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冷禪臉色僵硬了那麼一會兒之後,也就順著慕容複的話說道,“慕容公子此言有理,先上場之人比後上場之人是吃了一點虧,就讓這位林公子調息一二,想必各位武林同道也不會反對。”
林平之有些錯愕,但也沒有矯情,當即盤膝坐下,恢複內力,事實上他到現在還沒完全捋順體內的真氣,能多爭取一點時間自然是好的。
而嶽不群目光微微閃爍,若有所思,先前他之所以會默認林平之出戰,主要原因便是他料定林平之絕不是左冷禪的對手,到時他隻要幾句話一激,便可叫左冷禪自己破壞規矩,主動邀戰,而他便順理成章的擊敗左冷禪,當上新掌門的位置。
讓林平之先出手,一來可以在群雄麵前樹立一種形象:他嶽不群並不是那麼想當五嶽派新掌門;二來也可讓林平之摸一摸各門派的底,甚至是為他掃清雜魚小蝦,保持最佳戰力對付左冷禪。
但現在慕容複對林平之的維護讓他生出了警惕,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卻又想不明白哪裡不對,總之自慕容複出現後,事情發展似乎一切正常,又隱隱脫離了他的謀算。
這些念頭在嶽不群心中一閃而過,想了半天也摸不著半點頭緒,隻好暫且拋到腦後,他篤定,慕容複縱然武功極高,可事先已經言明五嶽派之外的人不得下場角逐,不管有什麼變化,最終他還是會當上五嶽派掌門。
時間過了一炷香,也不待慕容複開口,衡山派魯連榮身形一動,躍上封禪台,他也不看林平之,而是朝嶽不群拱手道,“久聞嶽先生‘君子劍’的大名,這‘君子’二字大家有目共睹,當仁不讓,但這‘劍’卻甚少聽聞,今日正好向嶽先生討教一二。”
言外之意卻是直接略過林平之,向嶽不群邀戰。
不料林平之起身行了一禮,“晚輩胡亂學得幾手衡山派劍法,還請魯師叔指點一二。”
魯連榮心下微惱,一言不發的看著嶽不群。
嶽不群麵色微沉,朝林平之斥道,“胡鬨,魯師弟是衡山派一等一的好手,就憑你學的那幾手四不像衡山劍法,豈不是貽笑大方?”
眾人一聽不禁翻了個白眼,似乎先前對陣泰山玉磬子時,嶽不群也是這般語氣,反正就一個意思,默認弟子與這些前輩對陣。
任盈盈眼底閃過一絲鄙夷,朝旁邊令狐衝說道,“衝哥,你師父倒是打的好算盤,派弟子上場,出奇製勝,最後再來個名利雙收,姿態也做了,五嶽派掌門的寶座也坐了。”
令狐衝聽她語氣中不乏貶低冷嘲之意,心下微有不喜,淡淡道,“我師父才不想當什麼五嶽派掌門,所以才默許林師弟胡作非為,既有錘煉之意,也有諄諄教導,可謂用心良苦。”
說話間,語氣不自覺的有點發酸,這一切曾經都是他的,他自幼在華山長大,師父師娘一嚴一慈,對他偏愛有加,可惜現在一切都變了,小師妹嫁人了,師父也另選接班人苦心培養,而他則成了孤魂野鬼,就連上這嵩山絕頂還要改頭換麵,遮遮掩掩。
任盈盈吐了吐舌頭,話鋒一轉說道,“你那位林師弟的劍法,是你教他的麼?其造詣都快趕上你了。”
提起此事令狐衝也是一頭霧水,思過崖的石洞已經被他仔細掩埋好了,但先前林平之所用招數,又都是思過崖中的五嶽劍招,難道林師弟也發現了那個洞口?
但轉念一想,他啞然失笑,自己都能發現,彆人為什麼就不能了。
魯連榮邀戰不成,隻得同意與林平之比試,當然,有了玉磬子的前車之鑒,他也不敢大意,緩緩抽出長劍。
說起來衡山派的武功路數大多與音律掛鉤,所用兵刃不是藏在笛子就是長蕭中,莫大先生還有個胡琴,隻有魯連榮長劍明晃晃的掛在腰間,對那些師兄弟的做法嗤之以鼻,當然,也彆以為此人就光明磊落,他隻是用不慣那種細劍而已。
林平之倒也沒有失了禮數,起手一招衡山有雪,嘴中淡淡道,“還請魯師叔手下留情。”
魯連榮笑了笑,忽然喝了一聲,“看劍。”
說話間,他長劍輕輕一顫,發出嗡嗡之聲,緊接著便是刷刷兩劍,至此話音才剛剛落下。
眾人見此一幕均大感鄙夷,這魯連榮嘴裡喊著“看劍”以示提醒,但手上的動作卻有偷襲之嫌,而且他那一聲喝夾雜著些許內力,有震人心神之意,可謂用心歹毒。
倉促之間,林平之舉劍招架,卻發現魯連榮徐晃一招,身形猶如鬼魅,瞬息間已然繞到他身後,他正欲轉身,忽聞嗡嗡兩聲,脖頸上傳來一股輕微的涼意。
林平之大驚失色,萬萬想不到此人出手如此狠辣,竟想一招取了他的小命,心中驚懼之餘又是滔天憤怒,電光火石之間身子前俯使了個鐵板橋,堪堪避過那致命的一劍。
魯連榮對於林平之的反應速度有些吃驚,但也沒有多做停留,長劍一轉,劍尖下壓,緊追不放,他早已做好了打算,他才不會像玉磬子那般正兒八經的跟林平之比什麼衡山劍法,一出手便要以雷霆之勢擊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但他卻忘了,衡山劍法亦有“窮寇莫追”一說,意思是衡山劍招重輕靈詭譎,一旦力儘,便會陷自己於絕境,給敵人喘息之機,便等若給自己喘息之機。
果然,待他招式用老,林平之忽然間翻身而起,刷刷兩劍,分彆刺向他小腹和額頭。
魯連榮登時吃了一驚,“這兩招‘泉鳴芙蓉’、‘牧野流星’,確實是衡山派絕招,這小子是如何學去的?”
牧野流星還好說,衡山百變千幻雲霧十三劍中的招數,雖然也算精髓,但流傳出去並非不可能,但“泉鳴芙蓉”可是衡山五神劍之一芙蓉劍法中的精髓招式,有“一招攬一路”之說,也就是一招泉鳴芙蓉,便可演化出芙蓉劍法三十六式中的所有招數,斷不可能外傳。
一時間魯連榮心中驚駭莫名,但他也不是沒有看家本領,當即腳步輕滑,十分輕巧的往旁邊挪移半丈,躲了開去,這一手輕功端的漂亮。
他正想開口詢問林平之劍招來曆,不料林平之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同樣腳步輕輕滑出幾步,刷刷刷又是七八間刺出,如夢似幻,似攻非攻。
“天柱劍法!”魯連榮驚叫一聲,急忙運劍如飛,所出劍招與林平之相差仿佛,轉眼間二人周身半丈之內已然卷起大片劍影。
天柱劍法也叫天柱雲氣,是衡山五神劍之一,說是劍法,不如說是一門輕功身法,而魯連榮正好是衡山派唯一一個將這門劍法練至大成的人,他在江湖上還有個“金眼雕”的外號,說得就是他輕功極為出眾,出劍認穴極為刁鑽,與人比劍時,往往人家還沒反應過來,要害就已被製。
群雄看得眼花繚亂,隻聽得台上一陣錚錚疾響,也不知道二人短短一刻鐘究竟拆了多少招,先前那些還覺得林平之武功不過爾爾的人登時閉了嘴,換做他們,根本不可能在魯連榮手下撐這麼久。
魯連榮一手煙雲鎖身練得出神入化,但其餘劍法卻是稀疏平常,很快便被林平之連出不迭的奇招給打得左支右拙,隻能仗著輕功身法左閃右避,以期能夠尋到對方的破綻。
慕容複知道不需百招,林平之便可取勝,費了那麼大力氣幫他,如果連魯連榮這種小角色都對付不了,那他都要一掌拍死林平之了。
最後一個左冷禪會有點難纏,不過他此時就在封禪台上,距離比鬥之地不過三四丈距離,做一點手腳而不讓人發現並不是很難,至於嶽不群,他倒不放在心上,此人連出戰的名額都失去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想起嶽不群,慕容複隨意瞟了他一眼,隻見其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風輕雲淡,寵辱不驚,很是符合他的君子形象。
“不對!”忽然慕容複眉頭一皺,隱隱覺得有什麼東西被他忽略了,仔細看了嶽不群兩眼,嶽不群若有所覺,朝他微笑點頭。
慕容複越想越覺得不對,但哪裡不對就是想不起來,就在這時,場中眾人一聲驚呼,轉眼望去,隻見魯連榮拄著一柄斷劍跪在地上,而林平之則一劍刺入他胸口。
“我……我竟然輸了!”魯連榮喃喃一聲,哇的一大口血噴出來。
嶽不群身形一動,飛身上台,啪的就給了林平之一巴掌,將其打得一連退了好幾步,厲聲喝道,“魯師弟於你處處手下留情,你不知感激,居然還下此重手,還不快向魯師弟道歉!”
林平之臉上五個指印清晰宛然,卻沒有半點生氣的樣子,朝著魯連榮躬身一禮,“魯師叔對不起,晚輩出手不知輕重,誤傷了師叔。”
魯連榮擺擺手,沒有多說什麼,幾個衡山弟子急忙將他扶了下去,替他療傷敷藥。
嶽不群的這番表現,叫眾人更加信服。
慕容複忽的腦中靈光一閃,終於想起了哪裡不對,嶽不群竟然一點兒都不奇怪林平之會使五嶽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