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梧桐樹災禍來得快去的也快,但造成的破壞卻絕對不小。梧桐樹幾乎被蒼梧之淵中爬上來的血肉剝皮,樹上的儺師也是死傷慘重,十不存一,隻有幾人存活下來。
美婦人夫婦也是其中的幸存者,兩人看向其他人,隻見有的儺師被那種奇怪的血肉吃了一條腿,還有人被融了半邊身子,慘不忍睹。
夫婦二人心驚肉跳,抬頭上望,隻見那滿樹的神鳥也死傷慘重,到處都是神鳥的屍體。至於活著的神鳥和那隻鳳凰,已經不知何時離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鳳凰借梧桐樹來渡劫,劫過之後,滿目瘡痍。
“偷看小蝶洗澡的登徒子說對了,這裡的確有凶險,隻是他是怎麼知道的?”
美婦人心中疑惑,悄聲道,“還有,他是怎麼混入九嶷山的?”
郭家是皇親,此次聖神彰武皇帝來到九嶷,尋找蒼梧之淵,其實是借郭家的名義。皇帝輕易不能離開京師,郭家可以,這次聖神皇帝帶的皇族不多,山上多是郭家的人。
九嶷山險峻處皆有金吾衛守護,尋常人很難進入九嶷山,元未央跑進來已經引起他們的懷疑,許應也跑了進來,讓他們夫婦不禁猜測,九嶷山中是否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通道可以自由出入。
“還有,蒼梧之淵到底是什麼?陛下如何知道通過這裡,可以進入陰間?”
夫婦二人對視一眼,心有靈犀,異口同聲道,“去尋那個登徒子,看看他都知道些什麼!”
夫婦二人去尋許應,然而許應卻也消失了,非但沒尋到許應,就連元未央主仆和郭小蝶,也不見了蹤影。
“還是先去稟告陛下!”
夫婦二人連忙回到蒼梧宗大殿,卻見聖神皇帝不在殿中,詢問陳公公,陳公公也不知聖神皇帝何時離開。
夫婦二人暗暗心焦:“他們這是到哪裡去了?”
“所以,你叫許妖王,你是妖怪?”郭小蝶反複打量許應,詢問道。
許應想了想,道:“我叫許應,我大約是個人。”
郭小蝶用肩膀撞了撞他,笑道:“彆那麼肯定。萬一不是呢?來,讓姐姐摸摸你有沒有長尾巴。”
許應嚇了一跳,連忙拍落她伸向自己屁股的手。
郭小蝶咯咯笑了起來:“一定長了根小尾巴,藏在褲子裡!”
許應頓感吃不消,臉色羞紅:“才沒有……”
元未央向郭小蝶說清許應在梧桐樹下入道,不可能去山間看她洗澡的事情,誤會澄清。郭小蝶是個大咧咧的女子,沒有去想入道時會不會看到自己洗澡一事,便將此事輕輕揭過。
她也沒有想過,而今金吾衛封山,許應和元未央怎麼進入山中的,便興致勃勃的帶著兩人去尋那些爬上山崖的血肉的源頭。
許應和元未央對這些古怪的血肉也極為好奇,這些血肉先前瘋狂生長,化作血肉大蟒攻擊沿途的一切,又突然死亡,腐朽腐爛的速度之快,也令人咋舌。
郭小蝶取來一根棍子,去挑那些死掉的肉,腐肉氣味難聞,疑惑道:“九嶷山是聖山,為何會出現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山中的金吾衛正自將這些腐肉切開,分成大小不等的肉塊,扔到山崖下去,免得氣味難聞。
許應上前檢查,隻見腐肉中有類似牙齒的骨骼,數量不少,不知這是種什麼生物。
大鐘有些心神不寧,道:“阿應,適才攻擊雛鳳的,便是被我鎮壓在小石山井中的天神,與棺中妖女是一夥的!那尊天神被我驚走,我擔心祂看出我外強中乾,多半還會再來!”
許應小聲道:“鐘爺能鎮壓祂一次,一定能鎮壓祂第二次吧?”
大鐘悶哼一聲,道:“我傷好之後,自然可以鎮壓祂。但關鍵是沒好全。我需要大量的氣血,磨滅妖女的掌力烙印!那個周齊雲哪裡去了?他若是能讓我再吸一口,就一口……”
許應搖了搖頭,來到山崖邊,向下望去,心道:“奇怪,周老祖上山之後便消失了,鳳凰現世這麼熱鬨的事,他怎麼也不見蹤影?”
山崖下,那些血肉從湖泊中爬上來,而山下的那片小湖,就是通往蒼梧之淵的道路。
郭小蝶突然縱身一躍,從山崖上跳下,施展雲梯天縱很快便降落在湖邊,向他們用力招手。
許應與元未央對視一眼,各自劍光一動,頓時劍氣繞體,破空而去,化作兩道劍光從天而降,落在郭小蝶身前。
青衣老仆驍伯無奈,隻好施展元家的神識騰躍之術,躡空而行,速度較他們慢了很多,心道:“公子這些日子變得招搖了,多半是跟那個許妖王學壞了。”
郭小蝶眼睛亮晶晶的,興奮雀躍道:“這是什麼法術?教教我!我拿郭家的雲梯天縱跟你換!”
許應對她的雲梯天縱也很是羨慕,笑道:“此乃禦劍訣,需要對劍術有很深理解才能煉成。”
郭小蝶眉開眼笑,道:“我郭家是少有的武儺,練劍的也不在少數,我自然也是個中行家。不過我郭家的雲梯天縱,需要先修煉碧落賦,而修煉碧落賦,需要先尋龍定位,打開絳宮秘藏,開發秘藏中的力量。你還換嗎?”
許應斷然道:“換!”
郭小蝶取出一卷厚厚的經書,直接拍在許應手上,笑道:“我不占你便宜。這是碧落賦,裡麵有武道功法,第八式就是雲梯天縱。伱若是能修成,算你本事大。”
許應取出一張皺巴巴的紙,紙上隻有二百多個字,道:“這就是禦劍訣。不懂可以來問我。”
兩人各取所需,心中都是歡喜無比。
元未央看到他們二人一個將祖傳絕學直接拍給對方,一個毫不猶豫取出禦劍訣,心中黯然:“我若沒有元家的包袱,也可以像他們一樣爽朗。”
許應翻看那卷厚厚的《碧落賦》,看了幾頁便不禁皺眉,碧落賦的每一步修煉,都需要調動絳宮秘藏的心力。
沒有強大的心力,修煉碧落賦便會心力衰竭,漸漸死亡!
他與郭小蝶交手時,便察覺到郭小蝶肉身中的力量強得離譜,應該便是絳宮秘藏的作用。
郭小蝶見他皺眉,不禁得意洋洋,笑道:“絳宮位於心室,藏在心房之中。心為氣力之源,因此絳宮蘊藏的是心力。我郭家之所以這麼多勇將、智將,多是因為心力過人。你沒有打開絳宮秘藏,就算得到我郭家碧落賦,也無法修成這門功法!”
她笑了起來:“而我白賺了禦劍術!”
她低頭揣摩那二百個字的禦劍術,大眼瞪小眼,過了良久,胸脯都憋紅了,氣憤道:“這是人寫的經文?根本看不懂!”
元未央麵帶微笑,心道:“這是我與許妖王合寫的經文,我與他力求做到簡練精當,每一個字都蘊藏劍術的奧妙,幾近於道。沒有這方麵的悟性,看得懂才怪。”
許應翻閱《碧落賦》,隻見碧落賦的心法先煉心,以心為源,煉心如丹,心室仿佛爐鼎一座,心生六竅,為爐鼎六個風口,儘可能的爆發出強大的肉身力量!
這股肉身力量之純粹,比象力牛魔拳高明不知凡幾,比巴蛇真修也更為高明,周家的金剛不壞身應該也遠遠不如,是上乘的肉身法門!
而碧落賦的招法,則是存想碧落天空,借日月星空風雲之變的道象,練就隱景,從而獲得莫大的威力。
除了修煉的心法之外,還有八招極為精妙的武道,第八招便是雲梯天縱,需要修成前七招才能煉成。
但是,沒有打開絳宮秘藏,強行修煉,就是自尋死路。
“碧落賦修煉不難,但沒有心力強行修煉,隱患極大。”許應合上碧落賦,打算把這卷經書還給郭小蝶。
大鐘的聲音傳來,道:“阿應,你現在已經是叩關期煉氣士,登上一重天,心力足夠強大,就算沒有打開絳宮秘藏,修煉這門功法應該也沒有大礙。”
許應心中微動,再度翻閱碧落賦。
郭小蝶將禦劍訣收起,笑道:“彆看了,看了你也學不會。咱們跳到湖裡看看,這些血肉到底是什麼來頭!”
她縱身跳入湖中,順著血肉向下遊去。
那湖水看起來很深,但實則隻有淺淺一層,下一刻眾人便穿過湖水,跌向一個無比可怕的大裂縫。
那裂縫不知有多長,底部泛著紅光,深不可測,正是蒼梧之淵!
許應和元未央也跳了進去,元未央施展神識騰躍,於虛空中存想立足之地,站在蒼梧之淵上,並未跌落下去。
許應催動劍氣,團團劍氣圍繞他飛舞,讓他漂浮在空中,郭小蝶則站在雲梯上。
驍伯也跳入水中,跟了過來,心道:“這三位小祖宗,可不能出了什麼差池!”
他們向上望去,但見那血肉仿佛一把巨大的血紅色肉扇子,從上空的湖水中延伸出來,沿著湖水下方生長。
湖水下,還有許多神經叢一般的肉色紋理。
郭小蝶輕輕一縱,便是千百丈遠近,沿著那肉扇一路尋去。
許應和元未央連忙跟上,隻見那湖底肉扇沿著蒼梧之淵向前延伸,如此走了十多裡地,還是不見儘頭。
又向前走了十多裡,卻見湖底肉扇向上而去。
許應抬頭張望,卻見那是一片湖泊,波光粼粼。
郭小蝶當先一步,縱身躍出,許應和元未央也各自向上躍去,跳出湖水。
三人落地,各自驚呼一聲。
驍伯聽到這聲驚呼,急忙縱身穿過湖水,嘩啦一聲落地。
他顧不得抖去身上的水漬,便鼓蕩修為,五重黃庭洞天全開,嚴陣以待,守護元未央。
但當他看清四周景象,也不禁驚呼一聲。
隻見他身後便是一個大水缸,剛才他們就是從這口水缸中躍出!
而在他們前方,就是一座潛入山體之中的大殿,朱紅色柱子,青色的瓦簷,碧綠色的大門。
一根根血肉如同觸手一般,從水缸中爬出,爬過地麵,向這座大殿中延伸,門扇上門檻上,都有許多血肉觸手,如同曬乾的蚯蚓,沒有半點活性。
郭小蝶壯著膽子,向大殿走去,許應悄聲道:“鐘爺,有危險嗎?”
大鐘聲音凝重:“有,我感應到這座大殿中有兩個高手……不對,三個!”
郭小蝶聲音從前方傳來:“陛下,你怎麼在這裡?這個白眉的少年是誰?”
許應聞言一怔,走上前去,隻見大殿中有一個神態陰沉躁鬱的中年男子,而在另一邊則是一個白眉少年。
兩人都站在殿中供奉的神像前,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
“他就是那個像吃飯一樣吃靈丹的中年男人!”許應認出那個男子。
那個中年男子周身有厚重的香火之氣繚繞,頭頂慶雲蒸騰,氣象頗大,龍騰虎步,威嚴深重,正是當今神州的統治者,聖神章武孝皇帝!
聖神皇帝瞥了瞥許應,突然怔住,冷哼一聲,顯然認出許應。
這一聲冷哼不大,但是卻如同晴天霹靂在許應腦海中炸響,同一時間,大鐘震蕩,將這一聲冷哼震散。
“想壞我飯碗?”
大鐘震怒,“皇帝老兒不是好人!”
許應向那尊被供奉的神像看去,不禁呆住,失聲道:“這是一尊肉身神靈?”
這大殿供奉的神像是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中年男人,手持浮塵,迦趺坐在神龕上,麵帶笑容看著他們,給人一種大慈悲的感覺,他是血肉之軀,並非木雕泥塑的神像!
那些蚯蚓狀的血肉觸手,正是從他的眉心爬出。
攻擊鳳凰的血肉觸手,便來自他的身體!
而這個男子的四周牆壁上,畫滿了各種符咒符籙,腳底下也都是密密麻麻的符咒符籙。
他的身上,也貼著一張張符籙!
“陛下,這是一個已經死掉的上古煉氣士。”白眉少年周齊雲開口,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