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荊口中說的紫雲道長讓謝芳華不由自主地總是想和麵前這一尊雕像重合。
但是她不明白,若他真是紫雲道長的話,那麼到底是外公弄錯了,還是世間有太像紫雲的第二個人?否則時間差是無論如何都對不上的。
“我說這些可是夠了,你還想知道什麼?”秦錚見謝芳華低頭尋思,便知道她心中有不解之謎。至於她不解的地方,她也能猜透一二。
謝芳華搖搖頭,“沒有了!我們走吧!”
秦錚站著不動。
謝芳華瞅著他。
秦錚又看了雕像片刻,鬆開抱著她的身子,轉身走到雕像身後,隻見他蹲下似乎轉動了什麼機關,隻聽“哢吧”一聲,雕像腳底下彈出一個應該是匣子的東西,他將匣子抱出來,合上了機關,站起身,遞給謝芳華。
謝芳華不接匣子,疑惑地詢問秦錚。
“師父說有一日若是我帶著認定的女子來給他叩頭,就拿這個當做他的見麵禮。”秦錚塞到她手裡,彎了彎嘴角,“你收著吧!你心甘情願地跟著我叩頭,總不能白磕了頭。”
謝芳華蹙眉,低聲問,“這裡是什麼?”
秦錚聳聳肩,“我也不知道,當時他隻拿著這個匣子交給了我,我並沒有打開過。”
謝芳華抬頭瞅向雕像,“這個雕像是你雕刻的?”
秦錚點點頭,“嗯!”
“他既然一年後去世了,埋土在了哪裡?這裡嗎?”謝芳華又問。
秦錚搖搖頭,“埋在了碧天崖,是他自己選的地方,我遵循了他的意思埋葬了他。”他看著雕像,“隻不過是為了記住他的模樣,我便雕刻了這一尊雕像。”
謝芳華點點頭。
“你不打開看看師父給你的見麵禮是什麼嗎?”秦錚見她一直抱著匣子,微微挑眉。
謝芳華盯著匣子看了片刻,匣子是紅木的材質,因時間太長,紅木外觀已經有些沉暗。外麵看著與普通匣子無二,四四方方,一尺長短。她猶豫半響,抬起頭,直視著秦錚,“我們大婚還要三年。”
秦錚眯了眯眼睛,“你要說什麼?”
謝芳華知曉有些話一經說出來,必定惹他生惱,但是該說也還是要說,哪怕他生惱。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道,“秦錚,三年還是會發生很多的事情,一生更是太漫長。你真的確定那個人是我嗎?”
“謝芳華!你自己不確定,自己沒信心。不要也捎帶上我好不好?我當然確定!”秦錚果然惱了,發狠地看著她,“難道這麼長時間,你還看不到我的心嗎?”話落,他猛地轉過頭,背對著他,似乎極力地掩飾怒意,“我真是眼瞎心瞎,天下女人除了你哪個也看不上。活該被你將心掰開了撕碎了地折磨!”
謝芳華見他果然怒了,一時失語。
“八年,更甚至九年,我都等了,三年算什麼!”秦錚等著謝芳華說話,但她半響沒聲,他心頭火一串一串地串,再也克製不住,恨恨地踢了一腳地麵,轉身出了這間內室。
謝芳華抬起頭,便看著他扔下她一身怒氣地出去了。她抱著匣子的手緊了緊。他說八年、九年他都等了。他果然八九年前便對她起意上心,一直等著她回來嗎?
若是這樣的話,那麼也就好理解他為何在她回京那日就開始纏上她了。
當時她馬車趕進城,路過宴府樓門口,就說那肉包子和狗為何那麼巧地衝到了她的馬車下,弄得她人倒車翻,還紮死了他的狗。
那是德慈太後送給他的狗!
若是這樣的話,她不敢去想象,秦錚在這麼多年裡是如何等著她的。一日複一日。一年複一年。將近三千個日夜。
世間便真有這樣的情?如戲文裡唱的,一見鐘情?
她一直以來,早已經拋情棄愛,是不怎麼能理解那些生死相許如何情深的戲碼的,若是上輩子,她大約可以理解,但是這輩子,那些東西早就被她丟了,埋進了無名山的活死人地獄裡。從靈魂的深處,一日複一日,一年複一年,那些女兒心思,柔腸百結,情之事、欲之事早就被日日的廝殺踐踏著鮮血和利劍剔除得渣也不剩了。
毀了無名山那一日,她沒想過京城有人等著她。
踏進京城那一日,她雖然知曉秦錚的名字,但沒想到他會成為的她未婚夫。
與其說她是他的劫,如今看來,不如說他就是她的劫!讓她再難冷靜。
謝芳華閉了閉眼,終是慢慢地打開了手中抱著的匣子。
匣子普一打開,頓時華光四射。
謝芳華不由得偏了偏眼睛,待那光芒小了些,才又看回來。隻見匣子裡放了一套首飾。朱釵環翠,世間難尋的珍寶。這樣的首飾,哪怕如今整個天下,怕是也沒有第二份。
看來秦錚的師父對秦錚真的很好。
首飾的下麵放置了一張香箋。香箋上寫了一行字。
“吾徒之愛,唯吾之愛。珍之視之,天之合之。碧落穹之,九泉慰矣。”
謝芳華品味這一行字,筆墨痕跡推測確實如七八年前的模樣。她盯著這一行字又多看了片刻。緩緩地合上匣子,猶豫了一下,走到秦錚剛拿出匣子的雕像後,打開機關,又將匣子放了進去。
做好之後,她在雕像下蹲了半響,才站起身,出了這間內室。
秦錚並沒有在這間房間的隔壁房間,如早先進來一樣,外間房間堆滿的那些書籍、奇珍異寶並沒有人動過,那些瓶瓶罐罐也未曾被動過。她彎身,撿了一本書看了一眼,又放下,又撿起一個瓶罐,打開瓶塞看了一眼,聞了聞,塞上瓶塞,慢慢地放下,走出了這間房間。
這間房間的外間是臥室,秦錚並沒有在,裡麵的東西,他同樣也沒有動過。
謝芳華不逗留,直接走了出去。來到了最外麵的那一間四壁雕刻著壁畫的房間。剛到門口,便看到秦錚拿著一把劍再舞劍。
劍鋒淩厲,鋒芒紮眼。劍影紛飛,如狂風驟雨。
她身體昨日和今日連番受了兩次重創,竟然還敢如此動劍傷身。她頓時皺起眉頭,快步走了過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的劍太過淩厲,身法也太過淩厲。
謝芳華被他的起勁迫得拉著她後退了兩步才製止住他。
秦錚似乎沒料到她突然衝過來,強行地奪劍製止,收勢不及,險些將她傷到。麵色頓時蒙上了一層寒霜,“你突然跑過來做什麼?”
“我要問你做什麼才是?”謝芳華惱怒地看著他,“你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傷,不宜再動劍傷身嗎?”
秦錚甩開她的胳膊,“我傷身你也管不著。你是我的誰?你不是一直自詡不是我的誰嗎?所以,我傷身也用不著你管。”
謝芳華一噎,一雙水眸頓時生惱地瞪著他。
“難道我說錯了?”秦錚眼睛如碎了冰雪地瞧著她,“謝芳華,你一直看不上我,口中答應我幾次適應我這個未婚夫的身份,可是你心裡全然不是這樣想的,恨不得我離你八百丈遠,恨不得明日就解除婚約,你好一身輕鬆,你說是不是?”
謝芳華氣急,忍不住反駁,“誰說我一直看不上你了?我如今不是在儘力地適應嗎?你還想我如何?我若是想離你八百丈遠,秦錚,你當真以為我離不開嗎?若是我真要魚死網破地解除婚約,你真當我沒有辦法?若是我想一身輕鬆,哪裡還會管你受傷!你愛如何就如何!”
秦錚聞言怒氣微微一僵,但看著她兩手空空,還是怒道,“那你為何不拿著師父給的見麵禮?你不想要還不是不想接受我?”
“你讓我如今拿到哪裡去?那麼貴重的東西,哪裡有比放在這裡安全?”謝芳華實在惱怒,忍不住奪過他手中的寶劍扔在了地上,罵道,“你就當我想大婚再拿出來戴行不行?”
秦錚一呆,顯然沒料到她竟然如此說,一時沒了言語。
謝芳華察覺自己氣急失語,有些口不擇言,立即背轉過身,意圖平複自己的情緒。
她自詡冷靜,偏偏每每被這個混蛋逼迫得情緒失控。
秦錚呆了半響,忽然回過神來,上前一步,一把將謝芳華的身子扳過來麵向他,惱怒消失得無影無蹤,有些小心翼翼地求證,“你說的話當真?”
謝芳華抿著唇不想理他。
“我問你話呢?當不當真?”秦錚緊緊地盯著她。
謝芳華想著她八百輩子倒了大黴了才會遇見秦錚且讓他如此喜歡,不止他被折磨瘋了,她也被他要折磨瘋了。見他何曾如今小心翼翼過?沒好氣地道,“我何時說話不是真的了?”
“是真的就好!你說是真的,我就真的會信的。”秦錚鬆了一口氣,將她抱在懷裡,緊緊地抱住。
這一次,他沒吻她,而是抱著她。
緊緊地抱著她,這種緊,似乎要嵌入他身體裡,成為一體的那種緊。
謝芳華感覺骨頭快要被他勒斷了,受不住地抗議,“你鬆開,勒死我你也不用不信了。”
秦錚慢慢放鬆了些,將腦袋放在她肩上,緩緩地開心地笑了。
謝芳華不止一次升起無奈。想著她雖然還是不太了解情之一字為何能將一個人折磨到如此變臉能雷鳴電閃且轉眼又春風化雨的地步。但也還是有了些切身地感受,被他的情緒挑動,自己也忍不住情緒波動,隨著他或喜或怒。
“你能有這些想法最好,證明我也沒白受這些個苦。”許久後,秦錚放開謝芳華。
謝芳華看他臉色比早先蒼白了不止一點兒,額頭有汗水滴滴答答地滾落,可見剛剛他簡直是瘋了地不管不顧連劍雨。從懷中掏出帕子,遞給他,“擦擦你的臉,下次再如此,看我還理不理你受不受傷。”
“華兒還是關心我的,也不枉我惦記你食不下咽寢食難安這麼久了。”秦錚不解帕子,將臉湊近她,“你給我擦。”
“你自己沒長著手?”謝芳華沒好氣地問。
“長著了,但是擦不動了!”秦錚軟了口氣,見謝芳華的臉有些沉,他笑了一下,低聲道,“以前我氣悶了,便會來這裡練劍,也是這般,直到筋疲力竭拿不動劍了才作罷。多少年了,唯獨今日,有你管我。”
謝芳華總算明白為何這裡除了四壁的壁畫一片空闊了,原來是便於他練功也便於發泄氣悶。她看著他,心下一軟,拿著帕子給他擦臉。
秦錚安靜地享受著她的輕柔的動作,心裡早先的狂怒和氣悶終於安靜平和了下來。
他終是明白,練劍發泄也不及她一個溫柔淺笑和一句軟語溫言。
謝芳華給她擦乾淨額頭的汗,從懷中掏出一個瓶子,打開瓶塞,倒出一顆藥丸遞給他,“吃了!”
秦錚也不聞,拿過來便塞進了嘴裡。
謝芳華將瓶子放進懷裡,便轉頭看牆上的壁畫。
“餓不餓?”秦錚忽然問。
謝芳華看著壁畫點頭,他說的不是廢話嗎?被他這一番折騰跳崖,又爬上來,然後又折騰地挪動石頭,她早上本來就沒吃多少,不餓才怪。
“走吧!我們先出去找吃的。總不能讓你餓著。你若是喜歡師父留下的這些絕筆。待回頭我再帶你來看。”秦錚對她溫聲道。
謝芳華一目十行地掃了一遍這個壁畫,雖然看不仔細,但大體略過,想著這壁畫上刻印的東西顯然是集天下萬象中的各種精華了。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參透了悟的。不過天下萬事萬物,一通百通。她在無名山學的東西雖然不及這裡麵的精透,但到底如今也不必如在無名山一樣地花費時間來苦心鑽研了。她搖搖頭,“不必!”
“你對這些不喜?”秦錚看著她,見她神色可不是不喜的樣子,他道,“你是我的未婚妻,雖然這裡麵的東西當初是師父刻印下來讓我參透鑽研的,但我們何需分清彼此。彆人要看我是不準,但是自己的未婚妻要看,那麼定然能滿足你。”
謝芳華失笑,“我又不需要讓自己變得多厲害上天入地無所不能,我學的東西不過是防身用而已,如今我的本事防身用足夠了。又何必要再多鑽營不知滿足。”話落,見秦錚眸光微暗,顯然是想讓她學了這些與他牽連更深一些的打算,她笑道,“你會不就行了!反正你也說了,我是無論如何都跑不掉的。那麼我還需要苦心鑽研做什麼。”
秦錚忽然笑開,伸手彈了彈她腦袋,雖然是彈,但分外輕柔,“你說得對。”
“走吧!”謝芳華收回視線,對他道。
秦錚點點頭,拉著她的手,出了這間洞府。
來到門口,謝芳華讓秦錚躲開,她將石頭挪動封死洞門。這裡既然是秦錚的秘密,雖然在半山崖,但還是要做到隱秘為好。秦錚早先封死掩飾的做法就做得天衣無縫。若不是他帶著,她怕是也不容易參透這堆巨石後的奧妙,以為就是一個堵死的山洞而已。
秦錚站在一旁,有些自責,“若我不胡鬨受傷加重,也不必讓你受累了。”
“你知道就好!再有下次,你還不長教訓的話,我跟你沒完。”謝芳華挪動完一塊巨石,對他沒好氣地道。
“不敢有下次了!”秦錚想起抱著她跳崖時的感覺,如此的美好,他雖然不後悔,但有一次也就夠了。一次才能夠刻骨銘心且記憶烙印得深,胡鬨的次數多了,也就磨沒了那種美好的烙印了。
半個時辰後,謝芳華將這裡封存得如早先一樣,拍怕手,輕吐了一口氣。
秦錚從懷中掏出帕子,有些心疼地給她擦汗。
謝芳華瞅了他一眼,“如今你能擦得動了?”
“歇過來了!”秦錚麵不改色地道。
謝芳華想著這個混蛋從來就理由多得不行。若是她每日都真生幾次氣的話,非被他氣死不行。德慈太後和英親王妃這兩個傳奇的女人不知道自小咋將他養的。如此的讓人操神又累心。
“走吧!”秦錚收起帕子,拉著她走出山洞。
謝芳華由他牽著,向外走去。
不多時,兩人走出了山洞,來到了半山腰的那顆鬆樹上。
秦錚對謝芳華攤攤手,“又要靠你爬上去了。我們得從那單繩的鐵索橋的另一端過去,走兩道山澗,才能到碧天崖去打獵鳥吃。”
“你還惦記著吃那種鳥?”謝芳華知道他如今怕是隻有抬手的力氣了,他今日胡亂折騰。她今日可算是勞心勞力了。沒想到他還惦記著吃那鳥肉,一陣無語。
“勞心勞力半日,自然要吃最好的,你就再忍耐餓一會兒吧!”秦錚道。
謝芳華隻能拿出他早先交給他的金鉤鐵索,拉著他攀岩而上。
半個時辰後,來到山崖頂上,也就是那單繩鐵索橋的另一端的山脈。
站在這山脈頂端,向前看去,對麵是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崖,那座山崖上麵正是碧天崖。
隱約碧天崖上走著兩個人影,謝芳華微微一怔,那兩個人影似乎下了碧天崖掩入了山石深處,她回頭看向身後的秦錚,“你剛剛可看清了那兩個人?”
秦錚點頭,“是外公和謝雲繼!自然看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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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負所望,總算調整回早八點了。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