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很快就從小樓彌散到翠紅樓前。
紅姑得到消息,立馬趕來了小樓。當看到小樓門前橫陳的屍體,駭了一跳,看向雲水和言輕,“這……兩位公子……這是怎麼回事兒?”
言輕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雲水恨恨地道,“秦錚和謝芳華殺的!”
紅姑麵色一變,“他們來了小樓?”她竟然沒得到半點兒消息!
“來送蓮花蘭!”言輕回轉身,擺擺手,“紅姑,這些人你悄無聲息地厚葬了吧!明日晚上便安排我們離開。”
“公子明日就要離開?”紅姑又驚了一下,“您不是說要多住些日子,好找……”
“找到了!”言輕道。
紅姑更是啞然,“這麼快就找到了?那他……”
“紅姑,你問的太多了!”言輕截住紅姑的話,吩咐道,“你行事隱秘些,明日晚上,送我們出城。”
“是!”紅姑連忙垂下頭。
言輕上了小樓。
雲水站在原地,一臉惱恨,“秦錚和謝芳華,我算是記住他們了!等著,這一筆賬,定然要還回來!”
“水公子,他們殺了這麼多人,我們真這樣悄無聲息地埋了?”紅姑心疼地看著地上的人,這些都是她調派過來保護兩位公子的護衛,武功都不低,可是怎麼竟然讓人一劍斃命?而且還是在她的地盤,如此的悄無聲息?
“不悄無聲息埋了怎樣?難道要報官?”雲水沒好氣地道,“我和言輕的身份那樣便暴露了。”
紅姑立即心神一醒,“兩位公子的身份決計不能暴露!”
“厚葬了吧!”雲水擺擺手,也上了小樓。
紅姑站在原地默然心疼了片刻,喊來幾個近身之人,將那些人都抬了下去。
雲水上了小樓,見言輕又在看那盆蓮花蘭,他沒好氣地道,“你還盯著它看什麼?再看它也不開花!要想想我們怎樣殺了他離開!若是明日晚上走,時間這麼短,他又在忠勇侯府,我們怎麼能衝進忠勇侯府去殺他。”
“殺他?”言輕抬頭,“我要殺他做什麼?”
雲水一怔,“你難道不殺他?”
言輕搖搖頭,“找到他就行了!”
雲水皺眉,“你可彆忘了他的身份!若是他回了北齊,你還有地方站嗎?如今皇後身體被救好了。皇上又愛重皇後。如今北齊可是還沒立太子。你還不是太子。”
言輕眯了眯眼睛,“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殺他。謝氏替北齊養了個兒子,隱瞞了這麼多年。正好南秦皇上想要除去謝氏。你說,這是不是一個很好的借口?”
雲水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謝氏是南秦的半壁江山,我要毀了這半壁江山,那麼,南秦因為謝氏,國運一經受損。我北齊兵強馬壯,越加富碩。一統天下,是不是指日可待?”言輕捏了一下蓮花蘭鮮活的枝葉,聲音不高不低,卻有一種勢在天下的氣度。
雲水看著他,呼吸窒了窒,半響才道,“你有如此胸懷和眼界,若北齊不是你為王,那麼將是北齊的損失。”
言輕聞言垂下眼睫,“可惜,父皇不喜我,我沒能托生在皇後的肚子裡。”
雲水聞言惱道,“我就不明白了!皇後乃是南秦的血脈,就算她有兒子,又如何?還不是有一半是南秦的血脈?皇上即便愛重皇後,可也不能汙了我們北齊的血統啊。”
眼前聞言失笑,“什麼是北齊的血統?”他搖搖頭,“三百年前,南秦北齊是一家。後來前朝崩裂,雙王爭霸。最後才一南一北分漠北而治國。血統之說?立不住腳。”
雲水一噎,“可是我們玉家辛苦輔助皇室,姑姑出身玉家,多麼高貴。豈能是一個遠嫁北齊的謝鳳可比的?”
“正是因為玉家辛苦鋪助皇室,哪怕在皇室不需要的時候,也外戚依然坐大,處處掣肘皇權。父皇才厭了玉家,不喜玉家女兒生的我。”言輕歎息了一聲,“相比南秦的王氏,卻早早退出朝綱,止步於泰安伯。才能南秦皇上敬重王家。”
雲水一時沒了聲,默然半響,才道,“那謝氏呢?如今的玉氏和謝氏豈不是相當?”
“相當?”言輕搖搖頭,“三年前,忠勇侯便退出了朝綱,忠勇侯府世子一直體弱多病,深居簡出。忠勇侯府束縛著謝氏子孫,不越雷池一步。可是玉家,你可看到玉家束縛自己了?”
雲水哼了一聲,不服氣地道,“束縛又如何?不束縛有如何?還不是一樣礙皇上的眼?”
“那是因為謝氏子孫有才華者太多了!著了君王忌諱,束縛還一樣坐大,豈不是讓人心驚憂心?”言輕慢慢道,“玉家沒有那麼多能人才者,滿族挑不出幾個有才華的。可是偏偏,野心不小。這是否認不了的事兒。”
雲水坐下身,也是皺眉,“不知道爺爺怎麼想的!身為玉家的族主,不是應該束縛子孫嗎?這也的確不怪皇上不喜玉家。”
“原也不怪玉家!是皇祖母太貪心了!如今才導致愈加騎虎難下。外公也是無奈,他來了,力不從心了。”言輕揉揉額頭,“我們出來一趟夠久了!明日晚上一定要離開。”
雲水點點頭。
二人有閒談了幾句彆話,熄了小樓的燈。
秦錚和謝芳華出了翠紅樓外麵的圍牆,並沒有立即回府,而是選擇了一處能望得見小樓的茶樓,在二樓喝茶。
夜晚的南秦京城,除了秦樓楚館,勾欄巷陌,茶樓的新詞曲調也是一處風景。
二人坐在茶樓裡,一邊聽著姑娘唱曲,一邊注意著小樓的動靜。
半個時辰後,小樓的燈火熄了。
謝芳華端著杯盞,晃蕩著杯中水,一邊畫圈圈,一邊道,“看來可以確定他們的身份了。”
秦錚譏笑,“一個是北齊的皇子,一個是玉家的小輩。這般堂而皇之地來南秦京城的地盤撒野,如此囂張,給了他們幾個膽子?”
“他們來南秦京城,一定有目的。”謝芳華看著隱在夜色中的小樓道。
“自然是有目的!”秦錚也看著那處小樓,“北齊皇室裡的秘辛,據說,你姑姑月前,一腳要踏入鬼門關之際,對北齊皇說想見她的孩子。被玉家安插在皇宮裡的密探裡聽到了。”
謝芳華一怔,奇怪地道,“我姑姑有孩子?她不是不能生養嗎?”
秦錚笑道,“我得到這個消息時,特意讓青岩去查了。不得不說,得回來的結果,讓我也挺意外的。”
“你前一段派了青岩出去,就是為了查這件事兒?”謝芳華看著他,怪不得那一段時間他身邊不見了青岩,她以為是派去郾城了,原來不是。她蹙眉,“什麼結果?”
“你姑姑的確有一個孩子,在她剛嫁入北齊的第二年。但是,從懷孕到生產,幾乎沒往外透露絲毫消息。那孩子被隱秘地瞞下了。人人以為,北齊皇後不能生養。”秦錚道。
謝芳華騰地站了起來,“竟然是真的?你確定?”
秦錚看著她道,“正因為我怕手下人不得力,傳回假消息,所以,我派了青岩去。從他手裡拿回來的消息,一般不會失誤。”
謝芳華知道青岩是秦錚近身親衛,千挑萬選的。能讓秦錚信得過,自然是真的了。她愣了一會兒,“我竟然從來沒聽說過。那個孩子現在在哪裡?”
秦錚搖搖頭,“沒查到!”
謝芳華抿唇,思索片刻,“若我姑姑真有孩子,當年她在北齊,一個遠嫁的孤女,若是沒有北齊王照拂,彆說生孩子,就是命也許都保不住。這麼說,是北齊王保了她的孩子了?”
“自然!”秦錚點點頭,“北齊是玉家的勢力範圍,北齊太後,北齊貴妃,都是出身在玉家。她剛去北齊的第二年,也無非是才站穩腳而已。若沒有北齊王允許相助,豈能悄無聲息地保下孩子?”
謝芳華又凝眉沉思,片刻後,忽然想到了什麼,臉色微微變了。
“怎麼了?”秦錚看著她,“你似乎發現了什麼不太好的事兒!”
謝芳華轉過身,背對著秦錚,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昨日你進宮,我和雲繼哥哥去了雲瀾哥哥的府邸。在南山坡放風箏時,碰到了輕水樓的兩人。當時,其中一人,看雲繼哥哥的目光有殺機。”
“你竟然背著我去放風箏?”秦錚臉色頓時難看。
“你聽重點好不好?”謝芳華有些無奈,回頭瞪了他一眼。
“我聽到的這個就是重點!”秦錚看著她,“我讓你陪我放風箏,你不去,和彆人放風箏,你倒是願意得很!”
“本來是去看雲瀾哥哥,雲繼哥哥非要去放風箏。我也想雲瀾哥哥出去走走,不能因為老夫人去世,總是悶著。便一起去了。”謝芳華解釋,見秦錚還是臉色難看,她道,“不就是放風箏嗎?我明日補償給你就是了。”
“這是你說的!明日一早,吃過飯,咱們就去放風箏!”秦錚趁機道。
“行!”謝芳華點頭答應。
秦錚這才麵色好轉,伸手將她抱在懷裡,“不過你能對我說這件事情,證明你已經信任我一些了。我心裡也還是高興的。”話落,他挑眉,“你的意思是,難道謝雲繼是你姑姑的兒子?”
謝芳華被他抱得緊,不太舒服地動了動身子,他不鬆手,她隻能任他抱著,點點頭,“我是有這個猜測。”
“謝雲繼不是謝氏鹽倉當今掌舵人的兒子,自小被訓練的孤兒,這倒是吻合。”秦錚道。
“這件事情你知道?”謝芳華偏頭向後看他。
“當然!爺在南秦京城混,若是摸不清同時一起在南秦京城混的人的底細,還怎麼混個風生水起?”秦錚揚了揚脖子,高傲地道,“謝氏米糧的繼承人也是個人物,又不是小蝦小蟹。我怎麼能不查他?”
“若雲繼哥哥是姑姑的兒子,那麼也就好解釋了。當年定然有謝氏鹽倉的人前去了北齊,幫助姑姑將他帶了回來。這麼多年,雲繼哥哥一直想要找親生父母,找遍南秦也查不出他的出身。”謝芳華道,“這件事情,我要去問爺爺。”
“若他是你姑姑的兒子,那麼,便不能輕易地放了那兩個人離開南秦進城。”秦錚麵容微深,“皇叔正愁找不到謝氏的把柄。”
謝芳華點點頭。
秦錚放開她,牽住她的手,“走吧!我們回去!”
謝芳華想這件事情若是事實的話,她該如何趕在皇上聞到風聲前處理了。
二人一起出了茶樓。
夜已深,路上少有的三三兩兩行人和車輛,二人順暢地回到了忠勇侯府。
還未進海棠苑,便見一個身影等在那裡。
正是謝雲繼。
謝芳華乍然看到他一怔,在夜色的暗影裡,明明三月已經春暖,他卻有一種孤獨蕭條的感覺。她開口喊了一聲,“雲繼哥哥!”
謝雲繼本來仰頭看天,聞言收回視線,看向謝芳華和秦錚。
他的臉色在夜色下看不太清。
謝芳華甩開秦錚的手,快走兩步,到了他麵前,細細地打量他。她一直沒有仔細地注意過他的樣貌,這一仔細打量,發現眉目處還真有幾分像她的姑姑。
“是不是在看我到底像不像你姑姑?”謝雲繼開口,聲音沙啞。
“你……”謝芳華看著他,“你知道了什麼?”
“你讓世子查輕水樓那兩個人,世子查出來了。”謝雲繼麵色似乎有些受傷和難受,“今日在雲瀾府邸的南山坡,我便也覺得那人看我的目光不對勁,沒想到……”他頓了頓,“因為查出了他們的身份,同時也發現他們在暗中徹查我。世子猜測他們來京中一定是與我有關。所以,一查之下,知道得更多了。我不久前去問了老侯爺,老侯爺……承認了。”
謝芳華心下一震,雖然她猜測*不離十謝雲繼是她姑姑的兒子,但是沒經過確認,她也不敢十分認定。如今她爺爺承認了,那麼也就是說,他真的是姑姑的兒子了。
她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也實在沒想到他是她姑姑的兒子!
謝氏鹽倉一直和忠勇侯府關係密切,爺爺相信謝氏鹽倉,原來,也有這樣一層隱情。
天衣無縫地隱瞞了近二十年。
“我雖然一直想要找親生父母,可是後來我忽然發現,謝氏挺好,我也不是那麼想要找到他們了。可是,在我不想找的時候,卻告訴我,我是北齊王和王後的兒子。”謝雲繼忽然嘲弄地笑起來,“上天向來是這樣慣於和人來玩笑的嗎?”
“雲繼哥哥!”謝芳華看著他的樣子,知道這個真相,不是開心,反而是難過,也能體會這麼多年他是如何煎熬地過來的。她不忍他如此,伸手,想安慰他。
秦錚一把打掉她的手,上前一步,拍拍謝雲繼肩膀,不以為意地道,“真相無論是什麼,出身決定不了,但是命運可以自己決定。你即便是北齊王和王後的兒子,又有什麼大不了的?你還是你。”
謝雲繼看向秦錚,“我還是我?”
“自然!”秦錚笑了一聲,“難道背負了一個身世,你便不是你了?”話落,他揚眉,“我認識的謝雲繼,可不是傷春悲秋之人。你父母是北齊王和王後,豈不是比青樓娼妓裡的人好多了?”
謝雲繼愕然,雖然惱怒地瞪著秦錚,“豈能拿我娘和青樓娼妓比?”
秦錚聳聳肩,“謝雲繼,你是謝鳳的兒子,你該驕傲才是。北齊即便有玉家把持半壁江山,但是北齊皇後這麼多年也得子民愛戴。當年,她因為得罪了玉太後。玉太後意圖廢後。可是北齊朝臣半數之多為她聯名上書。玉家權勢再大,也沒能掩蓋住她的本事。不是什麼人都能讓朝臣聯名上書請求不廢後的。玉太後當年因此事都氣病了,也正因此事,固定了她在北齊王宮的中宮地位。”
謝雲繼抿了抿唇。
“還想不開?”秦錚瞅著他,“你若是還想不開,我再說一件事情。據我數日前所查的消息。在她嫁去北齊的第二年,正是和玉太後、玉貴妃發現北齊王十分愛重她,一心要置她於死地時。本來她中了那二人聯手下的毒,太醫檢查時,發現她已經懷孕三月。本來當時情形,太醫的保守救治是保大棄小。可是她據說死活不同意,要大小一同治。後來直到生產,毒雖然去除淨了。可是自此落下了病根隱患,傷了宮心,再不能有孕。你若是她生的,那個孩子就是你。”
謝雲繼麵色微微動容。
“人人都知道謝鳳是因為受玉太後和玉貴妃迫害而自此落下病根多年不好。可是隻有少數一二人知道,她是因為要了一個孩子。”秦錚讚歎道,“若不是月前她性命垂危,說話時不小心被玉家的暗歎聽到,這一樁天衣無縫的隱瞞你身世之事,恐怕是還不會揭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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