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縣正要請趙公子到鎮上享用午宴時,就見一騎飛馬而至,帶來了京中急報!
趙昊看過急報神情大變,果斷深表歉意的放了周知縣鴿子,便在鎮外不遠處的赤溪上了筏子,一路順流而下到了二十裡外的赤溪口,登上了泊在那裡的科學號。
科學號立即拔錨北上,出發前趙昊還接連下達幾條命令,一是下令給江南醫院和醫學院的兩位院長,命他們立即向副手交接工作,按最高規格攜帶器材和藥品,乘船趕往崇明,等待與自己彙合。
二是命人告知杭州的小郡主和張筱菁,自己有急事先回京城,待李明月度過危險期,再讓人接她倆入京。
三是命人給潮州的肖夫人傳信,告訴她京中手足病重,請她立即聯係金科,由台灣警備區護送她北上。
一道道命令傳達下去,趙昊的心情卻沒有放鬆,反而陷入了某種天人交戰的情緒中,整個人都無法抽離了。
看著他躺在長條沙發上,呆呆望著天花板,長時間一動不動也不吭聲。把巧巧心疼壞了,可她嘴拙不知該怎麼安慰趙昊,隻能叫馬姐姐去陪陪他。
“我也不成啊,剛被攆出來。”馬湘蘭苦笑道:“你老公就是想靜靜,不想見人。”
“還不是你老公啊?”巧巧用手指輕輕戳一下馬姐姐,尋思片刻,決定還是用自己最擅長的方式——暖心先暖胃,用美食來安慰不知為何陷入低穀的趙昊。
“我也去。”馬湘蘭看過急報,聯想到之前趙昊就一直關注京裡的消息。雖不甚明了,卻也能隱隱猜到,他定然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而且是前所未有的艱難。這時候確實讓他一個人靜一靜的好。
兩人便來到後廚房中,巧巧準備做新學到的‘肉燕’給趙昊吃。這些年她跟隨趙昊每到一地,都必會請廚師烹製當地的特色美食,如果趙昊喜歡吃,她就會認真學習做法,好不斷豐富自己的菜單。
礬山肉燕據說是福州那邊傳過來的,也有說是浦城傳來的,不過管它呢。反正晶瑩剔透的麵皮夾裹著肥嫩的豬腿肉,一口一隻,都能吃出溫暖的幸福感,讓人從心裡感到熨帖。
然而將豬腿肉剁成肉泥的時候,巧巧卻感到一陣惡心,忙丟下刀,跑到艙外乾嘔起來。
正在擀皮的馬湘蘭,丟下擀麵杖跟出來,輕拍著她的後背,待巧巧平複下來,又扶著她回房坐下,給她倒了杯水。
巧巧喝兩口水,終於壓住了惡心,一臉迷茫道:“奇怪,我不暈船啊?”
“傻瓜,八成你也有了。”馬湘蘭豔羨的看著巧巧,卻是打心眼裡高興。
“不會吧?”巧巧一時懵在那裡,小腦瓜子嗡嗡的。“我都很注意的……”
“快把談大夫請來。”馬湘蘭吩咐含薰道:“再告訴廚房,方夫人下不了廚了,讓她們自己做飯吧。”
“我歇會兒就好了。”巧巧還想起來。
“彆傻,聽我的,”馬湘蘭按住她,輕輕拍了拍巧巧的肚子笑道:“這小東西可比一碗肉燕,更能暖你老公的心。”
“還不是你老公……”巧巧不好意思的嘟囔一句,既羞且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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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當趙昊聽那婦科大夫說巧巧也有身孕後,登時就從葛優癱的狀態中跳起來,高興的不知該怎麼好了。
“好好,太好了!可得好好歇著,來來這邊坐著說話。”趙公子手忙腳亂的扶著巧巧在沙發上坐下道:“我看這海上顛簸,你也彆跟著北上了,也到杭州一起修養,和明月、筱菁相互有個照應。哦對,還得趕緊將嶽母接到杭州,這種時候,誰也比不過親娘。”
“不用,我沒那麼嬌貴。不跟著你吃飯怎麼辦啊?”巧巧趕緊搖頭。
“嗨,船上又不是沒廚師,餓不著我的。”趙昊擺擺手道:“就這麼定了!”
“可你剛才那樣兒,我不放心啊。”巧巧忍不住道。
“放心放心,我這一下就沒事兒了。”趙昊興衝衝的搓著手道:“咱要當爹的人了,高興還來不及呢!”
“真的?”巧巧心下一鬆。
“那當然啦,比真金還真!”趙昊給她一個露出八顆牙齒的笑容。
果然,從溫州到杭州,一路上趙昊都恢複了笑容,該吃吃該喝喝,還親自榨果汁來為巧巧減輕孕吐。
心思單純的巧巧也就放下心來,把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腹中的小生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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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號停在武林門外碼頭,趙昊親自送巧巧下船,李明月和張筱菁也聞訊趕來與他相見。
李明月的狀態很不錯,嚷嚷著要跟趙昊一起回北京。但隨船的談大夫表示,剛懷孕前三個月易靜不易動,長途旅行更是絕對禁止的。
直到趙昊答應,等長公主的船路過杭州,如果得到談大夫的許可,她可以跟著母親一起上路時,小郡主才悶悶不樂的同意了,
趙昊隻在碼頭呆了兩個小時,反複叮囑留下的三個老婆互相照顧後,便帶著滿心的牽掛,匆匆回到船上,離開杭州繼續北上。
才剛剛離開了她們的視線,趙昊臉上的笑容便又不由自主的漸漸消失了。
這讓馬秘書愈發肯定,他的心裡藏著天大的事情。
看著馬姐姐擔憂的目光,趙昊輕輕握住她的手道:“放心,我隻是有些舉棋不定,總覺得怎麼做都是錯罷了。”
“聽起來就像妾身當年,遇到夫君之前一樣。”馬姐姐也反握住趙昊的手,柔聲道:“擺在自己麵前的每條路,都是那麼讓人厭惡,看上去都差彆不大,因為都是死路一條。”
為了能幫趙昊快點走出來,馬湘蘭甚至罕見提及了自己諱莫如深的過往。
“那你是怎麼挺過來的呢?”趙昊好奇問道。
“有一天,我忽然想到。如果說,怎麼做都是錯,豈不意味著怎麼做都沒錯?”馬姐姐臉上露出明朗的笑容道:“那就不考慮那麼多,隻找一條看上去不太難的路走了。”
“這麼說?當年你去味極鮮彈琴,是覺得我比較好搞嘍?”趙昊不禁苦笑。
“你那時才十四歲吧,我心說小孩子嘛,能有什麼壞心眼?”馬姐姐咯咯笑道:“憑奴家的一身本事,還不手到擒來?”
“好哇好哇,虧我一直以為,是我把你拐到手的,原來是上了你的套!”趙昊伸手去嗬她的癢,馬湘蘭嬌喘著躲閃求饒道:
“橫豎夫君也沒吃什麼虧。不是我,你上哪娶這麼多老婆去?”
“我謝謝你哈!”趙昊佯怒瞪她一眼,兩人又笑鬨一陣,方漸漸安靜下來,相擁望著遠處江海交界線上,那黃綠兩色的水麵涇渭分明。
趙公子明白馬姐姐的意思——如果選擇太困難,反而不用太糾結,因為怎麼選都不會有正確答案……
這樣一想,自己確實也沒必要太糾結,至少沒必要現在就糾結,因為反正到了京裡還會糾結。
馬湘蘭安靜的伏在趙昊懷裡,聽著他的心跳,便知道他的心沒那麼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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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到崇明時,趙昊下了科學號,換乘平江號繼續下麵的旅程。
李淪溟和李時珍兩位老先生,已經在船上等著他了。
“你這是搞什麼呀?”李淪溟一見麵就不客氣道:“醫學院剛準備好了,要開展牛痘二期臨床試驗!這下可好,我倆都走了,隻能先擱置了!”
“是呀,多耽誤事兒啊。”李時珍歎氣道:“前期試驗證明,種牛痘確實比人痘要安全太多,早點完成試驗,就能在整個江南接種了,那能挽救多少人的性命啊。”
“二位可冤枉死我了,我老婆們還大著肚子呢,不一樣被叫去京師了?”趙昊苦笑道:“實話告訴你們,這是皇後下的懿旨,召你們二位立即去給皇上看病!”
“這樣啊……”兩位神醫登時怨氣稍減。在這個年代的人看來,皇帝的命肯定要比小民金貴,就是醫者父母心的神醫也不例外。
“皇上得的什麼病?太醫院那幫廢柴竟看不了?”李時珍好奇問道。
“一開始說是疳瘡,後來又說是中風。”趙昊兩手一攤道:“誰知道呢?”
“果然是廢柴啊。”李淪溟攏須點頭,忽然想到一事道:“前日聽聞無錫的馬銘鞠、據說還有江西的龔延賢,忽然被高閣老請進京城,八成也跟這事兒有關吧?”
“誰知道呢?”趙昊搖搖頭,不想跟兩位神醫去說朝堂那點兒糟心事兒。
“也是,管他呢,反正咱們就看病唄。”李時珍點點,一把抓住趙昊的左手,兩眼放光道:“這下你可沒跑了,能好好說道說道《疫苗學》了吧?”
“真的可以將傳染病的微菌減毒滅活,使他們從病菌變成防病的疫苗嗎?”李淪溟也來了精神,一把抓住趙昊的另一隻手,唯恐他跑掉一般。
“咱路上還有十多天呢,不用這麼著急吧?”趙昊哭笑不得。他是真不敢跟他們聊太細。因為他對醫學的了解,也就是科普水平,說多錯多,弄不好就把他們引到彎路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