搖頭,說道:“今經者眾,習古經者不多矣,盧子乾亦是古經大成者,可惜……”蔡邕隻說了一個已經離開朝廷的盧植,其他人都沒有講是屬於今經還是古經的,一方麵是擔心斐潛知道誰是學習今經的,就會因此產生出一些親近某人或是敵視某人的舉動,這對於一個新入朝堂的人無疑是不妥的,也是與蔡邕一貫的君子不朋的理念相悖;另外一個方麵,蔡邕之前也是有遇到過原來學習古經的,但是後來卻因為各種原因轉身投入今經的懷抱,所以也不好跟斐潛講……
這一次蔡邕那麼痛快的答應將自家的藏書運走,一方麵也是感於斐潛的誠心之意,一方麵也因為古經學派本身的書就少,不像今經學派可以自己編,所以也不忍心再次讓書簡蒙受損失。
斐潛忽然問道:“不知王司徒是否學於今經?”如今的司徒楊彪辭職,王允又重新頂了上來,擔任了司徒,但是仍兼尚書令。
蔡邕看了看斐潛,顯然比較奇怪斐潛為何單獨問及王允,但是既然斐潛問了,便想了想,最終還是如實的說道:“王司徒確習今經。”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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