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起蟹腳癢,菊花開聞蟹來。
八月初一,唐山市已經送來了今秋的第一網蟹。
如今唐山市已經取代天津衛,成為北直隸的海運中心了。南來的貨物八成在這裡卸船,北直、口外的貨物八成在這裡發運。就連遼東的山貨也從遼河口發運後,在這裡轉運。
除了曹妃港是不凍港,灤河運河更快捷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唐山市的行政效率、管理水平都完爆天津衛這個軍民混雜的天子渡口。而且沒有吃拿卡要,一切費用明明白白,通關放行規矩守時。
不說彆的,在天津衛接受一次檢查,至少要損失一成貨物,不想損失就得行賄到位。而且過大沽口入大運河還得再檢查,因為又換了運河衙門負責了。還得再行賄……
很多小商人往往光賄賂的花費,就能抵掉銷售獲利。
但到唐山市的話,這些費用就都不存在了。而且因為灤河運河是西山集團出資修建,並獲得了九十九年的管理權。西山集團為了支持自己的親兒子,宣布隻要在唐山港交過費的商船,可免費通過灤河運河。可不一下就把天津衛買賣都搶過來了。
唐山還有號稱‘集團骨骼’的煤鋼聯合體;壟斷北方市場的唐山陶瓷;和墾殖超過百萬畝的曹妃甸農場,在這些支柱產業的帶動下,如今的唐山市百業興旺,常住人口達三十萬,流動人口常年超過十萬人,是座正經的大城市了。
每年春秋兩季,唐海漁業公司都會組織曹妃甸的漁民出海拉網,撈起的漁貨在海上便直接轉到運魚船上急送京城。
這種專門的運漁船上有冰庫保鮮,還有人工製氧設備給活海鮮打氧,保證送到北京依然鮮活。京裡的老饕們也常乾用冰桶快馬運海鮮的事情。但這海裡的東西除了貝類都嬌貴,活魚活蟹是彆想在京城見到的。
是以‘唐海海鮮’雖然價格齁貴,但甫一亮相便被一搶而光。現今每次運來的好貨大貨,都是直接被京城各大酒樓、達官貴人家裡預定。普通商賈富戶也隻能買些不太值錢的魚蝦蟹貝嘗嘗鮮。
據說好些大酒樓,還有富貴王公都專門派人,跟著唐海漁業的船出海,打上好貨直接當場定下,讓運魚船送到北京提貨。他們尤其盯著春秋頭一網的魚貨,每回都能當場競出天價來。
什麼錢不錢的,錢都是王八蛋。占頭一份,能吃到彆人吃不著的東西才最要緊。
不過今年頭一網的大貨,誰也甭想了。因為小閣老在京裡,唐山市長唐護祿早跟漁業公司打過招呼,就等著拿這花頭孝敬大老板了。
活蹦亂跳的海鮮送到趙家胡同,趙昊果然大悅,讓人分一些給大哥那邊,再給乾娘和京裡的幾位老大人送一些。還留唐護祿喝了個下午茶。
一聽這名字就知道他是唐保祿的弟弟,唐友德的二兒子。唐友德原本是打算讓他繼承家業,守著自己的唐記南貨店的。
是的,那家店依然健在,距離成為百年老店還有六十八年。
無奈趙公子給的實在太多,唐友德哪能讓自家老二整天在那針鼻大的窩窩裡進進出出。早就把他送進學校讀書了。
唐護祿是隆慶五年蔡家巷小學全日製班畢業,又讀了兩年玉峰中學,萬曆元年畢業後進的集團,至今也有十五年了。
集團規定,中學階段教育也計算進工齡中,所以他有十七年的工齡。
喝茶時,趙昊先詢問了唐護祿在唐山市乾的如何,有沒有什麼困難,對唐山的發展有沒有什麼規劃。
唐護祿是組織部門出來的乾部,而且有備而來,自然答得綱舉目張、條理清晰,完全沒有掉鏈子。
趙昊聽完滿意的點點頭,笑道:“可以,是下了功夫了。”
“我爹常寫信督促學生,必須付出十倍努力,方不負校長對我們唐家的如天厚恩。”唐護祿忙恭聲道。
他不敢像他哥一樣,管趙昊叫叔。卻又不願意叫董事長那麼生分。便跟蔡一木那幫江南教育集團培養出來的學生一樣,管趙昊叫校長。
其實趙昊挺不喜歡這個稱呼的,不過也隻能隨他們去了……
“哈哈哈,這可不像唐胖子能說出的話。”趙昊大笑起來,對唐護祿道:
“不過有一點倒是真的,因為你爹是我第一個合作夥伴,現在又貴為南海集團董事長,行政二級的大人物;你哥也擔任西非地區行政總裁,是行政四級的集團高層。所以彆人難免戴著有色眼鏡看你——”
“乾得好,是應該的。但怎麼也比不過你爹你哥。得了榮譽也要被質疑,是不是有什麼貓膩啊?”趙昊三言兩句,把唐護祿的眼淚都說下來了。
“乾不好呢,那罪過可就大了。這麼好的條件還拉稀,真是虎父犬子,龍兄鼠弟啊!”
“是,校長說得真是太準了。”唐護祿鼻頭發酸道:“自從外放以來,就一直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讓人憋氣。”
趙昊心說,要不怎麼高乾子女都用化名參加工作呢。
“這是你必須要承受的。”趙昊淡淡道:“因為哪怕你爹從沒關照過你,他在集團的影響力也會讓你比彆人進步的容易些。”
唐保祿登時麵紅耳赤,吭吭哧哧道:“校長說的是。”
他當年畢業時,初中學曆還很稀缺。作為當時的高學曆人才,一入職就是行政十三級的高級辦事員。
萬曆三年提升為行政十二級,任集團組織部高級乾部管理局、教育培訓處綜合科副科長。
萬曆六年,晉升綜合科科長,行政十一級。
萬曆九年,晉升集團組織部、高級乾部管理局、教培處副處長,行政十級。
萬曆十二年初,晉升教培處處長,行政九級。同年臘月,外調新港市副市長兼組織處處長,行政八級。
萬曆十五年六月,晉升耽羅行政區管委會唐山市市長,行政七級……
這套履曆拿到哪裡,誰也說不出個不字來,完全按照規定定級、三年一升。唯一一次超遷,也遵守了集團組織部《關於鼓勵乾部到海外工作的相關規定》之‘所有本土乾部調任海外,有且僅有一次升一級任用的機會’。
但他要不是唐友德的兒子,怕也沒機會一進集團,就分配到號稱‘小吏部’的集團組織部。
而且是專管行政六級以上乾部的高級乾部管理局。還是經常要跟高級乾部打交道、可以輕鬆賣人情的教育培訓處。
要是分到檔案處,可能乾上三年,一個高級乾部都不認識……
唐護祿外放的地方也很講究,先是有他爹雕像的新港市,有奇觀加持自然不存在適應問題,十分容易出成績。
今年提升的唐山市,又是他爹當過副董事長的西山集團所設。而且最最重要的是,趙昊全家還有集團眾高層,每次進京離京,都要在曹妃港上下船……
其實除非萬分緊急的情況,他們也都會在新港市中途停靠。唐護祿外放的這倆市,雖然都接待事務繁忙,卻也在集團領導麵前大大露臉的寶地啊!
要是換了同一個行政區的人民市,或者爪哇行政區的日惹市、蘇祿行政區的三寶顏市,可能除了自家管委會那幫四五六,整個任期都見不到一個集團高層。
當然唐護祿也不是光拚爹,他自己也爭氣肯乾,多次榮獲集團優秀乾部等各種榮譽,在集團組織部也被歸為重點培養的青年乾部……
但集團爭氣肯乾的年青乾部多如牛毛,他們可能缺的就是這麼個爹……
趙昊對這種事倒看得很開,不管什麼時候、什麼體製都免不了拚爹,隻要嚴格按照規矩一步步晉升上來,也隻能隨他去了。
他也不是要敲打唐護祿,隻是以他現在的身份,隨便說一句話,下麵人就要尋思半天。何況是這種針對性的言論呢。
看著唐護祿快要坐不穩了,趙昊安慰他道:“彆著急,我話還沒說完。”
唐護祿趕緊強打精神,謹受教。
“你說有壓力。有壓力是好的,但不要有負麵情緒,嘴巴長在彆人身上,讓他們說去吧!”趙昊朗聲鼓勵道:“你也不要跟他們爭吵,正確的回擊方式,是用出類拔萃的表現,讓所有人都閉嘴!比方你哥,早就是行政四的高乾了,可是誰會說他拚爹?誰又會說他不配?因為他集團開疆拓土,立下汗馬功勞;出生入死,從來都是擔負最危險的任務!”
“是,學生一定向我哥學習!”唐護祿忙挺起胸膛,激動的表態。
“當然要學習,不過集團現在已經用不著高級乾部出生入死了。”趙昊殷殷期待道:“乾好你市長的本職工作,把唐山建設成集團最強大的城市,就是最大的功勞!”
“是,學生保證,不成為九十八個行政市的第一名,我就絕不離開唐山了!”唐護祿還是年輕了,就這麼被忽悠著立下了軍令狀。
“哈哈好,小子有誌氣,我看好你。”趙昊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膀,沉聲吩咐道:“除了自身發展外,一定要跟遼東加強聯係!日後能不能與你大哥並稱,就看你和遼東的關係了!”
“是,學生記下了!”唐護祿激動的快要窒息過去了,卻感覺這世界前所未有的開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