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同一時間,趙昊在姬司正的帶領下,來到位於盧溝橋東岸的一處堆場。
堆場外有簡陋的土坯圍牆,進去大門一看,裡頭一堆一堆,滿滿都是煤炭。
“這地方什麼來路?”趙昊站在門口,打量著那東西長兩百丈、南北寬一百丈的長方形堆場。
“這兒原先是皇家的一處貨棧。盧溝橋這裡是南北貨物雲集之處,前人便建了這麼個露天的堆場,供各家皇店暫存采買、發運的貨物。”
“正統年間,韃子開始入京朝貢,但萬歲爺不願意讓他們進京,便命在京外安置。而且他們每次都帶著幾千頭牲口,幾百車皮毛,所以需要個寬敞地方,最後就把這裡騰給他們用了。”便聽那姬司正介紹道:“但從先帝爺開始,就不再允許韃子入貢,這裡一閒就是二十年,直到殿下管事後,才將其從鴻臚寺手中要回來。”
“不過皇店已經另有堆場,搬回來也太麻煩。殿下就給商人們用了,一年也能賺個幾千兩的租金呢。”
“那肯定。”趙昊深以為然點點頭,盧溝橋是京師進出中原腹地的必經之路。雖然因為過年的緣故,街上沒那麼多人,可看那沿著永定河鱗次櫛比的店麵,綿延數裡的大棧橋,就可以想見,平日裡這兒會有多繁華了。
他心裡卻忍不住暗暗吐槽,果然不是自個兒的就不會精打細算。要是私人擁有這麼個十八萬平的大堆場,保準像白鷺洲那樣全都蓋起庫房來。
那樣就是光收倉庫費,也比現在高好幾倍。
不過姬司正選的地方確實完美。
距離京城太近的話,那麼多流民聚集,官府又要緊張了;遠了又偏僻,百般不便。放在盧溝橋便完美的解決了這倆問題。
而且永定河通過金口河與護城河相連,製好的煤藕走水路就可直接抵達京城各處城門,所以運輸也十分便利。
“大人的眼光沒得說,就定這兒吧!”收起心中的惋惜,趙昊當場拍板。
“好嘞。都是自家的地方,手續什麼的不著急,今天這裡就歸公子了。”姬司正說著,又邀功道:
“當初公子一說,咱家就想到這個地方了。讓人一問,這裡還存著三千多萬斤煤,公子要是感興趣,咱家就讓他們便宜點。”
“不用便宜。”卻聽趙昊淡淡笑道:“京裡散煤是每百斤一百文,就按這個價收吧。”
頓一頓,他又大有深意的對姬司正笑道:“大人幫人幫到底,以後收煤的事情就全拜托大人了,都按這個價。”
三千萬斤聽著很多,換算成後來的重量單位,也就是一萬五千噸煤而已。都不夠兩萬戶人家燒一冬的……
“哦?”姬司正登時心尖一顫,他知道趙昊這種人精,不會少了自己好處。
卻沒想到趙昊居然這麼大方……
殿下既然要入股煤炭生意,姬司正身為一名稱職的外總管,自然要做足功課,以備顧問了。
經過這幾日的惡補,他知道齋堂那邊的散煤批發價,是每百斤七八十文,運到京城賣時,能漲到一百文。
盧溝橋雖然距離京師隻有不到二十裡,但因為就在永定河上,從齋堂直接就能順流而下,因此每百斤散煤最多不過九十文。
趙昊卻給他開了一百文,那十文錢的差價,自然就是給姬司正的好處費了。
彆看十文錢不多,可三千萬斤就是三十萬個十文錢,就是整整三千兩銀子啊!
長公主實在太精明,姬司正一年累死累活,也就是撈個萬把兩銀子。這一下子就超過他一季的收入了……
就算趙昊以後不再購煤,這筆錢對姬司正來說,都是一筆橫財了。
“公子,這太多了吧……”他畢竟是老成持重之人,有些擔心起趙昊,是不是小爵爺那樣的二杆子了。
“無妨,往後仰賴大人的地方還多呢。”趙昊卻滿不在意的笑笑,然後正色道:
“我唯一的要求是,日後需要多少煤,大人都必須按時保質保量的送來。不然為免耽誤工期,我隻好再尋他途了。”
“公子放心!”姬司正便拍了胸脯道:“誤了公子的生意,我把吃進去的全吐出來。”
說著他又報之以瓊琚道:“還有公子向京城運煤的大板車,我也全給你包了,就當送公子的開張禮物!”
大板車製造簡單,十分廉價,就是一千輛也不值一千兩。
但趙昊需要的量實在太大,有錢也買不到這麼多。就是找木匠現打,沒一個月也辦不到。
隻有姬司正這種,手下無數皇莊皇店的大總管,才能在幾天內替他湊起一千輛車來。
“那可真結了本公子的燃眉之急。”趙昊聞言大喜道:“真是仰賴大人良多啊。”
“公子言重了,能幫上忙就好。”姬司正也笑開了花。
兩人均感彼此的友誼,又大大向前跨進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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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堆場轉了一圈,姬司正又道:“對了,殿下考慮到公子人手不足,特讓咱家從店裡,挑了一百名忠心穩重的奴仆送給公子。”
一百名奴仆……
送給公子……
給公子……
公子……
趙昊聞言目瞪狗呆,娘也太豪氣了吧?連人都成百成百的送……
他雖然無法接受人口買賣,但人家送的話,這該怎麼算呢?
“店裡不會缺了人手吧?”
“元旦那天咱家可沒騙人,店裡確實是人滿為患了,巴不得有人幫忙分擔一下。”姬司正緊緊了貂裘的領子,笑道:“不過公子一百個放心,人都是我仔細挑過的精乾漢子,沒一個糊弄事兒的。”
‘罷了,先收著吧,不能辜負了娘的心意……’某孝子毫無原則的如是想著,便露出感激的笑容道:“能跟大人交朋友,真是本公子的幸運啊。”
“更是咱家的榮幸。”姬司正忙謙卑的一笑,然後吩咐跟班的小內侍去喊人。
不多會兒,一百來個穿著天青色綢棉襖,帶著各式各樣冬帽的漢子,便魚貫進了堆場。
一看到姬司正,他們趕忙小跑上前,遠遠的說起拜年話來。
“都瞧好了,這就是咱們殿下的寶貝乾兒子,你們的新主人,趙公子!”姬司正卻板著臉,朝那些人喝一聲。
一百人聞言,便齊刷刷跪在了趙昊麵前,一起高聲道:
“小人拜見主人,請主人訓話!”
不愧是皇家的奴仆,他喵的,氣勢十足啊……差點沒把趙公子的耳膜震破了。
“以後叫公子。”趙昊忍著嗡嗡的耳鳴聲,糾正他們的稱呼。
你們這些糙爺們,也配稱呼本公子‘主人’?太惡心了……
“是,公子!”一百人又齊聲道。
“起來吧。”
“謝公子!”
待那些奴仆起身後,姬司正又對他們訓誡一番,說什麼能投身公子府上,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誰要不珍惜,彆怪自己不客氣雲雲。
奴仆們雖然隻當這可是套話,卻還是恰如其分的表現出榮幸、幸福的樣子。
然後趙昊便向他們宣布了三條臨時紀律——不準虐待工人,不準克扣工錢,不準吃裡扒外!
誰敢違反一條,便立即退給姬司正。
姬司正也在旁邊配合的點點頭,露出陰測測的神情道:“公子退回一個,咱家就弄死一個!退回一雙,就弄死一對!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奴仆們一陣後脊梁發涼,姬司正心狠手黑,可是眾所周知的。
他說要弄死誰,那人一定就活不長久……
姬司正既不會告訴趙昊,也不會告訴他們,其實長公主此舉,大有騰籠換鳥,為日後另起爐灶做準備的打算。
怎能允許這幫年富力強的家夥,隨隨便便就頹廢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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