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崢依舊盯著錢的事情:“陳書記,我也知道市裡資金緊張。本來我們爭取到的2個億,可以大乾一場了!可沒想到縣裡拖欠了那麼多的教師工資和補助,我們已經妥善解決了。可這麼一來,用來發展紅色旅遊的錢,就被填進了這個坑裡,現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你也知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陳青山瞧著一臉為難的蕭崢,表情甚至有點幸災樂禍,“我可聽人說了啊,當初在你們縣政府廣場上,你拿著話筒對那些教職員工喊‘大家的問題不解決,我就不離開!’當初上千人給你鼓掌來著呢!誰不想做好人啊?我也想做好人。可是做好人,一是要代價,二是要實力。你現在把錢花光了,這就是代價。至於實力嘛,我就不說了。”
陳青山的話,似乎有點要讓蕭崢長點記性的意思,要當好人可沒那麼容易。
蕭崢道:“可是,陳書記啊,紅色遺址修複、紅色旅遊規劃、鄉村道路建設,我們前期已經投入了大概五千萬了,要是後續沒錢跟進,那就隻能成為半拉子工程了啊!市裡,不是還有一個億嘛?陳書記能不能出麵,跟戴市長去說一聲?先給我們五千萬用一用呢?”
陳青山的眉頭皺了起來,“蕭崢同誌,親兄弟、明算賬,市裡的錢是市裡的、縣裡的錢是縣裡的。上次你到省裡爭取了3個億,答應給你的2個億被戴市長這邊卡住了,我挺身而出,幫你說,這錢是你討來的,就得撥給縣裡,後來很快就撥下去了,對不對?可剩下的一個億,是市裡的,戴市長那邊肯定是不會放手的,我再也沒有理由說要撥給你們了!市裡也要辦事,下麵還有那麼多的縣,不可能錢都給你們寶源用。你能聽明白吧?所以,關於錢的事,你就不用再說了。”
“那麼,不是錢的事呢?”蕭崢有意無意地跟了一句。陳青山現在隻要蕭崢不談錢,其他都好商量:“其他的事,隻要是在我職責範圍內的,能支持我一定支持,隻要不談錢。”蕭崢笑了笑,說:“黨管一切,陳書記是西海頭市的一把手,我說的事情,自然是在陳書記的職責範圍內的。”陳青山斜睨了蕭崢一眼,總感覺這個蕭崢有什麼圖謀,就道:“那你說吧。”
蕭崢道:“我得先讓一個人上來,讓她一起參加彙報。”也不等陳青山說同不同意,蕭崢就撥了電話。納俊英隨時準備著,看到蕭崢來電,她馬上接了起來。蕭崢說:“上來吧,到陳書記辦公室。”納俊英立刻道:“我馬上來。”納俊英當即推開車門,提著公包,向市委大樓裡走了進去。
她今天身穿白色西服、偏灰色的半裙,高跟鞋發出清脆的響聲,在進入市委大樓時留下一個苗條的倩影。
駕駛員見納俊英進了市委大樓,趕緊掏出了手機,撥了一個這段時間聯係頗為緊密的電話:“今天,蕭書記和納書記,一起坐我開的車到了市委。是的,應該是去見市委陳書記了……”
納俊英也在秘書的引導下,進入了市委書記的辦公室。她在蕭崢的旁邊坐下,就從公包裡取出了一疊資料,遞給了蕭崢。蕭崢簡單翻看了下,確定這些資料是完整的,然後站起身,放在了陳青山的麵前。然後道:“陳書記,我就簡單彙報一下。”
陳青山架起了二郎腿,一邊微微側身,翻看這些資料,一邊聽蕭崢彙報。蕭崢彙報的時候,確實是言簡意賅。將寶源縣副縣長衛明康,在教職員工靜坐絕食期間,向外泄露縣委、縣政府重要會議內容,通風報信,違反政治紀律;同時,涉嫌挪用公款、收受巨額賄賂等都重點說了。並且將裝了電話錄音的mp3也拿出來,給陳青山播放了。
陳青山聽了彙報和錄音,眉頭皺得跟個小山包一樣,他說:“真沒想到,衛明康在背地裡搞這些事情。竟然還敢挪用教職員工的工資和補貼,數額到達如此巨大的程度,簡直讓人發指!”蕭崢道:“陳書記,你能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陳青山又斜睨了蕭崢一眼:“你以為我是什麼人?你以為我這個市委書記,對這種腐敗行為,會視而不見、無動於衷?”蕭崢道:“不是,我知道陳書記是一位正直的領導乾部。但是,就算再正直的領導,也要考慮自己的利益。按照我的了解,陳書記也快要動一動了,這個時候平穩過渡,才是最聰明的做法。沒必要在這個時候,大動乾戈,特彆是像反腐這種事情,開弓沒有回頭箭,除了勝利,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蕭崢這話,說得太直白了,也太現實了。衛明康絕對不是一個人,平時陳青山就了解,戴學鬆經常召集他的圈子吃吃喝喝,衛明康也是其的一員。拔出蘿卜帶出泥,要是查處一個衛明康,帶出其他一批人,乃至引出戴學鬆跟他對抗、火拚,那怎麼辦?
剛才看到證據材料的氣憤,漸漸被理性的權衡所取代。陳青山在西海頭市,確實也好些年了,他心裡最想的,自然就是自己的工作能夠得到上級領導的肯定,然後提拔到省四套班子任職。在此之前,一個不小心、一個錯誤,恐怕就會給他的仕途帶來不可估量的影響。
陳青山抬起頭,看向旁邊的納俊英,問道:“納俊英同誌,你去找過紀委湯書記了嘛?”陳青山說的湯書記,就是西海頭市紀委書記湯有為。
納俊英直言道:“陳書記,我還沒去找過湯書記。”陳青山眨了下眼睛,問道:“為什麼不先去找湯書記?他是紀委書記,這些問題線索,肯定也是要交給他的。”納俊英心坦蕩,看著陳青山道:“陳書記,湯書記的話,他正等著平穩退休。現在衛明康犯罪證據確鑿,要是你不管,沒有人敢管;你不吩咐抓人,沒有人會抓。所以,我和蕭書記先來找您,要是您說算了,市紀委我們都不用去了。”納俊英的話,並不是誇張。
這麼多年來,市紀委差不多都沒有抓過什麼縣處級領導乾部,也正因為如此,在西海頭這個貧困市,政治生態很不樂觀,個彆領導乾部肆無忌憚、無法無天。而市紀委的書記,又臨近退休,明哲保身,納俊英曾經提供上去的問題線索,都如石沉大海,所以納俊英都不屑於去市紀委彙報了。
實際情況,也確實就如納俊英說的,要是陳青山不管,沒人管;陳青山不敢、不肯抓人,沒人敢抓、肯抓人。
蕭崢這個時候補了一句,他說:“陳書記,剛才你可是對我說,隻要不是談錢,其他事情你都可以幫忙。我們寶源縣和西海頭市都需要一個良好的政治生態,政治不清,亂象叢生,經濟就會亂,老百姓就會生活在水生火熱當。所以,這件事雖然很難,還是希望陳書記能夠幫助一下寶源縣,幫助一下全市的老百姓!”
陳青山抬起頭看了看天花板,輕輕歎了一口氣,然後道:“這些材料,先放在我這裡。我也要思考一下。然後,我還要跟紀委湯有為書記商量一下,畢竟湯書記是紀委書記。你們先回去吧。我這裡有消息了,再讓辦公室通知你們!”
可見陳青山還是猶豫了,下不了決心。縣紀委書記納俊英還不想失去這個機會,看著陳青山道:“陳書記,作為黨員領導乾部,我們有責任、有義務跟貪腐行為、跟損害人民群眾利益的行為,勢不兩立、做最堅決的戰鬥!蕭崢書記,是江人,他都不怕,我們還有什麼好怕的?他都不計後果,我們怎麼可以隻考慮自己?”
“好了,納書記,我們先走。”蕭崢拉住了納俊英的手臂。納俊英的手臂柔軟而富有彈性,要不是擔心納俊英說得有點多了,怕她最後太激動說出不好聽的話,蕭崢也是不會去拉納俊英的。納俊英的臂膀被蕭崢的手觸及,她感覺渾身一麻,心裡似乎也不那麼憤怒了,就順著蕭崢往外走了。
到了陳青山辦公室外,蕭崢立刻鬆開了納俊英的手臂:“不好意思啊,把你給拉了出來。”納俊英臉上未紅,可就是因為蕭崢剛才拉了自己一把,納俊英似乎感覺到與蕭崢的關係更近了。她說:“沒什麼。我隻是有些著急,證據如此確鑿,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不抓人?”
蕭崢笑笑道:“並非每個人都跟納書記你一樣,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顧的。”納俊英朝蕭崢瞥了一眼,道:“蕭書記,你是在說自己,不是在說我呢。以前我做事也是顧慮重重,可自從你到了寶源之後,我發現自己似乎也被壯膽了。可能這就是書記的帶頭作用吧。有句話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
“你可彆這麼說。”蕭崢朝身後瞧了一眼,陳青山並沒有走出來送他們,自然也就聽不到他們說的話,總算還好。
兩人進了電梯,納俊英又看向蕭崢:“蕭書記,你說,陳書記,最終能下定決心嘛?”蕭崢微笑了下:“我也不知道。但是,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要做好準備。”納俊英默默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