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昊沒想到,收絲沒煩到他,收完絲之後,卻把他煩的夠嗆。
雪浪自打拿出那兩萬兩銀子後,就幾乎天天來他家報道。蹭飯不說,還整天跟在他屁股後麵嘮嘮叨叨的問,什麼時候漲價,會不會跌。什麼時候開海,會不會不開?弄得趙昊腦袋有兩個大。
後來,唐友德收絲回來,便也加入了蹭飯的隊伍。他幾乎將所有資金都押上了,在家裡也寢食難安,索性與雪浪一起來騷擾趙昊。
趙昊被兩人弄得不勝其煩,攆又攆不得,躲又沒地方躲,便也整天盼著早日出來好消息,讓自己趕緊解脫。
好在沒幾天,徽州商會的信鴿便帶來了京師傳出的消息。
皇帝陛下正式批準了福建巡撫都禦史塗澤民,‘請開市舶,易私販為公販’的奏章,命內閣會同戶部、兵部,共同製定開海細則。
此消息一經傳開,已經漲到一兩多的絲價,立馬原地翻番,漲到了每斤絲二兩三錢銀!
市麵上頓時成交火爆,僅南京一地,每天成交的生絲便高達十萬斤以上,再加上蘇鬆常鎮浙江等地,就更是不計其數了。
唐友德經商半輩子,還沒經曆過這等刺激的局麵呢。這可是一天之間,就多賺了三萬多兩啊!
他徹底陷入了狂躁之中,吃再多的冷飲,也壓不住躁動的心火了。
就連雪浪也一樣食不甘味、夜不能寐,頂著一雙黑眼圈過來,嘶聲問趙昊道:“趙施主,咱去賣吧!”
“不急。”隻有趙昊依然不急不躁,懶散的靠在躺椅上,對如坐針氈的兩人笑道:“再等等看。”
“公子,不能等了……”唐友德已是方寸大亂,哪還記得當初,說過什麼都聽趙昊的?聞言便急聲道:“眼看這幾天,新絲就要上市了。到時候絲價怕是要掉頭往下的!”
“今年春天來的太晚,雨水又奇少。”卻見趙昊緩緩搖頭道:“往年五月中就有春絲上市,現在整整晚了一個月,還沒上新絲,你還看不出,出了什麼問題嗎?”
他看過相關的資料,知道隆慶開關前後絲價變化。而將絲價推上更高台階的另一個因素,便是隆慶元年的春蠶,出現了大麵積不結繭的狀況。
“啊,公子是說……”唐友德一愣,旋即想起去當塗收絲時,那些社首就抱怨今年春寒太重,雨水太少,導致桑樹發芽遲了好久。所以春蠶結繭要比正常年景晚上好些時日,也正因為這個原因,他們才急著賣絲好度春荒。
他終於冷靜下來道:“今年春蠶很可能沒結繭?”
“不錯,現在出貨的,都是那些趁機撈一票的外行。”趙昊緩緩點頭道:“真正乾這行的行家,這時非但一斤絲都不出,還會繼續買進。”
“這樣啊……”唐友德摸著日漸後移的發際線,恍然一拍腦門道:“不錯,看倉庫的人回報說,這些天賣絲的都是那些外行商人!而買絲的則是那些大綢商、大機戶,正如公子所言啊!”
唐友德很有頭腦,為了及時掌握生絲行情,他安排自己的大掌櫃,盯在白鷺洲徐家倉庫中。但凡有人來倉庫驗貨交割,掌櫃的便偷偷記下買賣雙方的身份,成交的單價和數目,以供他和趙昊決策。
“再耐心等兩天,消息捂不住的。”趙昊笑著點點頭,出了個壞主意道:“你要實在坐不住,就讓人放出風去,看看會是什麼情形。”
“好主意!”唐友德眼前一亮,馬上跑回家,找人放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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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唐友德興衝衝趕來趙昊家,雙手豎起大拇指,沒口子讚歎道:“公子真神人也!春蠶不結繭的風聲一放出,絲價馬上站上了三兩一斤,而且昨天一整天,徐家倉庫裡一次交割都沒發生!”
“這是自然,現在都知道春蠶不結繭了,生絲價格繼續看漲,”趙昊笑著站起身道:“誰還會在這時出手呢?”
“是啊,傻子才出手呢。”唐友德忙湊趣道。
趙昊卻嘴角微微一抽動,強忍著踹他一腳的念頭道:“我會。”
“啊……”唐友德見拍馬屁拍在馬蹄上,登時尷尬的直撓頭,嗬嗬笑道:“公子真是出人意表……”
“彆人恐懼我貪婪,彆人貪婪我恐懼而已。”趙昊笑笑,沒跟他計較,便斷然下令道:“明天就出貨,一斤絲都不要剩!”
“啊,明天就出貨?”唐友德有些心疼道:“看這架勢,絲價還會上漲的。”
“錢是賺不完的,浮盈不是盈,落袋才能為安。”趙昊淡淡一笑道:“絲價確實還能看漲,但越是上行,成交就越會萎靡,我們四萬多斤絲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這時候出最合適。”
“是,公子!”唐友德終於明白,哪怕是在做生意上,趙公子都比他高明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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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各家絲商雲集白鷺洲,這給趙昊他們出貨,帶來了極大的便利。
唐友德用了兩天時間接洽各家商號,最終由金陵前三的盛記綢坊,與湖州最大的天晟合織業,以三兩一斤的價格,聯手吃下了全部四萬一千斤生絲。
今天是交割的日子。
事關重大,趙昊特意帶了三十名精壯的漢子來給唐友德壓陣。
他坐在馬車上,看著唐友德被兩家商號的大掌櫃,簇擁著進去白鷺洲萬源號。不由暗暗感歎,這白鷺洲集倉儲、運輸、金融一體,已經初具未來商品交易中心的雛形了。
唉,這白鷺洲在徐家手裡明珠暗投了。若是交給自己,不用幾年就能將其發揚光大,把什麼期貨、證券全都搞出來……
當然,目前也隻能想想作罷。如此規模的一個交易中心,不是他這個平頭百姓可以染指的。
還是多賺點錢來得實際。
趙昊仰躺在車廂裡,對坐在一旁的雪浪道:“你不如彆給我塑金身了,還是折現給我吧。”
“趙施主怎麼如此庸俗?”雪浪瞪大眼道:“若是往常,你賺的錢再多,也不可能在大報恩寺塑座金身的。”
“人家說端起碗來吃飯,放下筷子罵娘。”趙昊翻翻白眼道:“你這還沒拿到錢呢,又來了……”
“貧僧不說就是。”雪浪今天也沒心思鬥嘴,他隻盼著唐友德趕緊回來,好落袋為安。
兩人在那裡等了大半天,唐友德終於在一乾壯漢們的保護下,回到了馬車上。
一上車,他便從懷中掏出厚厚一遝會票,重重拍在兩人麵前!
“走,分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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