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卻說那徐家兄弟,剛出鬆江城不久,便被人牙子當成昆侖奴捕獲。
當天夜裡這夥人販子到了約定地點,打開箱子準備賣人時,才目瞪口呆的發現,兩個昆侖奴已經變成了灰白色。
“嚇,咋還褪色呢?”人牙子們目瞪口呆。
泥巴一乾可不就從黑色變成了灰白色,傻子也能看出他們抓到了冒牌貨。
氣的他們一陣拳打腳踢,把弟兄倆的尿都打出來了。
中年男子不值錢,要不是膚色特彆誰綁他們啊?
大明的有錢人,雖然身邊不缺伺候的人,但十分羨慕唐宋士大夫身邊有胡姬昆侖奴。
然而國朝海禁,昆侖奴極其稀少,價格自然就越高了。
可沒想到,這幫專業人士居然倒了眼?把倆假貨寶貝似的運出來大幾十裡!
羞憤之下,有夥計就要剁了這倆廢柴。好在徐璠的堵嘴布被打掉,忙大喊道:“好漢饒命,我們可以交贖金!”
人牙頭子聞言,喝住了手下,命徐幡說清楚來曆,以及為何光著腚裝昆侖奴。
徐幡當然不會說自己是前首相公子,堂堂正三品小九卿……好吧,反正說了他們也不信。
他便真真假假道,自己是旅居長興的富商,在去鬆江府的路上,遇到歹人打劫,不光財物被洗劫一空,就連身上的衣服也被扒了個乾淨。
至於為何渾身塗黑,隻不過是遮羞而已……
聽得那幫人牙子捧腹大笑,覺得這倆家夥實在倒黴透頂,剛被洗劫一空又碰上了他們。
徐璠趁機說道,可以帶他們去長興拿銀子,要多少給多少,隻要能保住他們兄弟的命。
幾個人牙子見他雖然光著屁股,但談吐不凡,而且白白胖胖一身肉,一看就是有錢人。便對他的話信了七七八八。
人牙頭子狠了狠心,要一萬兩。
徐璠裝作很肉疼的樣子,糾結了半晌,方咬牙同意了。
他倒不像他老子那麼吝嗇,而是知道說多了對方也不信,而且還可能會招來殺身之禍。
果然,他的反應讓人牙頭子把他兄弟倆當成寶貝,又沒感到招惹了大人物的壓力。
人牙頭子讓人給他兄弟倆洗刷出來,又給他們弄來衣裳吃食。
死裡逃生的兄弟倆穿好衣服、狼吞虎咽,大有死裡逃生之感。
第二天,人牙頭子又找了輛騾車,把他兄弟倆綁在車裡。自己也坐在邊上持刀監視。夥計們趕著騾車,朝長興縣趕去。
此去兩百多裡路,其實坐船更舒服,但這幫人牙子老本行就是太湖水匪。早就讓金科的太湖保安隊嚇掉了魂兒,根本不敢從太湖走。
不能走太湖,本來還可以走河道。但湖州圩田很猛,河道都被漊港水壩肢解的縱橫交錯,水流極緩。外地人劃船就跟進了迷魂陣一樣,弄不好就開不出來。
所以他們老老實實走旱道,一天行個七八十裡,三天也就到了。
這三天裡,徐家兄弟為了提高生還的幾率,使出渾身解數,把個人牙頭子哄得暈頭轉向……他們說什麼自己非但不會記恨,相反還很感激好漢救他兄弟與危難。
又說什麼自己兄弟倆平素最敬佩綠林好漢,而且大明如今亂象已現,正如隋末一般,是好漢們大顯身手的時候!
徐璠表示希望能跟他結為兄弟。還說結拜後,他也彆乾人販子了,兄弟三人效仿劉關張,招兵買馬、操練鄉勇,以待天變。
“大丈夫當提三尺青鋒,建不世偉業,方不負此生!”前副部級官員一番慷慨陳詞下來,終於把那人牙頭子說得熱血沸騰了!
人牙頭子當即給兩人鬆綁,然後讓手下找了一處路邊的土地廟,準備與兩人結拜。
趁著人牙子去找雄雞的功夫,徐瑛小聲道:“過了。咱們什麼身份?跟個人牙子結拜?辱沒祖宗啊……”
徐璠看一眼徐瑛,壓低聲音道:“不這樣,他拿了錢撕票怎麼辦?”
“呃……”徐瑛不敢再廢話了。
“先活下來吧,然後殺光他們,自然就沒人知道我們乾過什麼了。”徐璠說完,便繼續去找那人牙頭子商量招兵買馬的事兒了。
不一會兒,雞來了。三人斬雞頭、燒黃紙,一個頭磕在地上,結拜為異姓兄弟。
“大哥!”
“二哥!”
“三弟!”
三雙手,緊緊握在一起,發誓彼此再也不分開。
當然,兄弟歸兄弟,錢財歸錢財。人牙子們還是得去長興,拿到真金白銀才信服。
於是繼續上路,這天進了長興縣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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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廂間,趙公子一行沿著合溪走了十幾裡,翻過一道山嶺,眾人眼前一片開朗,隻見腳下竟出現了一塊盆地。
“公子,出了這片圩地,就是廣德州了。”金科氣定神閒的稟報道。
圩地就是四麵環山的盆地的意思。
趙昊一屁股坐在塊山石上,呼哧呼哧喘勻了氣,才慘白著臉笑道:“那我們差不多就到了。”
他之所以如此肯定,皆因為長廣煤礦十分奇葩,號稱‘地麵安徽管,地下浙江挖’,所以記憶十分深刻——長廣煤礦就坐落在這兩地的交界線上,而且大部分在廣德境內。
“去,打聽打聽,鄉民們有見過石炭的嗎?”
長廣煤礦是大型露天礦,這一帶人煙還算稠密,肯定有人見過煤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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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趙昊在山嶺上吃了乾糧,恢複了力氣,下山去打探消息的采煤師傅回來了。
采煤師傅稟報公子,他們所在的山嶺叫葡萄嶺,山下盆地裡有三個村子,分彆叫長岕、箬岕和化樹岕……岕是山間穀地的意思,趙昊這麼覺得。
幾人分頭在三個村子裡打探了一下,村民們果然都見過黑乎乎的石炭,不過在樹木茂密的山嶺裡,這些玩意實在不值錢,根本沒人撿拾,更彆說挖掘了,所以也無人知道哪裡有礦。
采煤師傅們當然有一套找礦的法訣。
但他們一來不願意當著這麼多人施展,自己吃飯的本事。
二來礦脈也不是說找就能找到的,至少得把大小牛頭山全都勘一遍,沒有個把月根本完不成。
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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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再者,他們這些外地人,在人家山上山下到處挖坑翻找,很容易引來居民的疑忌,認為他們是來破壞風水的。到時輕則報官,重則把他們抓起來打死,往荒郊野嶺裡一埋,都不是沒可能的。
趙昊尋思一下,覺得他們的顧慮有道理,反正礦在這裡,又不會長腳跑了,也不急在這一時,還是回去做好準備工作,再來探礦。
這些瑣事,就不需要趙昊操心了。江南集團有強大的公關團隊,而且潘家項家在湖州都有很強的影響力。
對了,吳承恩坐牢前,當的就是長興縣丞。還領著長興的老百姓去杭州上訪過……雖然半路就被截訪了,但他在本地的威望可見一斑。
趙昊便決定回去後就讓吳承恩負責遊說,並趁機拉潘家項家入股煤礦,相信能很快擺平這裡的官府、鄉紳和百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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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緊趕慢趕出了山,上船順流而下還拚命劃船,終於趕在城門關閉前抵達了長興縣城南門。
說來就是這麼巧,那邊徐家兄弟也帶著人牙子來到了縣城南門,不過前者走的是水門,他們走的是旱門。
馬車上,人牙頭子劉準透過車窗看著外頭的官差,神情有些緊張。
人牙子一般是不進城的,因為都在城外鄉下作案,被抓的幾率小很多。這次不得不進城拿錢,自然十分謹慎。他們特意選在城門將要關閉前才進城,蓋因此時人們急著進城,官差來不及盤查,最是安全。
“大哥安心就好,城門丁認錢不認人,給他們幾十文,才不管你是何方神聖呢。”徐璠一臉輕鬆,其實心情也很緊張。他知道越到最後,綁匪的心態就越容易崩,自然不遺餘力的為人牙頭子心理按摩。
“二弟說的是,是大哥著相了。”人牙頭子不好意思的笑笑,指著自己的右眼皮道:“主要是這邊眼皮老跳。”
“在我們長興,是右眼跳財的。”徐瑛趕忙安慰道:“大哥這是入鄉隨俗。”
“哈哈哈,三弟真會說話,二弟更是。”人牙頭子終於放鬆下來,開懷大笑道:“你們長興人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我超喜歡這裡。”
“那就住下,我們家就是大哥的家,咱們兄弟三人永遠不分開!”徐璠親熱道。
“是啊,以後我們就同桌而食,同榻共眠。”徐瑛也親熱道。
“二弟,三弟。”把個人牙頭子感動的熱淚盈眶,感覺從來沒這麼溫暖過。
“大哥!”
“大哥!”
徐璠和徐瑛也激動的伸出手,三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果不其然,在支付了一百文人頭錢後,守門的兵丁便直接放行,根本就沒有盤查。
人牙子們鬆開了握住懷中利刃的手,簇擁著馬車朝徐家在縣城的宅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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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趙昊乘坐的小船也在城關碼頭靠了岸。
碼頭上,穿著藍色號衣的長興縣民壯,將整段棧橋封鎖起來。幾名穿著湖綢長袍、氣度不凡的男子正在翹首以待。
看見高武那奪人眼球的魁梧身材,其中一人便高興道:“來了,來了!”
趙昊這才知道,這些人是來迎接自己的。
不過馬秘書不在身邊,他竟想不起對方是誰來。
唉,沒辦法,誰讓本公子見的人太多?
還是金科低聲從旁提醒道:“說話那位是潘中丞的三哥。”
“哦。”趙昊微微點頭,想起來了。潘季馴上頭三個兄長,大哥叫潘伯驤,當過知縣,年事已高,腿腳不便,已經不出門了。
二哥潘仲驂,翰林編修出身,可惜趕上嚴嵩專權,被貶為安慶知府,早早辭官回家,教導子侄讀書。如今被趙昊拐到玉峰書院,擔任常務副院長。潘家的十幾個子弟也都通通入學書院,或者讀小學。
剩下的就是這位老三潘叔駿,他比潘季馴還大兩歲,但看上去卻年輕了不止十歲,顯然保養得宜,沒遭過罪,沒吃過苦。
他倒也不是紈絝公子,潘家這樣的家風也出不來紈絝,但兄弟幾個裡,總得有人看守家業、奉養父母,不可能所有人都出去打拚的。潘家老三就是這樣的任務,從留守青年變成了留守老年。
不過相繼送走了老父老母之後,當了一輩子富貴閒人的潘三爺,也有些靜極思動了。隻是他大哥和四弟壓著,不許他打破潘家‘耕讀傳家,不事商賈’的家訓,這才沒摻和進江南集團去。
因著二哥和四弟的關係,潘三爺倒是經常去昆山,和江南集團不少人都混的挺熟,金科作為集團安保負責人,自然不會不認識他。
趙昊也見過潘叔駿兩麵,過年時他還去烏程潘家拜過年,隻是姓潘的實在太多,一時沒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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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提醒,趙昊馬上麵現親熱的笑容,朝潘叔駿驚喜揮手道:“三叔怎麼來了?”
“當然是來迎接公子了。”潘叔駿笑眯眯跟趙昊打聲招呼,便介紹旁邊的中年人道:“這是本縣賈父母。”
“哎呀,竟勞縣尊親迎,實在折煞在下。”趙昊小小吃一驚,沒想到長興知縣賈桂居然也聞風而來。
那位賈知縣忙不迭還禮,客客氣氣道:“名震江南的趙公子光臨敝縣,下官榮幸之至,公子不嫌唐突就好。”
“是在下不請自來,還請老父母恕我冒昧。”趙昊踏著船板,在護衛的前呼後擁下下了船,跟賈知縣和潘叔駿見禮。
寒暄之後,賈知縣要設宴為趙昊接風,趙昊還有求於人,當然不能拒絕,便欣然答應。
賈知縣便先上了轎子,擺開儀仗在前頭帶路……約等於前世的警車開道、交管調流,給足了趙公子麵子。
趙昊這邊上了潘叔駿的馬車。雖然賈桂給他們準備了轎子。但兩家都是書香門第,自然不會學那些土包子沐猴而冠坐轎子的。
馬車上,趙昊好奇問道:“三叔怎知我來了長興?”
“哈哈,公子的科學號那麼漂亮,想不引人注目也難啊。”潘叔駿打趣一句,說實話道:“湖州沿湖一帶,都是我家的地,你們在下箬河口換船的時候,我就得到了消息,趕緊坐船從府城過來。”
“原來如此。”趙昊恍然,忽然聽外頭高武敲下車窗。
“什麼事?”他拉開車窗。
高武還沒回答,方文閃現出來,湊近了稟報道:“公子,那兄弟倆來長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