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秦國土內總有肅清的一日,南秦江山總有安穩的一日。
秦錚相信,謝芳華也相信。
三百年繁衍的南秦江山,有秦皇室子孫兢兢業業的努力,也有謝氏子孫忠心耿耿的付出。
這江山,坐的是秦家人,但是謝氏人也一樣有半壁天下。
這江山,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倒。除非是秦氏子孫和謝氏子孫滅絕了。
秦錚和謝芳華出了滎陽鄭氏府宅,不再多逗留,上了馬車,又出了滎陽城。
走出城外,隱約還能聽得百姓們的議論聲,除了謝芳華活著外,都在擔憂,這滎陽鄭氏如今已然凋零到了這般地步,未來誰來接管這滎陽城。
謝芳華在車內低聲問秦錚,“你給秦鈺傳書了嗎?對於滎陽城,如何安排?”
“昨日傳了,今日一早他應該收到了。他快回信的話,今日夜就能收到。”秦錚道。
謝芳華點點頭,“如今滎陽鄭氏和絕命李家都處置了,京中的鄭孝純和鄭公、大老爺呢?秦鈺如何處置?”
“這一次,能快速地鏟除滎陽鄭氏的所有暗樁,以及揪出絕命李家,鄭孝揚居功至偉。大老爺和鄭孝純畢竟是鄭孝揚的父兄。秦鈺看在鄭孝揚的麵子上,應該不會殺他們。想必是先派人看管起來,待鄭孝揚回京後,再做處置。”秦錚想了想道。
謝芳華頷首,“滎陽鄭氏彆的人死幾個倒也罷了,但大老爺和鄭孝純……鄭孝揚自然是想保住他們的。鄭孝揚其實心底很軟,但願大老爺和鄭孝純能看得開,目光放遠,彆辜負了鄭孝揚一番心。”
“這就不是你我操心的事兒了。”秦錚伸手彈她額頭,“你這操心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
謝芳華趁機抓住他手指,將身子依偎進他懷裡,“秦錚,待李沐清醒來後,咱們去漠北吧。”
秦錚低頭看她,點了點頭,“我也正有此意。”
“我有好久沒見哥哥了。”謝芳華道,“不知道他如今好不好?”頓了頓,又道,“我也想爺爺、舅舅了。”
秦錚低頭輕輕吻了一下她的唇角,“你將爺爺藏得倒好,這些日子很多人找他,都找不到。”
“爺爺年紀大了,我不想他再嘔心瀝血勞心勞力摻和兩國之爭這些糟心的事兒。他一生都未曾享福。將謝氏由明處轉到暗處,將忠勇侯府不再成為人人盯著的眼中釘肉中刺,讓爺爺以雲遊名義隱退,是我從無名山回京時,就做好的打算。”謝芳華低聲道,“隻是那時候,我不知道背後有人籌謀推波助瀾步步緊逼,才使得皇室和謝氏導致前世那般下場,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保住謝氏,若是皇室太過分,那麼,就反了又如何?後來卻發現不是這麼簡單,便也就順勢而為了。”
“好一個順勢而為呢。”秦錚輕輕抬手,描繪著她的眉眼,“這天下再也找不出一個謝芳華,不但使得皇室和謝氏握手言和,共同對外,還使得南秦江山瀕臨危難的局勢板正到能與北齊平起而坐且還有一戰的士氣。救算是你姑姑,當年也做不到。這麼多年,也隻是北齊王的皇後。”
謝芳華伸手敲他,“就你會誇我,姑姑能讓南秦安平了這麼多年,我和哥哥長大,能支撐起謝氏,何等不易。她也做到了尋常女子不能做到之事。你拿我跟姑姑比什麼?算起來,我也沒做什麼。你又不是擺設,秦鈺又不是擺設。”
秦錚低笑,點點她額頭,“千百載後世,你的名字定然能流傳千古,你的事跡也會被史官記下。興許,比我誇你的還要多。”
謝芳華失笑,“我還能流傳千古?難道不是說我紅顏禍水?”
“爺看哪個史官敢這樣記。”秦錚頓時板起臉。
謝芳華道,“鄭孝揚敢。”
秦錚一噎,“他這樣人,秦鈺怎麼會隻讓他做一個史官?”
謝芳華想了想,“也對。”
“除了他,再沒人敢了吧。”秦錚道。
謝芳華無語地看著他,“千百年後的事兒了,你想這些做什麼,就算是紅顏禍水,我那時候早化成灰了,聽也聽不見,誰在乎那些後記傳記中的名聲?”
“糊塗的史官,自然見識淺薄,隻看到風花雪月的表麵。大智的史官,自然能看透這片山河背後,你的關聯。”秦錚說著,自己也樂了,“是啊,爺想這些做什麼?流芳千古從來都是一句屁話。你我能活一輩子,白首齊眉,也就知足了。”
謝芳華也笑了起來。
二人回到了鄭孝揚所在的彆樁,這短短的路途,謝芳華還是有些累。
秦錚將她抱下車,抱著進了屋,將她放在床上,柔聲說,“你累了,睡一會兒吧,午飯我喊你。”
謝芳華點點頭。
秦錚倚在床頭,見她閉上了眼睛,伸手輕輕拍她。
謝芳華眯了一會兒,小聲說,“你這樣像是哄孩子。”
秦錚輕笑,沒說話。
謝芳華嘟囔道,“若是有個孩子,就好了。”
“睡吧。”秦錚手上的動作輕了些。
謝芳華又躺了一會兒,腦中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拿開秦錚的手,騰地坐起身。
秦錚一怔,看著她,“怎麼了?”
謝芳華怔愣地看著秦錚,呐呐道,“我忘了一件事兒。”
“什麼事兒?很嚴重?”秦錚不由得緊張起來。
謝芳華點點頭,好半響,才說,“我這個月的……葵水……好像沒來。”
秦錚一驚,眸光頓時睜大,看著她,見她懵懵怔怔,他低頭,掰著手指一算,對她道,“你葵水應該在七日之前來,沒來嗎?”
“沒有。”謝芳華搖頭。
秦錚瞅著她,神色有些奇異,看著她的小腹,“難道是……”
謝芳華忽然泄氣地又躺回了床上,無力地搖頭,“怎麼可能?不可能是懷了,在京城府裡就受了一次的傷,前兩日又在絕命機關裡那般折騰,怎麼能留得住孩子?興許這個月太折騰了,葵水會晚些來。”
秦錚聞言也覺得有道理,緊繃起來的神經也鬆了,麵上的奇異神色也攸地褪去,鬆了一口氣道,“是啊,怎麼可能,嚇死我了。”
謝芳華看著他,有些好氣,又好笑,“我懷孕,至於嚇死你嗎?”
秦錚伸手揉揉眉心,“你如今是個什麼身子,自己不清楚嗎?怎麼能懷孕?沒有最好。”
謝芳華頓時不太高興,垂下眼睫毛,小聲說,“我倒是希望有,我這副身體,這個樣子,不知道能不能好,更不知道能活多久?我們夫妻一體,生死都不在乎,但是爹和娘呢?爺爺和哥哥呢?若是有個孩子,總好過些,當年,爹娘雖然去了,但是留下了我和哥哥,就是爺爺支撐的念想。”
秦錚抿了抿唇,“王府內還有秦浩,父王絕不了後。至於娘,隻能怪她命不好吧,生我這麼個兒子。爺爺還有一個孫子,子歸兄定然孝順他。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們儘力活著,能活多久是多久,活不過坎,也就罷了。想那些許多,也是無用。”
謝芳華不言聲。
秦錚順勢躺下,伸手緊攥住她的手,“彆不高興了,你有聚靈石,一時半會兒,我們倆還沒不了小命。”
謝芳華抬起臉,小聲說,“你說得對,但是我……一直想要個孩子。”
秦錚無奈地看著她,摸摸她的頭,“若是有緣分,孩子自然會來的。”話落,又拍拍她,“睡吧。”
謝芳華閉上眼睛,又過半響,輕聲說,“秦錚,若是有了孩子,你會是一個好父親吧。”
“自然。”秦錚點頭。
謝芳華不再多說。
秦錚繼續拍著她,目光看著她,溫柔沉靜。
片刻後,謝芳華睡著了。
秦錚慢慢地放下手,又在床頭倚了片刻,坐起身,放下帷幔,走出了房門。
他站著門口,看著院外,許久沒動。
侍墨忍不住過來小聲問,“小王爺,小姐睡下了嗎?您有什麼吩咐?”
秦錚看了侍墨一眼,想了想,抬步向院中走去,示意她跟上來。
侍墨立即跟上秦錚,走離房門遠了些,偷偷打量他的神色,想著小王爺到底有什麼事兒。
秦錚走遠了些,站定,對侍墨問,“芳華的葵水什麼時候來,你們可否記得準日子?”
侍墨一怔,想了想,立即道,“小姐的葵水應該在七日前來。”
秦錚點頭,“這就對了,我記著也是這個日子。”
侍墨一驚,緊張地看著秦錚,“小王爺的意思是小姐她……懷上了?”
秦錚抿唇,“一般時候,女子葵水,是不是有提前的,也有推後幾日的?”
侍墨點點頭,“是這樣,若是太累了,折騰住了,或者是傷到了,總會提前或者晚些。”
秦錚揉揉眉心,“既然這樣,罷了,興許她如今正是這樣。”
侍墨看著秦錚,又向屋內看了一眼,小聲說,“小姐沒給自己把脈嗎?小姐的醫術,一探便知。”
秦錚搖頭,“沒有,她覺得不可能,睡下了。”
侍墨想想,也覺得不可能,小聲說,“小姐在咱們王府中被金玉蘭傷的那次極重,一直在宮中養了數日的傷,吃了無數的好藥。前兩日,在絕命李家,又傷成了那樣,若是有孩子,胎氣也早就散了,留不住。應是她身體太疲累,因為傷勢的原因,葵水推遲了。”
秦錚點頭,放下手,對她問,“她準備的藥都給我用了,如今身上是不是沒藥了?”
侍墨頷首,“當時小王爺您危及性命,小姐也顧不得了,隻想著救您了,在宮中製的所有的補心血的藥,都給您用了。還有那隻以前養在裕謙王小孫子體內的小蟲子,也讓小姐用術法化開了,給您服下了。您才好了。”
“怪不得將我身上的傷治得痊愈了。”秦錚心緒起伏了片刻,又問,“當初她在宮中製藥的方子,如今你可有?”
“有,小姐當初沒力氣,都是吩咐奴婢和侍畫來做的。”侍墨道,“我一直隨身帶著,隻是可惜,需要的那些藥,全都是名貴的好藥,京中都沒了,出京後,一直趕路,沒來得及去搜找。”
“你現在就將方子給我。”秦錚道。
侍墨立即拿出一張方子,遞給秦錚。
秦錚看了一眼,道,“去將管家喊來。”
侍墨眼睛一亮,“聽說鄭二公子自幼喜好收集奇珍異草,名貴之物,小王爺您的意思是……”
秦錚點點頭,對她擺擺手。
侍墨立即去了。
不多時,管家匆匆來到,對秦錚見禮,“小王爺,您找老奴,有何吩咐?”
秦錚將手中的方子遞給他,“你看看,鄭孝揚一直以來,收集的奇珍異草裡,這些藥材,可都有吧?”
管家接過,看了一眼,點點頭,“我家二公子的地庫裡,有這些。隻是……”
“他的地庫,以後就送給我了。”秦錚又伸手拿過藥方子,對管家道,“你帶路,我過去看看。”話落,又對侍墨道,“你跟來。”
管家頓時苦下了臉,“小王爺,您要我家二公子的地庫,還是等二公子回來吧。”
“芳華救了他一命,他該知恩圖報不是?這方子是給她製作藥材的,不用等了。”秦錚擺擺手,“待他回來後,若是不滿,隻管找我。”
管家聽聞是給小王妃用,想著二公子應該會願意,哪怕心裡心疼,點點頭,頭前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