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芳華在林太妃的內室裡足足坐了半個時辰,天色見黑了,她才將匣子收進懷裡,走了出去。
林太妃和金燕、燕嵐正在外麵的畫堂閒話聊天,見她出來,笑得和藹,“賀禮清點妥當了?”
謝芳華點點頭,順應著她道,“清點妥當了,德慈太後厚愛,芳華銘記於心,多謝太妃。”
林太妃笑著擺擺手,“既然妥當了,天色晚了,就不留你們了,回去歇著吧!”
謝芳華點點頭。
金燕、燕嵐起身告辭。
那位林太妃跟前侍候的老嬤嬤送三人出了寢宮,折返了回去,三人一路向德安宮走去。
走到半路,有兩名宮女攔住了路,給三人見禮。
謝芳華看了這兩名宮女一眼,見二人身上掛著玉芙宮和倚翠宮的宮牌,認出是柳妃和沈妃宮裡的人。
“芳華小姐,這是我家娘娘送您的大婚之禮。”掛著玉芙宮宮牌的宮女上前一步,遞上一個匣子,“我家娘娘說,今日有太妃相請,明日有皇後相請,我家娘娘就不請您了。您彆嫌棄禮薄。”
“多謝沈妃娘娘!”謝芳華接過匣子。
另一名宮女也走上前,同樣遞上一個匣子,“芳華小姐,我家娘娘說禮輕情意重,芳華小姐千萬彆嫌棄。本該親自給您送來,但天色晚了,不太方便,便遣奴婢來了。”
謝芳華又伸手接過,“多謝柳妃娘娘!”
兩名婢女見她收下,一起恭敬地告退,轉身離開了。
謝芳華拿著這兩個匣子,比德慈太後給她的匣子還要輕一些。她放入懷裡,繼續向前走。
金燕唏噓,“入宮一趟也不錯,能收禮。”
燕嵐捂著嘴笑,對金燕道,“等你大婚時,也能收禮,彆羨慕。”
金燕瞪了燕嵐一眼,“哪壺不開你提哪壺,我倒是盼著我也大婚呢,可惜,這輩子能不能嫁出去,嫁的是不是我想的那個人,眼前連個道都沒的走。”
“你如今是在壇子裡困著呢,等你跳出壇子,就會覺得天地高遠,男人算什麼。”燕嵐道。
“你到豪氣,不該在永康侯府困著,應該去江湖上當個女俠客。”金燕聞言頓時笑了。
“我到想呢!這輩子沒戲了,我隻有三腳貓的功夫,小時候哥哥練武,我也跟著學了一陣子,後來受不了苦,不學了,也就荒廢了。如今連一個蹩腳大漢都打不過,彆說去江湖當女俠了。”燕嵐有些後悔,“若是早知道,就算受苦,我也要學好武。”
金燕失笑,“江湖上的日子哪裡有你想象的好?據說刀口舔血,風餐露宿,你這水嫩嫩的小臉被風一吹,幾天就乾吧皮了。”
燕嵐哆嗦了一下,“我本來沒了念想,想找一個俠客,嫁去江湖什麼莊啊什麼門啊什麼閣啊什麼山啊什麼派啊的,照你這麼說,還是算了。”
金燕大笑,“怎麼以前沒發現你這麼有意思?”
“你也有意思!”燕嵐也跟著笑。
謝芳華聽著二人這樣聊天,也覺得好笑,看著燕嵐,“你雖然武功不好,是三腳貓,但是騎射不錯。”
“咦?你怎麼知道的?”燕嵐看著她。
謝芳華想起回京後秦錚拉著是聽音的她去狩獵,自然見識了她的騎射,不過她是聽音的身份已經隨著一把火燒了,沒人再記起,知道的人也寥寥無幾,她笑笑,“我雖然沒親眼見到,但是親耳聽說了。”
燕嵐頓時得意,“嗯,我騎射可是下了一番狠功夫的,那時候是和盧雪瑩比著學的。”說到盧雪瑩,她忽然道,“自從盧雪瑩嫁給秦浩,再也沒見著她。”
金燕聞言嗤笑,“秦浩就是皇室裡的敗類,看著外表人模人樣,私底下儘做折磨女人的事兒。她怕是天天下不來床,出不了房門。”
“外麵傳言是真的啊?”燕嵐立即問。
“空穴不來風,假不了。”金燕道,“可惜了盧雪瑩那個要強剛硬的性子,落在秦浩的手裡,怕是早給折磨軟了。”
燕嵐有些可惜地道,“她人其實還是很不錯的。那時候喜歡秦錚,喜歡的跟什麼似的,都要瘋魔了,可是知道我也喜歡她,也沒過於嫉妒,將我當做死敵。若不是那個叫聽音的……”她說到這,話語猛地頓住,看向謝芳華。
謝芳華不以為意,“接著說啊!”
燕嵐納悶地看了謝芳華一眼,“你對秦錚身邊曾經有那個捧上天的婢女聽音,當真一點兒也不在意?”
“在意有什麼用?”謝芳華道,“人都死了。”
“也是!真是福氣薄。”燕嵐可惜,不過她說著,忽然覺得不對味,“不對啊,她死的太突然了。”話落,看著她,小聲問,“是不是你對她下的手?”
謝芳華好笑,反問,“你覺得呢?”
燕嵐搖搖頭,“你懂醫術,想要人死,還不是神不知鬼不覺。”
謝芳華聞言點點頭,真誠地對她道,“是啊,是我弄死她的,你可不要告訴秦錚。”
燕嵐立即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金燕伸手推了燕嵐一把,“你彆聽她胡說,孫太醫診了脈,說是猝死,是心跳忽然停止。這種病雖然少有,但也不是沒有。算是奇聞怪症了。她忠勇侯府小姐的身份,沒必要對一個婢女下手。更何況……”她看著謝芳華,“有一種人,是不屑做這種對付女人的事兒的,她就是這種。她要的是男人的心。”
“你倒是了解我!”謝芳華失笑。
燕嵐鬆了一口氣,不滿地瞪了謝芳華一眼,“逗我很好玩嗎?”
謝芳華無奈,她說的是真的,聽音的確是她弄死的,隻不過聽音是她罷了。
三人說著話,回到了德安宮。
天色已晚,德安宮的燈火亮著,春蘭站在門口,見三人回來,連忙上前見禮。
“蘭姨?你怎麼進宮了?”謝芳華看到春蘭一愣。
“是王妃讓我進宮一趟,看看您,給你捎一句話。”春蘭見謝芳華氣色不錯,一切安好,放下了心,湊近她,壓低聲音,“王妃說,小王爺今日回府了,王府婚禮事宜一切準備就緒。讓您安心在宮裡待嫁。後日早上,趕著吉時,小王爺就來宮裡接您。”
謝芳華知道王妃是派春蘭來給她吃定心丸的,笑著點頭,“好,我知道了。也讓王妃放心,我在宮裡一切都好。”頓了頓,她也壓低聲音補充,“德慈太後托付林太妃給了我賀禮,柳妃和沈妃也送了禮給我。”
春蘭驚異,“太後竟然留了賀禮給您?”
謝芳華點點頭,想著太後托付給林太妃給她的東西,怕是除了林太妃外,再無第二個人知道。
春蘭收起驚異,踏實下來,“奴婢一定原話回去轉告給王妃,王妃一直擔心您,這兩日寢食難安。就盼著彆出事兒。”
謝芳華點點頭。
春蘭不再多逗留,離開了德安宮。
金燕見春蘭走了,對謝芳華道,“你真是好福氣,人還沒過門,婆婆就拿你當閨女看了。”
謝芳華笑看了她一眼,點頭,“是啊,有王妃這樣的婆婆,我也覺得好福氣。”
“有錚小王爺這樣的夫君,更有福氣!”燕嵐用胳膊撞她一下,“錚小王爺大婚,後日你若是順利出嫁,多少女子都會哭濕了枕巾。”
“與我何乾!”謝芳華說著,進了東暖閣。
燕嵐不忿地跟在她身後,“我哥哥現在不知道在哪裡,若是知道,怕是也會哭。”
謝芳華腳步一頓,對燕嵐道,“他不會哭的。”
“你怎麼知道?”燕嵐看著她,“我哥哥那麼喜歡你。”
“我就是知道!”謝芳華想起燕亭離開時的模樣,覺得,他的情意,在那一日,就消耗儘了。
燕嵐仔細地瞧著她,忽然說,“我特彆奇怪,皇上派出皇室隱衛,我爹派出永康侯府的護衛,哥哥僅僅是離開半日而已,可是竟然一去無蹤。你如實告訴我,是不是跟你有關?”
謝芳華沒說話,走過去鋪床。
燕嵐跟到床前,“我就覺得你有本事幫助我哥哥離開,若沒有忠勇侯府幫忙,如何能躲過皇室隱衛和我爹派出的人?再說了,這南秦,在每一處土地上根植最深的,不是謝氏嗎?”
“你們確定要和我睡一張床?”謝芳華不答反問。
“確定!”金燕道。
“我問你呢,都這時候了,你告訴我吧!我真的擔心我哥哥。”燕嵐抓住謝芳華的手。
謝芳華隻能停下,對她承認,“不錯,你哥哥是我幫著護送離開南秦的。”
“真的啊!你沒騙我?”燕嵐立即追問。
“是真的,沒騙你。”謝芳華點頭。
燕嵐抓住他的手緊了些,本來她隻是猜測,覺得跟她有關,可是如今她親口承認,她還是驚了一跳,“我哥哥如今在哪裡?”
“在北齊!”謝芳華回答他。
“原來真的在北齊!”燕嵐追問,“他過得好不好?在北齊哪裡?”
“他過的應該不錯!至少,不會比在南秦的日子差。”謝芳華正色地看著他,“你哥哥是受不了你娘的逼迫,太過壓抑,再加上我不能給他所要的感情,他才離開南秦。就算我告訴你在哪裡,我覺得,為了他好,為了永康侯府好,你也不要將消息透出去,找回他。”
燕嵐一愣。
“他在北齊小國舅的府邸!”謝芳華告知了她下落,“不過,他離開南秦,對於如今南秦和未來南秦的局勢來說,不見得是壞事兒。你哥哥自小和秦錚交好不是嗎?”
燕嵐聰明,很快就明白了謝芳華的意思,點點頭,低聲道,“我明白了,謝謝你。”
謝芳華笑笑,“謝我什麼,你爹娘不恨我就好了。”
“我爹這些時日,提起哥哥,已經不暴跳如雷了。我娘一心撲在肚子裡的孩子上,其實我知道,我娘是因為太看重我哥哥了,我哥哥離開後,肚子裡的孩子是她抓住的稻草,她怕我哥哥不回來。”燕嵐歎了口氣,“我更不怪你了,這些日子,我也想通了很多事兒,我其實羨慕哥哥,他說走就走,這一番出去,若是他能再回來,眼界一定比以前寬了。不是壞事兒。”
謝芳華點點頭,“能這樣想最好。”
“我知道你雖然不能給哥哥要的感情,但是儘努力讓他離開南秦,定然費了一番心力。”燕嵐長吐一口氣,似乎徹底輕鬆了。
謝芳華看著她,沒有了負擔、壓力、心思的燕嵐,眉眼輕快生動,十分耐看,她笑笑,對二人招手,“過來睡吧!”
二人點點頭。
三人卸了朱釵首飾,並排地躺到了大床上。
燕嵐覺得十分有趣,“我從來沒和彆人同榻而眠過,這樣的感覺好新鮮啊!”
金燕也覺得有趣,點頭,“我也是,很好玩。”
謝芳華也沒有過這樣的經曆,讚同地點點頭。
三人一時沒困意,又雜七雜八地閒聊了一個時辰,天色已晚,才熄了燈火,睡下了。
德安宮的夜晚,分外的寂靜、平靜。
皇後的鳳鸞宮卻是很晚才熄了燈。宮外,英親王府和忠勇侯府的燈火也是很晚才熄滅。
東宮的燈火卻是早早就熄了,落梅居的燈火也在天一黑就熄滅了。
第二日,三人起得很晚,大約是從來沒有與人同床睡過,所以,三人都不約而同地不適應。雖然睡下的不晚,但是夜裡卻是睡的不怎麼好,再加之今日是陰天,天空一早就飄起了細細的小雨,室內略顯昏暗。
三人醒來後,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由得笑了。
“今天晚上就適應了!”金燕說著,下了床。
燕嵐揉著脖子,“果然是嬌貴的命,我一動不敢動,好累。”
謝芳華比起二人稍微好些,畢竟那些年那些日子,她踩著白骨活過來,比起那些,這樣睡一晚,實在算得上輕鬆。
吃過早飯,皇後身邊的如意來了德安宮請三人。
宮人遞上早已經給三人備上的油紙傘。三人打著油紙傘,跟隨如意去了鳳鸞宮。
“看著今天這樣的天氣,不知道明天是一個什麼樣的天氣。”燕嵐撐著傘說,“這雨雖然下得不大,但也讓人心生煩悶。”
金燕看著巍巍宮牆,“是啊,心生煩悶。”
謝芳華不置可否。
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鳳鸞宮。
皇後親自迎了出來,謝芳華愣了一下,三人一起給皇後見禮。
皇後伸手托起謝芳華,笑得溫和親切,“都快免禮!昨日睡得可好?”
“還好!”謝芳華見皇後氣色雖然不太好,但是人很精神,微笑,想撤出手。
皇後握住她的手,不讓她抽出,拉著她向殿內走,“兩位郡主陪你進宮待嫁,我聽說的時候,還詫異了一下,沒想到芳華小姐和她們二人關係如此之好。”
謝芳華笑笑,隨她進了殿內,沒見到秦鈺的身影,也無彆人的身影。
“是我們倆人厚著臉皮想沾沾芳華妹妹的福氣,也好早些將自己嫁出去。”金燕笑著道。
皇後拉著謝芳華入座,才放開她的手,嗔了金燕一眼,“你們二人堂堂郡主,還能愁嫁?”
金燕垂下頭。她的心思,彆說放眼整個南秦京城,怕是無人不知了,皇後又豈能不知?
燕嵐笑著搭話,“自然是愁嫁的,娘娘不知,錚小王爺要大婚了,太子殿下也有未來的太子妃。這南秦兩大好兒郎都定了終身,我們怎麼能不愁?還上哪裡去找好的?”
皇後聞言頓時笑了,指著燕嵐,“你這話也敢在本宮麵前說,就不怕本宮給你們指一個好的?”
“那感情好了,待芳華嫁入英親王府,皇後娘娘您一定要想著我,給我指個如意郎君。就算比不上錚小王爺和太子,但也不要太差。”
“就怕本宮應了你,給你指了,你反而不如意。本宮可不做這不討喜的事兒。”皇後笑開,“不過你若是哪日有看中的郡馬,來求本宮,本宮就給你指婚。”
“那我先多謝娘娘了。”燕嵐道謝。
因她這一番逗趣說笑,內殿的氣氛頓時輕鬆了許多。
距離開午膳還早,幾人在鳳鸞宮裡你一言我一語地聊天。大部分都是皇後和燕嵐在說話,謝芳華和金燕偶爾搭一兩句,氣氛倒也融洽熱鬨和氣歡愉。
臨近午時,有人來稟告,“娘娘,右相府的李小姐入宮了!”
“來的還不晚,快去請進來。”皇後笑著擺手,然後回頭對三人道,“李小姐也不是外人,今日我沒叫彆人來作陪,想著好些日子沒見她了,就將她喊來了。”
三人先是一愣,隨即都笑著點點頭。
不多時,如意請了李如碧進來,她穿了一身碧綠如湖水的裙子,在這樣的雨天,看著也清新明麗。乍一進來,讓人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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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要急,一個完整的故事,是由各個部分組成的,少了哪部分,都貫穿不了全文,缺了哪部分,便拓展不了最想看到的。希望你們明白。不要拿《妾本驚華》和《紈絝世子妃》來比較《京門風月》。文風不同,筆法不同,背景和情景不同,自然有不一樣的故事和所體現的感覺。《京門風月》就是這樣背景下這樣的筆鋒和這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