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聞言愣了一下。
謝芳華看著他,肯定地道,“給我下禁錮之術的人叫王意安,是青雲關王老將軍的第三子。你可知道他?”
陳老麵色攸地變幻,“竟是他給您下的魅術?”
謝芳華點點頭,“是他。”
陳老眉頭凝起,似有什麼不解,思慮老半響,才搖搖頭,“這老朽也猜不透個中緣由了。按理說,魅族王室之人,這一代,隻有雲瀾公子一人才是。怎麼他也……”
謝芳華看著他,“關於王意安是魅族之人的身份,陳老,您可知道?”
陳老慢慢地點了點頭,“他是魅族之人我知曉,但他怎麼能對您下禁錮之術?這便奇怪了。沒有王室的血脈,是不可能的。”
“王老將軍可知道他是魅族之人?”謝芳華問。
陳老點點頭,“王老將軍昔日受了魅族一位長老的大恩,便將王意安托付給了他照顧。王老將軍言而有信,將他當做了自家的親生兒子。”
“魅族滅族是因為受了天譴,到我娘的那一代,便打破了天規,會不會這一代,魅族王室真有兩個人?”謝芳華看著他問。
陳老搖搖頭,“就算打破了天規,但關於血脈之事,哪怕到了千萬代,也隻一人,這是絕無可能更改之事。”
“這麼說,王意安不是王室之人了。”謝芳華道。
陳老疑惑的道,“隻是不知道他為何會隻有魅族王室之人才能施展出的禁錮之術。”頓了頓,他看著謝芳華,“會不會是你認錯人了?其實給你下禁錮之術的人是雲瀾公子?隻不過隱在暗中,你沒發覺是他,王意安轉移了視線而已。”
謝芳華一怔,這個她還真沒想過,她轉頭去看秦錚。
秦錚眯了眯眼睛,搖頭,“不可能。”
陳老看著秦錚,“小王爺為何如此肯定?”
秦錚道,“華兒的氣息和謝雲瀾的氣息不同,王意安那日流露出的氣息和華兒的氣息相同。對於謝雲瀾的氣息,因為她的關係,我甚是熟悉。不可能認錯。隻要他出現在方圓五裡之內,我都能辨認出是他。不可能隱在暗處。”
陳老聞言大驚,“你是說王意安的氣息和……主子的氣息相同?”
秦錚頷首。
陳老臉色突變,半響沒說話。
謝芳華看著他,像是太過震驚,回不過神來,她不由蹙眉,壓下心底的濃濃疑惑,輕聲問,“陳老,怎麼了?他是有哪裡不妥?”
陳老看了謝芳華一眼,忽然道,“主子,老朽如今也不敢亂說,我需要儘快回天機閣,去查一些資料。”
“天機閣有這些資料?”謝芳華看著他,“關於魅族的?”
陳老點頭。
“您是魅族人吧?”謝芳華隱隱有些證實,若不是魅族人,不可能知道得這麼詳細。
陳老慢慢地點了點頭,“曾經主子看到的身份,是我刻意隱瞞過的,瞞過了言宸公子。您知道,魅族人,想要在這世上存活不易。”
謝芳華理解地點點頭,對他道,“那你去查吧。”
陳老轉身,向外走去。
“等等。”秦錚忽然喊住他。
“小王爺有何事兒?”陳老回頭看向秦錚。
秦錚站起身,對他道,“如今魅族之事,關乎我和華兒的性命,陳老不介意我與你一起去吧。”
陳老看向謝芳華。
謝芳華輕聲對秦錚說,“你剛來到這裡,還沒歇一會兒……”
“無礙。”秦錚搖頭,“這件事情比較打緊。”
“那好吧。”謝芳華對小橙子吩咐,“你陪小王爺和陳老一起去。”
“是。”小橙子立即應聲。
陳老見謝芳華同意,示意秦錚跟著他走,一行三人出了莊苑。
老侯爺看著秦錚隨同陳老離開,歎了口氣,“魅族這個血脈,真不是個東西。”
崔允點頭,“是啊。”
謝鳳拍拍謝芳華的手,說道,“凡是有利有弊,魅族得天機厚緣,活死人,肉白骨,馭萬物生靈,上天給後福,便要付出代價。這也是天道使然。”
“這個王意安,是不是在京城待過幾年的那個王意安?”老侯爺看著謝芳華問。
謝芳華點點頭,“德慈太後從王家選一子弟進宮陪伴,選中了王老將軍的三公子,據秦錚說是在京中待了三年,德慈太後薨了之後,回了青雲關。我一直未曾見過他的麵。”
“那他是怎麼給你下了禁錮之術的?”謝鳳問。
謝芳華便將那日見了王意安的事情說了一遍。
“原來是這樣,連你人的麵都沒見到,卻對你下了禁錮之術,看來十分厲害。”謝鳳道,“不過看來他也是為你好。”
謝芳華點點頭。
“這些糟心的事兒,算了,先彆想了。”老侯爺對左右吩咐,“去端飯菜來,華丫頭想必餓了。”
謝芳華這才真感覺餓了,想起秦錚匆匆走了,沒吃飯,不由向天機閣看去。
“你放心,他餓了自然找吃的,餓不著他。”老侯爺掃了謝芳華一眼,輕哼一聲,“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就是外人了,胳膊肘都是外拐的,果然沒錯。”
謝芳華無語地看著他。
“爹,您說什麼呢?”謝鳳不滿地瞪了老侯爺一眼。
謝芳華想起,嫁出去的女兒不止她一個,這個還有姑姑呢,她的不滿立即收了回去。
“你也一樣。”老侯爺瞥了謝鳳一眼。
“您老這是得知曾外孫子不順暢,心裡憋悶,拿我們撒氣呢。”謝鳳拍拍謝芳華,“彆理他。”
謝芳華點點頭。
“臭丫頭,反了你們了。”老侯爺胡子翹了翹。
謝鳳和謝芳華都不看他。
他指指二人,對崔允和謝林溪說,“你們看看,這兩個死丫頭,來了就氣我。”
崔允失笑,“老侯爺,人家不來你麵前,您想著,如今來到您麵前了,你這是高興的。”
謝林溪笑著點頭,“我看也是。”
老侯爺聞言哼哼兩聲,見飯菜端來,擺手,“吃飯,吃飯。”
幾人落座。
果然如老侯爺的吩咐,這一頓飯菜,有酸有辣。
謝芳華一樣夾了一口,便再不動第二筷子了。
老侯爺看著她,“華丫頭,你喜歡吃酸的還是辣的?哪個更合你胃口?吃啊。”
謝芳華搖頭,“都不合胃口。”
老侯爺瞪眼,“怎麼能都不合胃口?”
謝芳華皺眉,“酸的酸死人,辣的辣死人。”
老侯爺聞言一樣夾了一筷子,咳嗽了兩聲,對謝鳳等人說,“你們都來嘗嘗,是她說的這樣嗎?”
謝鳳昌罷,笑著說,“酸是酸了點兒,辣也是辣了點兒,不過,也沒華丫頭說的這麼嚴重。”
崔允嘗了之後點點頭。
謝芳華道,“那這樣說,我就是既不喜歡酸的,也不喜歡辣的。”
老侯爺又瞪眼,“那你喜歡什麼?”
謝芳華搖頭,“什麼都能吃一些,也沒特彆喜歡的。”
老侯爺聞言沒了話。
謝鳳笑了起來,“不管是男還是女,還不都是您的曾外孫?男孩子有男孩子的好,女孩子有女孩子的好。”
老侯爺哼了一聲,“自然還是要男孩子,英親王府嫡係就錚小子那麼一個小子,秦浩雖然改邪歸正了,但成不了頂梁柱。就算他成了氣候,也是庶子,也不是紫菁那丫頭的兒子,英親王府嫡係一脈,要有後才有延續的根。”
謝鳳點頭,“這倒是。”
“況且,女孩子若是都像這個臭丫頭這樣,沒白地讓人操碎了心。”老侯爺又哼了一聲。
謝芳華不忿地瞅著他,“爺爺,您老可真操心。英親王府有沒有後,您倒操心上了。您操心這個,不如操心我哥哥。他是您孫子,不是更應該趕緊娶妻生子嗎?”
老侯爺吹胡子瞪眼,“你當我不知道操心他?他如今打仗呢,軍營裡連個女人都沒有,他怎麼娶妻生子?”
“說到這個,到還有一件事兒。”謝芳華看著老侯爺,“秦憐似乎喜歡上了我哥哥。”
“秦憐?”老侯爺想了一會兒,恍然,“哦,就是英親王府養在皇宮裡的那個毛丫頭。”
“嗯,是她。”謝芳華想著爺爺真是老了。
“她喜歡含兒?”老侯爺繃起臉,“是真的?”
“我看著像。”謝芳華便將出漠北軍營時,發生的事兒,簡略地說了一遍。
老侯爺聽罷後,捋著胡子道,“這小丫頭從京城追到漠北,還挺有韌性的。紫菁家的丫頭,雖然自小沒養在她身邊,但是養在太後身邊,倒也沒被養歪了。畢竟能生出秦鈺這樣的兒子,太後也不是一無是處。倒也能當得起家,配得上你哥哥。”
謝芳華嚇了一跳,“爺爺,您覺得可行?她如今喊我嫂子,若是嫁給哥哥,我再反過來喊她嫂子?還有哥哥和秦錚,這不是亂了嗎?”
老侯爺白了她一眼,“你這個丫頭,比我老頭子還懂禮數了?”
謝芳華蹙眉看著他。
“這樣的兄妹互嫁娶之事,普天之下,多了去了,又不是沒有?到時候就是各論各的說法。”老侯爺哼了一聲,“什麼亂不亂輩分的?血緣不亂,就不是大事兒。”
謝芳華歎了口氣,“您這是讚成了?”
老侯爺胡子翹了翹,“我老頭子讚不讚成不管用,我說了不算,得聽你哥哥的。他若是想娶,就娶過來。若是不想,哎呦,可傷了那小丫頭的心了。”
“秦錚將秦憐送回京城,交給秦鈺,哥哥看起來鬆了一口氣。沒有這個心思。”謝芳華道。
“你哥哥對哪個女人有心思了?他根本就沒有成家的打算。”老侯爺擺擺手,“算了,彆說他了。還不如你聽話。”
謝芳華無語,和著和哥哥相比,她還算是那個聽話的了?
謝鳳聞言笑出聲來。
“你,笑什麼笑?”老侯爺對謝鳳瞪眼,“從你來了這裡,我問你和北齊王的事情,你總找話給我岔開。如今華丫頭也在這裡,你到跟我說說,你是怎麼打算的?難道就真回了南秦,不要北齊王了?還想那盧……”
謝芳華心思一動。
“爹,您年歲大了,操這些個心做什麼?稍後我和華丫頭兩個人說,您就享享福吧。”謝鳳笑著打斷老侯爺的話。
“這裡都是自家人,沒有外人,你現在說了怕什麼?”老侯爺不放過謝鳳,“盧勇這些年,性情大變。他貴為左相,如今權傾朝野,家裡妻妾成群,她的女兒還嫁給了英親王府的秦浩,也就是華丫頭的妯娌大嫂。你們的事情,當年瞞得嚴實,這些年,關於輕歌那孩子的身世,我也沒透出一絲半點兒風聲。如今,他還不知道輕歌是他的孩子。你若是想回頭找他……”
“爹!”謝鳳無奈地又打斷他的話,“都一把年紀了,我還回什麼頭?”
“那你是怎麼想的?”老侯爺看著她,“如今,趁華丫頭在這兒,你給我交個實話。”
謝鳳歎了口氣,“我沒怎麼想,順其自然吧。”
老侯爺皺眉,“什麼叫做順其自然?”
“就是我也不知道,如今北齊和南秦打仗,這一仗打到什麼程度,結果會成什麼樣子。我都不知道。我是南秦人,是您的女兒,所以,我就回來了。”謝鳳道,“您若是問我,對王上的感情,這麼多年,我又不是石頭,就算是石頭,也被焐熱了。但是,我能坐在這裡,就是選擇,也是等著。”
“等什麼?”老侯爺看著她。
“娘和哥哥、嫂嫂早早就去了,這些年,您的辛苦,女兒知道。女兒也有近二十年沒在您身邊了。本來以為,有生之年,怕是再難見上一麵。如今卻還有幸回來見到您。我就想陪著您,在您身邊儘儘孝。也等著兩國出個結果。”謝鳳說著,頓了頓,道,“王上總歸是我的丈夫。”
“你早說不就得了。”老侯爺點頭,讚同道,“你是我的女兒沒錯,但的確也不該忘了你是有丈夫的人。”話落,他擺擺手,“行了,就這樣吧,快吃飯吧,飯都涼了。”
謝鳳不再多說。
謝芳華默默地歎了口氣,姑姑這些年,為南秦和北齊兩國和平,已經儘了力。如今回來,雖然是心之所向,但也是迫不得已。
戰爭一起,真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了。
沒個你死我亡,不血流成河,又怎麼奠定帝業的基石?
而她,是不準許南秦輸的。
秦鈺輸不起,秦錚輸不起,她也輸不起,皇室輸不起,英親王府輸不起,忠勇侯府輸不起,南秦的子民都輸不起。
一旦輸了,就是馬踏山河,大夏傾塌,尊嚴和尊貴都被人踩在腳底下,要麼剛烈的死,要麼,屈辱的活著。他們大多數人,都是選擇前者。
所以,南秦不能輸。
若是南秦不輸,那麼,總有人要輸,除了北齊,還能是誰?
北齊若輸,那麼北齊王,自當要付出代價。
姑姑……
謝芳華想著,一時間,吃飯的胃口全然沒了。
“臭丫頭,長籲短歎什麼?好好吃飯!”老侯爺敲謝芳華腦袋。
謝芳華看了他一眼,心情有些鬱鬱,沒說話。
謝鳳嗔笑,“爹,還不都怪您?食不言寢不語,您這是離開忠勇侯府,也變成了山野人了不成?華丫頭因為你的話,想多了,自然就沒什麼胃口了。不止她,我也沒胃口了。”
老侯爺看了謝鳳一眼,又掃了一眼謝芳華,沉聲道,“有什麼不可說可鬱結的?天下熙熙攘攘,無非利來,無非情往,看不透,便是鬱鬱不智。看透了,便是風雨雲煙。枉你們自詡聰明,卻總做庸人自擾之事。”
謝鳳頓時笑了,“您教訓的是。”
謝芳華也覺得有理,心情好了些,也點頭,“爺爺說得對。”
“吃飯!”老侯爺板起臉。
二人不再說話,乖覺地吃飯。
飯後,幾人坐在院中,天色已黑,空中一輪明月漸漸升起,照亮了天空大地。
“咱們這裡沒有人會做月餅,可惜有好月,不能吃月餅。”謝鳳望著天空道。
“你這麼多年,沒在北齊皇宮下過廚?”老侯爺問。
謝鳳搖搖頭,“您女兒貴為王後,怎能輕易去禦膳房?豈不是失了身份?”
老侯爺哼了一聲。
謝芳華雙手托腮,看向天機閣的方向,想著秦錚什麼時候回來,若是太晚的話,她就去找他。這中秋月圓之夜,他和她總不能明明就在這麼丁點兒遠的地方,卻不能一起賞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