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_12(1 / 1)

東宮 匪我思存 1681 字 1個月前

我再三地謝過顧劍,他並不答話,隻是從懷中取出一隻藥瓶

給我:“你說李承鄞受了很嚴重的外傷,這是治外傷的靈藥,拿

去給他用吧。”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好心,也許我臉上的表情有點兒

狐疑,他馬上冷笑:“怎麼,怕我毒死他?那還我好了。”

我連忙將藥瓶揣入懷中:“治好了他我再來謝你。”

顧劍冷笑了一聲,說道:“不用謝我,我可沒安好心。等

你治好他,我便去一劍殺了他,我從來不殺沒有絲毫抵抗之力的

人,等他傷好了,便是他送命之時。”

我衝他扮了個鬼臉:“我知道你不會的啦,等他的傷好了,

我一定請你喝酒。”

顧劍並沒有再跟我糾纏,長袖一拂,轉身就走了。

話雖這麼說,但我還是把那瓶藥拿給禦醫看過,他們把藥挑

出來聞聞,看看,都不曉得那是什麼東西,也不敢給李承鄞用。

我猶豫了半天,避著人把那些藥先挑了一點兒敷在自己胳膊上,

除了有點兒涼涼的,倒沒彆的感覺。第二天起床把藥洗去,皮膚

光潔,看不出任何問題。我覺得放心了一些,這個顧劍武功這麼

高,絕世高人總有些靈丹妙藥,說不定這藥還真是什麼好東西。

到了第二天,我趁人不備,就悄悄將那些藥敷在李承鄞的傷口

上。

不知道是這些藥的作用,還是太醫院的那些湯藥終於有了效

力,反正第四天黃昏時分,李承鄞終於退燒了。

他退了燒,所有人都大大鬆了口氣,我也被人勸回去睡覺。

剛剛睡了沒多久,就被永娘叫醒,永娘的臉色甚是驚惶,對我說

道:“太子殿下的傷情突然惡化。”

我趕到李承鄞的寢殿裡去,那裡已經圍了不少人,太醫們看

到我來,連忙讓出了一條路。我走到床邊去,隻見李承鄞臉色蒼白,呼吸急促,傷口之外滲出了許多黃水,他仍舊昏迷不醒,雖

然沒有再發燒,可是呼吸越來越微弱了。

太醫說:“殿下肺部受了傷,現在邪風侵脈,極是凶

險。”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傷藥出了問題,可是殿中所有人都驚

慌失措,皇帝也遣人來了,不過現在太醫束手無策,亦無任何辦

法。我心裡反倒靜下來,坐在床前的腳踏上,握著李承鄞的手,

他的手很涼,我將他的手捧在手裡,用自己的體溫暖著他。

太醫們還在那裡嗡嗡地說著話,我理也不理他們。夜深之

後,殿裡的人少了一些,永娘給我送了件氅衣來,那時我正伏在

李承鄞的床前,一眨也不眨眼地看著他。

他長得多好看啊,第一次看到李承鄞的時候,我就覺得他長

得好看。眉毛那樣黑、那樣濃,鼻子那樣挺,臉色白得,像和闐

的玉一樣。但李承鄞的白淨並不像女孩兒,他隻是白淨斯文,不

像我們西涼的男人那樣粗礪,他就像中原的水,中原的山,中原

的上京一樣,有著溫潤的氣質。

我想起一件事情,於是對永娘說:“叫人去把趙良娣放出

來,讓她來見見太子殿下。”

雖然趙瑟瑟已經被廢為庶人,但我還是習慣叫她趙良娣,永

娘皺著眉頭,很為難地對我說:“現在宮中出了這樣的大事,趙

庶人的事又牽涉到皇後??奴婢覺得,如果沒有陛下的旨意,太

子妃還是不要先??”

我難得發了脾氣,對她說:“現在李承鄞都傷成這樣子了,

他平常最喜歡趙良娣,怎麼不能讓趙良娣來看看他?再說趙良

娣不是被冤枉的麼?既然是冤枉的,為什麼不能讓她來看李承

鄞?”

永娘習慣了我李承鄞李承鄞的叫來叫去,可是還不習慣我在

這種事上擺出太子妃的派頭,所以她猶豫了片刻。我板著臉孔表示不容置疑,她便立時叫人去了。

許多時日不見,趙良娣瘦了。她原來是豐腴的美人,現在

清減下來,又因為庶人的身份,隻能荊釵素衣,越發顯得楚楚可

憐。她跪下來向我行禮,我對她說:“殿下病得很厲害,所以叫

你來瞧一瞧他。”

趙良娣猛然抬起頭來看著我,眼睛裡已經含著淚光。她這麼

一哭,我嗓子眼兒不由得直發酸,說道:“你進去瞧瞧他吧,不

過不要哭。”

趙良娣拭了拭眼淚,低聲說:“是。”

她進去好一會兒,跪在李承鄞的病榻之前,到底還是嚶嚶地

哭起來,哭得我心裡直發煩。我走出來在門外的台階上坐下來,

仰頭看著天。

天像黑絲絨似的,上麵綴滿了酸涼的星子。

我覺得自己挺可憐,像個多餘的人似的。

這時候有個人走過來,朝我行禮:“太子妃。”

他身上的甲胄發出清脆的聲音,很好聽。我其實這時候不想

看見任何人,可是裴照救過我好幾次,我總不好不理他,所以隻

好擠出一絲笑容:“裴將軍。”

“夜裡風涼,太子妃莫坐在這風口上。”

是挺冷的,我裹了裹身上的氅衣,問裴照:“你有夫人了

嗎?”

裴照似乎微微一怔:“在下尚未娶妻。”

“你們中原,講究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實這樣最

不好了,我們西涼如果情投意合,隻要打下一對大雁,用布包好

了,送到女孩兒家裡去,就可以算作是提親,隻要女孩兒自己願

意,父母也不得阻攔。裴將軍,如果日後你要娶妻,可一定要娶

個自己喜歡的人。不然的話,自己傷心,彆人也傷心。”

裴照默不做聲。我抬起頭來看星星,忍不住歎了口氣:“我真是想西涼。”

其實我自己知道,我並不是想西涼,我就是十分難過。我一

難過的時候,就會想西涼。

裴照語氣十分溫和:“這裡風大,太子妃還是回殿中去

吧。”

我無精打采:“我才不要進去呢,趙良娣在裡麵,如果李承

鄞醒著,他一定不會願意我跑進去打擾他們。現在他昏迷不醒,

讓趙良娣在他身邊多待一會兒吧,他如果知道,隻怕傷也會好得

快些。”

裴照便不再說話,他側身退了兩步,站在我身側。我懶得再

和他說話,於是捧著下巴,一心一意地開始想,如果李承鄞好起

來了,知道趙良娣是被冤枉的,他一定會很歡喜吧。那時候趙良

娣可以恢複良娣的身份了,在這東宮裡,我又成了一個招人討厭

的人。

起碼,招李承鄞的討厭。

我心裡很亂,不停地用靴尖在地上亂畫。也不知過了多久,

永娘出來了,對我悄聲道:“讓趙庶人待在這裡太久不好,奴婢

已經命人送她回去了。”

我歎了口氣。

永娘大約瞧出了我的心思,悄聲耳語:“太子妃請放心,

奴婢適才一直守在殿下跟前,趙庶人並沒有說什麼,隻是哭泣而

已。”

我才不在乎她跟李承鄞說了什麼呢,因為哪怕她不跟李承鄞

說什麼,李承鄞也是喜歡她的。

裴照朝我躬身行禮:“如今非常之時,還請太子妃保重。”

我懶懶地站起來,對他說:“我這便進去。”

裴照朝我行禮,我轉過身朝殿門走去,這時一陣風吹到我身

上,果然覺得非常冷,可是剛才並不覺得。我忽然想起來,剛才是因為裴照正好站在風口上,他替我擋住了風。

我不禁回頭看了一眼,裴照已經退到台階之下去了。他大約

沒想到我會回頭,所以正瞧著我的背影,我一扭過頭去正巧和他

四目相對,他的表情略略有些不自在,好像做錯什麼事似的,很

快就移開目光不看我。

我顧不上想裴照為何這樣古怪,一踏進殿裡,看到所有人愁

眉苦臉的樣子,我也愁眉不展。

李承鄞還是昏迷不醒,禦醫的話非常委婉,但我也聽懂了,

他要是再昏迷不醒,隻怕就真的不好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李承鄞的手擱在錦被上,蒼白得幾

乎沒什麼血色。我摸了摸他的手,還是那樣涼。

我太累了,幾乎好幾天都沒有睡,我坐在腳踏上,開始絮

絮叨叨跟李承鄞說話,我從前可沒跟李承鄞這樣說過話,從前我

們就隻顧著吵架了。我第一回見他的時候,是什麼時候呢?是大

婚的晚上,他掀起我的蓋頭,那蓋頭蓋了我一整晚,氣悶得緊。

蓋頭一掀起來,我隻覺得眼前一亮,四麵燭光亮堂堂的,照著他

的臉,他的人。他穿著玄色的袍子,上麵繡了很多精致的花紋。

我在之前幾個月,由永娘督促,將一本《禮典》背得滾瓜爛熟,

知道那是玄衣、裳、九章。五章在衣,龍、山、華蟲、火、宗

彝;四章在裳,藻、粉米、黼、黻。織成為之。白紗中單,黼

領,青褾、襈、裾。革帶,金鉤日韋,大帶,素帶不朱裡,亦紕以

朱綠,紐約用組。黻隨裳色,火、山二章也。

他戴著大典的袞冕,白珠九旒,以組為纓,色如其綬,青纊

充耳,犀簪導,襯得麵如冠玉,儀表堂堂。

中原的太子,連穿戴都這麼有名堂,我記得當時背《禮典》

的時候,背了好久才背下來這段,因為好多字我都不認得。

我想那時候我是喜歡他的,可是他並不喜歡我。因為他掀完

蓋頭,連合巹酒都沒有喝,轉身就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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