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浩聞言,不禁露出喜色。
仙鶴見狀,長長的鳥喙杵在一邊,悄聲道:“那麼我距離代道祖,也就更近了一步。”
許應來到光明與黑暗的交界,自知自己是道體,必須壓製自己的天道氣息,才能進入其中,否則便會遭到塟的阻撓。
他催動無漏金身,彆說天道氣息無法外泄,甚至連黑暗中的腐朽之炁也難以鑽入他的身軀之中!
無漏金身分為內鎖和外鎖,內鎖是封閉自我,讓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力都不會外泄,不會蒼老不會死亡,外鎖是形成對外封鎖,外在的一切都無法入侵,達到萬法不侵的地步!
悟空道人便是因為開創了這門功法,才能在太上洞淵的大裂縫前保住自身,枯坐六七十萬年之久也未曾死亡。
許應的成就儘管比不上悟空道人,但是經曆了這麼多的毆打和紫霄劫雷的磨礪,他的無漏金身的造詣,也直追悟空道人未入太上洞淵之時。
他走入黑暗之中,並未驚動任何人,便仿佛一個沒有任何實質的幽靈,輕易的便穿了過去。
進入黑暗中的那一刻,他隻覺黑暗中有一種奇特的力量向自己侵襲而來,試圖從十萬八千個毛孔鑽入自己的體內,腐朽自己的道法。
空中還隱隱約約傳來道哭的聲音,在蒼茫的黑暗中不明來源。
遠處的大山隻能勉強看出輪廓,山上似乎有人。
許應走近時看去,山上的身軀巨大,破爛,蹲踞在山頂,以怪鳥的姿態向他看來。
那是一個塟。
他的身軀中長出許許多多枝節狀的東西,勾連在一起,如同兩張千瘡百孔的翅膀。
他還可以勉強看出生前是人族,隻是翠岩對他造成極大的影響,甚至改變他的生理結構!
常年生活在黑暗中,他的眼睛顯得很大,正直勾勾的看著走近的許應。
他看著許應,有些疑惑,似乎在思索許應的種類。——無漏金身的加持下,許應沒有任何氣息外泄,在他看來就像一個活動的人形石頭。
突然,他周身層層道境鋪開,滔滔凶氣撲麵而來,頃刻間便有六重道境覆蓋那座山嶽,直接將許應納入他的道境之中!
他的道境之中黑沉沉一片,裡麵傳來淒厲的道哭,突然一張巨大的麵孔突破黑暗,出現在許應麵前!
麵孔周圍有纖細如同羽毛的枝節狀物,飄來蕩去。
他張開血盆大口,口中布滿蠕動的利齒,發出尖銳刺耳的道哭!
道哭聲從許應的皮膚表麵向他肉身中鑽去,侵蝕他的肉身,然而許應早已將自身封閉,內外封鎖,道哭聲隻能將他的皮膚表麵壓出一個個纖細的小孔,根本無法進入他的體內!
塟吼了片刻,閉上嘴巴,黑暗中探出來的巨大麵孔圍繞許應左右遊走,瞪著不成比例的大眼睛,仔細觀察許應的一舉一動。
“塟是有智慧的!”
許應心中一驚,與這隻塟對視。他從塟的大眼睛中,看到這個古怪生物在思考!
“有智慧,但不高。”許應心道。
塟覺察到許應有些奇怪,像是生物,但給他的感覺又不是生物。
他對許應失去興趣,收縮道境,回到山頭上。
許應起身,繼續向前走去。突然,那隻塟從山頂鬼魅般撲來,他骨節大手向許應抓去,身上無數枝節狀物在這一刻張開!
許應鼓蕩武道神通,施展戰神八法的第九式,破天,迎上這一擊。——在黑暗中隻有武道這種最基礎的攻擊方式才能動用,其他神通除了太一金橋之外,很少具備威力!
無漏金身也屬於武道,是少數可以在黑暗中動用的法門。
他沒有十廢天君柳貫一那等雄渾的修為,柳貫一可以對抗黑暗的壓迫,他隻能憑借武道神通來對抗黑暗,對抗塟這種奇特生靈!
“咚!”
一人一塟各自悶哼,塟的氣勢受阻,向後倒飛而去,又回落到山頂,許應則被他這一擊的強大力量壓迫得身形向後滑去,滑出十多裡地才止住身形。
那隻塟的力量在他體內衝蕩,衝擊著他十萬八千個毛孔,一部分毛孔止不住,嗤嗤向外卸去多餘的氣血。
許應急忙催動無漏金身,封閉一切穴竅,煉化塟衝擊到他體內的力量。
待他氣血平靜下來,突然四周傳來沙沙的聲音,許應四下看去,隻見一隻隻塟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附近,一雙雙審視的大眼睛注視著他,像是一頭頭模樣與人類似的貓頭鷹,隻是比貓頭鷹大了許多。
這些塟的構造也各不相同,有的像先前那個塟一般長著枝節狀物,有的則向陵墓中的塟長著血管狀物。
許應還看到有身體長出無數線條,在身後勾連形成巨人傀儡的塟。
還有的塟從身體裡長出其他武器的,弧狀長刀,左右各有一把。
還有的塟每一塊脊梁骨皆長出一根長長的骨槍,向兩旁散開,便如背後插滿旗幟的老將軍。
這些塟審視著他,適才他們感應到許應的氣血,但現在氣血突然消散,隻有許應這個人狀物站在這裡,沒有任何生命跡象。
許應悄然邁開腳步,向前走去,試圖從兩隻塟之間穿過。
塟對他很是好奇,但是卻沒有直接出手攻擊,任由他穿過去。
突然,一隻塟試探性的向許應拍了一下,許應身形一閃,避開這一擊,但這個動作就像是點燃了一鍋火油,隻聽嗡嗡嗡的聲響不絕於耳,頃刻間圍困許應的所有塟,將自身道境鋪開!
那腐爛的道境黑暗無比,道哭聲陰森詭異,不斷刺激許應皮膚表麵,試圖鑽破他的無漏金身!
許應暗道一聲僥幸,若非他這兩個月借紫霄劫雷之威淬煉無漏金身,恐怕此刻已經被這些塟破了金身,死於非命!
黑暗中,有塟襲來,許應不假思索身形飄然而起,避開對方的掌力,但下一刻那隻塟的身後倒鉤般的尾巴掃來,鋒利的鉤子向他肉身紮下!
許應躲避不及,立刻催動道錘,硬撼倒鉤。
他被震得飛出十多裡地,然而還是未曾從這些塟的道境中脫身。
許應催動無漏金身,竭力煉化體內的異種力量,心中一沉。按理來說他飛出的同時自然也從塟們的道境中飛出,但他依舊處在道境中,這說明他飛出的同時,那些塟也在移動,讓他始終處於自己的道境中!
“難怪柳道兄說這些塟十分棘手,他九死一生才從塟的手中逃脫!”
許應穩住身形的同時,其他塟的攻擊也接踵而至,許應催動戰神八法,身前身後,左左右右,宛如一人長了七八條手臂,硬接塟的攻擊!
無漏金身擁有著相對應的武道神通,稱作鬥戰勝法,是悟空道人的戰鬥法門。隻是悟空道人隻傳授許應無漏金身,並未把鬥戰法門傳授給他。
武帝沈落的戰神八法應對煉氣士自然不在話下,應對等閒仙人也不落下風,但應對塟這種奇異生靈,便捉襟見肘了。
許應硬拚眾塟,很快便身中數招,體內充斥著激蕩的力量,無漏金身一時間無法煉化。
“嘭!嘭!嘭!”
他挨打的次數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便見肉身充氣般膨脹起來,又鼓又漲,身軀越來越高大。
突然,許應十萬八千個毛孔開始泄氣,嗤嗤作響,將體內多餘的力量化作氣血排出體外。
圍攻許應的塟呆住,猛然間像是發了狂一般,瘋狂向許應攻去!
許應又自膨脹起來,肉身毛孔嗤嗤作響,不斷排氣。
他勃然大怒,努力反擊,然而效果不是很大,被眾塟打得鼻青臉腫。他的反抗有多猛烈,挨打就有多狠。
但他的無漏金身實在強大,哪怕眾塟聯手,集合所有塟的道境鎮壓,也未能破了他的無漏金身。
許應奮力反抗,試圖殺出重圍,但他拚殺了三天三夜,也未能殺出去。
那些塟圍繞他打了三天三夜,也未能破了他的無漏金身。
又過了良久,突然一隻塟轉身離去,身形消失在黑暗深處,其他塟見狀,略作遲疑,也丟掉許應,一個個遠遁而去。
“來打呀!”許應叫道,向其中一隻塟追殺過去。
那隻塟對他避之不及,連連逃遁。
黑暗中,遠處幾隻白骨骷髏呆呆地看著這一幕,過了片刻,許應殺回來,衝向這幾隻白骨骷髏。
更遠處,幾隻塟停下,紛紛扭頭,向與許應打成一團的白骨骷髏們投以同情的目光。
白骨骷髏是未能在浩劫中扛過去的太古強者,這些骷髏在黑暗中的地位較低,沒有保留道境,也沒有道行,隻能發出道哭,憑借可憐的白骨戰鬥。
很快,許應便將這些白骨骷髏收拾一頓,起身向打了自己三天三夜的塟衝去。
那些塟見狀,早就溜得無影無蹤。
黑暗中,一個人形黑暗身影悄然無息的跟上許應,好奇的看著這一幕,低聲道:“這小子在做什麼?”
被流放到這片宇宙黑域的人,誰不是對塟頭疼不已,誰敢主動去招惹塟?
但偏偏許應挨打不說,還主動去追殺塟,令他也不禁瞠目不已。
“妖婦瓊台難怪會看中他。”
黑暗人影悄然無息的跟上許應,“這小子的確有不凡之處。妖婦瓊台最喜歡這樣的小白臉!”
許應追趕良久,又遇到其他塟,那些塟見這小子這麼橫,便又圍了上來。
幾天之後,附近的塟都知道黑暗之地中來了一個新物種,挨打之後就會膨脹泄氣,但怎麼也打不死,而且會追著自己死纏爛打,輕易招惹不得。
許應在黑暗中廝混了十幾天,漸漸的,無論是塟還是白骨骷髏,都不來招惹他了。即便遇到了許應,他們也會遠遠避開。
許應在黑暗中遊曆,觀察塟和白骨的生活方式,發現白骨骷髏屬於這個簡易社會的底層,最沒有地位。而塟則是這個社會的小領主,有著自己的領地,其他塟入侵自己的領地時,他們也會開戰,打得過就留下來,成為一家之主,打不過就會被驅逐。
許應走入一隻塟的領地,打算仔細觀察他,那隻塟暴怒,與他打了四天四夜,最終很無奈的確定了許應一家之主的家庭地位。
黑暗人影遠遠的注視著這一幕,心道:“他又在做什麼?這小子,總是讓人猜不透。妖婦瓊台就是喜歡這些讓她捉摸不透的小白臉!”
許應觀察這隻塟的一舉一動,將他研究透徹,心道:“塟這種生物,的確是有智慧的生物。看來黑暗中的確另有一套天地大道規則在運行。”
他離開這個“家”,那隻被他拋棄的塟淒怨的看著他遠去,發出陣陣短促的道哭聲。
“這裡有天地大道,有天地大道便說明天道被壓製,其實是道的衝突。”
許應目光閃動,經曆了這麼長時間的摸索,他終於可以確定黑暗中另有一種天道運行,這種天道不同於人間界的天道,極為強橫,因此改變了天地運行規則,造成道哭。
“那些沒有直接死在浩劫中的強者,他們被這種異常天道的侵蝕下,逐漸被同化,變成了塟這種生物。”
許應低聲道,“而這種異常天道的源頭,便是翠岩!”
地仙界的翠岩,記載著功法,而人間界的翠岩,記載的卻是大道!
兩塊翠岩,作用不同。
“地仙界翠岩上的功法,難道應該配合人間界翠岩的大道來修煉?”
許應突然冒出這樣的念頭。
難道這才是翠岩的真相?
巧的是,妖祖將《翠岩石刻》贈給了他,紫微後主則將昊天帝破譯的《太一開悟》也傳給了他!
太一開悟,是昊天帝對翠岩石刻的破譯,雖然隻破譯了一點兒,但已經是可以修煉到妙境的功法!
“若是我能得到人間界翠岩的大道,那麼豈不是就可以破譯翠岩石刻?”
許應怔怔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過了片刻,突然歡快地大叫一聲,向遠處奔去。
“妖婦瓊台,喜歡這樣神經兮兮的小白臉嗎?”黑暗人影顯露行跡,望著許應離去的方向,低聲道。
突然,他心有所感,向人間渡口方向看去:“黑域中來了其他人!”
人間渡口,祖神奮力爬上岸,仰麵躺在岸邊,呼呼喘氣,手中還拎著一口龍鐘。他們在靈光長河中掙紮了近三個月,終於活著來到人間界。
即便是祖神,也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