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清聽說謝芳華要即刻啟程前往滎陽,蹙了蹙眉,但沒反對。
他對侍畫問,“她每日按時吃的藥,可多熬出來了?能否夠路上帶著服用?”
侍畫點頭,“小姐說明日晚上就到滎陽,若是按時能到的話,能夠用的。”話落,她補充道,“小姐離京時吩咐我將特製的那些補心血的藥全部都帶著了,那些藥夠用很久,一直配著湯藥喝。”
李沐清頷首,“那就好,我若是不同意,說明日走,她估計也不乾,就依她吧,大不了路上慢些。”
“正是,小姐打定主意做一件事情,誰也說服不了,除非小王爺。所以,奴婢也沒勸。”侍畫道,“奴婢這就去準備行李,您備馬吧。”
李沐清點點頭。
侍畫轉回去收拾東西。
大約小半個時辰,一切收拾妥當,謝芳華、李沐清一行人出了井亭軒的彆院。
滎陽城早在李沐清來之後,便知會了當地官府,所以,即便夜晚城門關了,但李沐清要出去,自然十分順利。
一行人縱馬,出了平陽城,前往滎陽城。
滎陽城在南秦京城版圖上的位置也十分特彆,正是南通嶺南,北通漠北,中間有九曲運河穿過,四通八達,十分繁華。
當初北齊選中範陽盧氏,除了範陽盧氏這個家族外,想必它占據的地理位置也是一大緣由。
礙於謝芳華的身體,李沐清刻意放慢了馬速。
行了一夜路之後,天亮時分,謝芳華想繼續行路,李沐清卻對她搖頭,“歇半日。”
謝芳華道,“我還不累,再走半日,響午再歇。”
李沐清堅決地搖頭,“不行。”
謝芳華看著他,“我真的不累。”
“皇上將你交給我照看,就不能由得你任性,你若是出了差池,皇上唯我是問。”李沐清看著前方,“這藍水縣也有我的彆院,休息半日再趕路。”
“休息這麼久,今日晚上就到不了了。”謝芳華道。
“晚上到不了就夜間到,你的身體極差,聽話些。”李沐清看著她不太情願的臉,不容拒絕地道,“怪不得皇上不放心,覺得你難管,交給我看著你,你實在難管。”
“好吧,好吧,聽你的。”謝芳華無奈地攤手。
李沐清帶著她進了藍水縣縣城,向彆院走去。
來到彆院,有看守彆院的老伯打開院門,將李沐清和謝芳華等人請了進去。
用過早飯,謝芳華便在李沐清安排的房間睡下了。
侍畫見她很快就睡下,無奈地搖頭,為她關上房門,走了出去。
李沐清見侍畫出來,對她問,“睡下了?”
侍畫點點頭,“小姐的身體的確是極差了,幸好皇上讓您看著她,她這樣奔波一夜,說是不累,卻真是累的,她明知道,卻還想當以前一樣與身體抗衡,怎麼抗衡得過?”
李沐清抿唇,“這樣下去自然不行,待見到了秦錚兄,我與他仔細說說。”
侍畫頷首。
李沐清揉揉眉心,轉身去隔壁房間,給秦鈺寫了一封書信後,也歇下了。
響午時分,謝芳華睡醒一覺,吃過午膳後,與李沐清啟程出了藍水縣彆院。
出了縣城,大約走了半日,天黑十分,來到距離滎陽還有百裡的趙家鎮。
剛要進城,謝芳華耳邊忽然傳來細微的聲音。
她腳步頓住。
李沐清轉頭對她問,“怎麼了?”
“好像有人跟我說話。”謝芳華道,“用傳音入密。”
李沐清一怔,“誰?”
謝芳華等了片刻,麵色微凝,“聲音微弱,我聽不太清,似乎是齊雲雪的聲音,不知道我猜得對不對?畢竟隻與她見過一次麵。”
李沐清皺眉,“當真?你再仔細聽聽。”
謝芳華又聽了片刻,搖頭,“沒有了,不再說話了。”
“她說什麼?你可聽清了?”李沐清問。
“她好像在說,香雲閣。”謝芳華道。
“香雲閣?”李沐清眯起眼睛,“這是此城最大的紅粉之地。”
謝芳華看著李沐清,“我們過去。”
“我怕這又是一個圈套。”李沐清目光看了一圈,此城無異樣,他道,“我們還沒進城,你就聽到了傳音入密,而我沒聽到,若真是她,邀你去香雲閣做什麼?”
“難道我們不去?”謝芳華看著他。
李沐清想了想,轉身對身後吩咐,“去香雲閣打探一番。”
身後人應了一聲是,立即去了。
李沐清對謝芳華道,“你身體已經不能再受傷了,我們還是要萬事小心,先打探一番再做定奪。”
“也好。”謝芳華也覺得這樣妥當,李沐清也是為了她好。
二人進了城。
天色已黑,但趙家鎮內十分熱鬨。
進了城後,便見三五一群,三倆一夥,聚在一起閒聊。
細細聽來,人群中不時有人唏噓,說起百裡外的滎陽城鄭家出了大事兒的事。
多少代以來,滎陽鄭氏雖然在南秦各大世家中不出名,但是在滎陽這個地界,可是地地道道的世家大族,不是那等市井小民和尋常人家以及普通門第可比擬的。
滎陽鄭氏的百姓們哪怕不知道當朝天子是誰,也一定知道滎陽鄭氏的宗族有什麼人。
在他們的思想裡,就算南秦改朝換代,滎陽鄭氏也不會出事兒。
因為曆代滎陽城主,都是鄭家的人。
南秦皇室對鄭家來說,這數代,不知為何,都是恩厚的,雖然滎陽鄭氏不曾封侯,隻有封地,沒有世襲爵位,但城主這官職體製,一直都從滎陽鄭氏家裡人推選。
可是沒想到,這兩日,滎陽鄭氏竟然出事兒了,堂堂世家大族,幾乎是一夕之間,所有產業鏈都斷了,崩潰了,家族堂內的幾位掌舵人,接連出事。死的死,傷的傷,亡的亡。
先是城主死了,鄭氏宗堂有兩位叔公也死了,今日又死了幾個人,是各房最傑出的俊傑。
所有人都知道,一個家族的興衰,就是每一代都要有新的才華之輩支撐門庭。
滎陽鄭氏最出名的雖然是鄭孝純,是滎陽鄭氏宗堂幾位叔公都認定的家族繼承人,但是彆的族內子嗣,也有出類拔萃的,畢竟除了族主外,還需要家族內的長老,這幾個人,都是自小就選拔出來輔助未來族長的人。
可是如今,這幾人也都死了。
比起城主、鄭氏宗堂有兩位叔公,這三人死的各有緣由外,這幾人都是死得悄無聲息。
有的人死在了守孝的靈堂裡,有的人死在自己的房間,有的人死在花園假山後,有的人死在書房……
一夜之間,滎陽鄭氏,除了去了京中,一直未曾回返的鄭公和鄭孝純、鄭孝揚外。滎陽鄭氏,就如塌了天,管事的重要人物,都死了個乾淨。
這一下,滎陽鄭氏地界,方圓百裡,都炸開了鍋。
若是城主、兩位叔公的死,都可以當做意外的話,畢竟城主死了,兩位叔公年紀大了,沒準背後有什麼著急上火的事兒,沒挺住,這還可以忍受,可是一下子,年輕俊傑們,都死了,而且,死的悄無聲息,莫名其妙,就不同尋常了。
百姓們談論著,猜測著,恐慌著,覺得滎陽要出天大的事兒了。
滎陽鄭氏在滎陽,數百年來,數代裡,雖然是地頭蛇,世家大族,高高在上,但是,除了這一代出了個堪比京城英親王府小王爺秦錚的混賬魔王外,其餘人,都不是大奸大惡之徒,至少,鄭氏族中,規定子嗣,不準做欺男霸女,逼良為娼的勾當,也不準以權壓人,以勢壓人。
所以,百姓們還是比較敬重滎陽鄭氏的作為的。
在他們看來,滎陽的地盤,因為有鄭氏,才一直安安穩穩。
天皇老子高遠,他們夠不到,摸不到,而滎陽鄭氏,他們看得見,這才是頭頂的天。
不知怎地,談著談著,有人中間插嘴道,“不會是北齊的人來咱們南秦禍亂,在暗中所為吧?”
這人一開頭,就有人說,“對,對,我聽說京城最近接二連三出事兒,說是北齊搞得鬼,咱們皇上怒了,大肆徹查京城,將亂臣賊子掛在城門上示眾呢。”
有一人道,“北齊的壞人屢次害小王妃,二十多年前的北齊國舅之死,原來是假的,皇上已經給北齊發了文書,要求北齊送回當年和親的謝鳳小姐。”
“這北齊真是太壞了,保不住滎陽鄭氏是他們害的。”
“據說,臨安城瘟疫也是北齊背後搞的鬼,死了不少人,後來被小王妃給救了,小王妃受了一身的傷,險些丟了性命。”
“天哪,北齊太不是人了。不會我們滎陽也跟臨安一樣吧?”
……
百姓們的言談由猜測變得怕怕的,矛頭一下子指向北齊。
謝芳華聽了片刻,轉頭看向李沐清。
李沐清低聲道,“因為京城接連出事兒,你被害兩次後,沒想到,卻是激起了我們南秦上下百姓的敵愾之心。對北齊,如今真是恨不得百姓們都上前線打仗一樣。這是古往今來,從沒有過的事情。”
“看來京城出了這麼多亂子,我受傷,原來也不是壞事兒。”謝芳華笑了笑,“所謂,民心即是天下。北齊想必一定沒想到,禍害這麼多,反而使得南秦民心之力前所未有的凝聚。”
“嗯,怕是沒想到。”李沐清也笑了,“如今,北齊能壓得住陣的,就在軍事了。”
“北齊籌備多年兵力軍事,這仗真正打起來,怕是南秦不好打得過北齊,怕是不死不休的局麵。”謝芳華道,“即便南秦能人輩出,但是兵力衰弱也是事實。多年無準備、國力日漸衰退下,想挽回已經是難事兒,更何況我們還想要勝局,不想坐亡國奴。”
“即便兵力弱,但也不能不打。”李沐清道,“如今已經是箭在弦上了,北齊委實欺人太甚。我們能做的,隻是以南秦的利掣肘北齊的弊端。”
“對啊,不能不打,不但要打,還一定不能輸。”謝芳華感慨,“北齊想來已經收到秦鈺的文書了,如今還沒回信,不知作何處理。是放姑姑回來,還是乾脆不放人。”
“再等幾日,北齊不能一直不給回信。”秦鈺道,“北齊王將北齊江山天下丟給齊言輕,如今他還怎麼在行宮坐得住?總要出來的。齊言輕不能代替北齊王做主,將王後送回來吧。”
“嗯。”謝芳華點頭。
本來百裡的路程,謝芳華的打算是連夜趕路,李沐清也覺得百裡不是太遠,打算聽她的,卻不想她進城便聽到了齊雲雪的傳音之術。
這樣一來,自然要查個究竟,而且要萬分的小心謹慎。
所以,便擇了一處地方,暫且落腳,歇息一下。
一頓飯的功夫,李沐清派出的人便回來了,稟告道,“公子,齊雲雪就在香雲閣。”
李沐清“哦?”了一聲,偏頭看謝芳華。
謝芳華看著那人,示意他繼續。
那人道,“香雲閣的老鴇說,數日前,有一個人將一個女子帶到了香雲閣,來時,那女子就已經昏迷不醒了,那人要她們照看,給了千兩黃金。香雲閣的老鴇見這人這麼大的手筆,便答應了。便給那女子一個房間,那女子一直昏迷著,至今未醒,那男子也再一直未出現。”
“有多少日子了?”謝芳華問。
“大約十多日了。”那人道。
謝芳華看向李沐清,“趙柯死在三四日前,而京城內發生的事情也不過五六日,到不了十多日。”話落,他看向那人,“你確定那昏迷的女子是齊雲雪?”
“屬下有公子早先繪的畫像。”那人從懷中拿出來,“我對比看過了,正是她。”
謝芳華一看那畫像,果然畫的是齊雲雪。
李沐清道,“自從在平陽城,我感覺到媚術的氣息,便吩咐人尋找齊雲雪的蹤跡,便臨摹了數張她的畫像。”
謝芳華點點頭,對他道,“我們去看看。”
李沐清抿唇,謹慎地吩咐那人,“將整個趙家鎮都查過了嗎?可有異常?香雲閣除了昏迷的齊雲雪,可有異常的地方?”
“屬下已經安排人查過了,沒發現什麼異常。”那人道,“香雲閣內外已經安排妥當了人手。”
“好。”李沐清站起身,對謝芳華道,“那我們過去看看,你一定不能離我左右。”
“嗯。”謝芳華點頭。
二人一起前往香雲閣。
侍畫、侍墨、小橙子寸步不離地跟在謝芳華身後,生怕這又是一個陷阱,畢竟小姐的身體太差,心頭血再也經不住外溢折騰了。
不多時,一行人來到香雲閣外。
香雲閣內外已經圍困了李沐清的人,秦鈺派給李沐清的人,還有謝氏暗探。
小小的香雲閣被圍困了內三層外三層的人。
香雲閣的老鴇和姑娘們都聚在大堂,人人麵色恐慌,花容失色,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
李沐清和謝芳華進了香雲閣時,便看到了香雲閣內眾人害怕的神色。
李沐清走到明顯是老鴇的人麵前,對她詢問,“你說十多日前有人送來一個女子在你這裡照看?那人付你千兩黃金?”
千兩黃金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老鴇連連點頭,“這位大人,是這樣的,十一日前,奴家記得清楚。”話落,她身子發顫地問,“你……你們是什麼人?”
謝芳華戴著鬥笠麵紗,她自然看不到她的臉。
李沐清麵色冷清,比一直以來的溫潤公子形象來說,今日尤其緊繃得冷峭。
李沐清不答她的話,對她道,“帶我們去看看。”
“是,是。”那老鴇連忙帶路,腿發軟,走了幾步,險些栽倒。
那女子所在的房間是二樓最好的房間,打開門後,便看到一個女子果然躺在床上。
李沐清回頭看了侍畫、侍墨、小橙子一眼,當先走了進去。
李沐清走進去之後,侍畫、侍墨、小橙子三人立即緊張地靠近謝芳華,成三角保護姿態。
謝芳華盯緊了屋內床上躺著的人,也跟在李沐清身後走了進去。
李沐清來到床前,看了一眼,轉頭看向謝芳華。
謝芳華看了床上躺著的昏迷不醒的人片刻,對他道,“是她,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